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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寂寞的戰略家——毛澤東在1958

本文系轉發,作者不願透露姓名,所有文章由本人獨家代理。

一、俺就是一個寫玄幻小說的

本人在文字上的惡趣味始終存在。如,在讀研期間的討論課上,「請問,毛澤東與鄧小平誰才是軍事家?」一眾同仁先皺著眉頭打量一下俺,略作沉吟後互相交流眼神,繼而道:此問有詐!

作為非黨史專業的同學,或許對此問是不屑的,「這有嘛可問的,肯定是毛澤東啊」。

事實是,在幾千人嚴肅認真的掰扯了N天后,《關於建國以來黨的若干歷史問題的決議》中最終決定稱毛為:「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戰略家、理論家」;而鄧去世後,則被稱為「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政治家、軍事家、外交家」(看清楚了吧,鄧還多一個)。

俺也很喜歡看國外領導人和媒體對我國領導人的評價,立場與視角不同,有差異也難免。可如果真要琢磨評價背後的味道,俺更好奇毛的袍澤在追隨他幾十年後,為啥只選擇了這三個稱謂。革命家與理論家不難理解,但唯獨這個戰略家實在是有那麼點意思,你單看這個詞似乎沒啥大不了,但一對比,意思就大了;而且這幫大哥似乎商量好了,不論今後是誰去見馬克思,都不會再將這個「家」奉送出去。

那麼問題來了,這三個字背後究竟有神馬段子啊?

(實在抱歉,寫的有點長)

1958年8月23日下午5時30分,福建沿海解放軍突然對台蔣控制的金門島嶼實施猛烈炮擊。

儘管是第二次炮擊金門,但此次確是一場史無前例的奇葩戰爭。

1958年7月14日,伊拉克發生了推翻親西方的費薩爾王朝的革命行動;美總統艾森豪威爾立即下令派兵到中東進行干涉。

7月15日,美國以保護僑民為名,派海軍陸戰隊在黎巴嫩登陸,隨即佔領首都貝魯特。

7月16日,納賽爾趕往蘇聯,希望獲取直接援助。打死老納也沒想到,一無航母、二無洲際導彈的中國,決定給予支援(你不得不承認,老大一貫就有這種莫名其妙的國際情懷)。

7月16日,中共中央經研究,確定了對金門實施大規模炮擊的決策(意思是圍魏救趙,迫使美的注意力從中東回到台海)。毛同學不知咋的,突然變成一副說風就雨、想咋就咋的做派,連打仗都不需要啥過硬理由了:「老實說是我們有意製造緊張局勢,就是要整美國人一下。美國欺負我們多年,有機會為什麼不整他一下。美國在中東燒了一把火,我們在遠東也燒一把火,看它(原文就是此字)怎麼辦」。

7月17日,中央軍委決定:空軍立即轉場入閩,越快越好。

7月18日,老大指示,由地面炮兵實施主要打擊,準備打兩三個月。

7月27日,參加過朝戰的5個空軍師入閩。

可一頓緊張的戰前準備後,老大突然喊停。「睡不著覺,想了一下。打金門停止若干天似較適宜。目前不打,看一看形勢。彼方換防不打,不換防也不打。等彼方無理進攻,再行反攻。中東解決,要有時間,我們是有時間的,何必急呢?暫時不打,總有打之一日」。

前線指揮接信後複電,同意推遲行動。隨後,毛同學竟抬腳去開會見人了(心眼真大啊)。

不是俺不明白,這世界變化快。8月20日,老大正式決定:立即集中力量,對金門國民黨軍予以打擊(不打馬祖)。

目標——把金門封鎖起來(真是風水輪流轉啊)。

前線指揮:是否考慮登島作戰。

毛:先打三天。之後再說。

這是俺所知道的現存文字中,毛髮起的軍事行動中,最沒有計劃的一次(老大就這麼任性)。

8月23日,解放軍前線指揮員下達了「開始突擊」的命令。此戰打的只能說so easy。85分鐘的作戰時間內,我軍發射了約3萬發炮彈,國民黨軍隊慌亂中的反擊輕鬆被壓制,金門防衛部三位副司令被迫駕鶴。

9月3日,金門被封鎖,我軍第一步作戰目標已實現。

當所有人都在等待老大下達登陸奪取金門的命令時,咱的毛同學卻二度喊停,並完全切換到嚴肅認真一絲不苟的逗你玩模式。

金門,取意於「固若金湯、雄鎮海門」。但為金門命名的人不可能預料到,有一天這一名字會成為一個冷笑話。

老大在北戴河遊了游泳。秋風倒是沒蕭瑟。他似乎在盤算,是不是需要換個人間。

二、好一個奇葩的金門

金門,方圓151.656平方公里,在解放戰爭中為台蔣政權所控制。但有意思的是,金門離台灣遠,離大陸卻很近,近到完全在大炮的射程內。

金門共有8萬的國民黨守軍和5萬居民,其衣食物資主要依賴台灣供應。遠離後方加長線供給,讓一貫不太善於防守的國民黨軍隊苦不堪言,連協防台灣的盟友美軍都腹誹不絕:怎麼運輸隊長幹上沒完了,還從短途汽運升成長途船運了?

但這一次,俺決定站在蔣委員長這頭。他們根本沒發現,委座敗退台灣後突然有了諸葛亮式的政治智慧:一旦丟掉此二島(概指金門、馬祖及其附屬島嶼),台灣徹底喪失與大陸的聯繫而成為戰略上的「孤島」;就台美關係而言,台灣勢必徹底淪為美國的附庸,進而喪失政治上的主動權;就島內而言,「反攻大陸」作為國民黨長期執政的道統將被徹底瓦解,而隱隱崛起的島內獨立勢力在「和平民主建國」的大旗下將輕易贏得民心。

但朝鮮戰爭後,「反攻大陸」的理論生命力受到致命的打擊,可偏偏這事關其政權之根本,因此即便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也得謹守這個不能說的秘密。知蔣者謂他心憂,不知蔣者謂他何求。

咱委座倒不這麼悲觀,因為朝鮮戰爭一結束,台灣必定身價陡漲。因此,1953年6月7日,委座正式寫信給艾森豪威爾總統,要求同美簽訂共同安全條約。這小算盤打的噼里啪啦賊響:既可將台灣及諸島置於美國的保護下;自己如若反攻大陸時,還能藉助美軍的力量。真是穩賺不賠。

艾老闆新官上任三把火,小事一樁。同年9月雙方就簽了一份秘密的「軍事協調諒解協定」,但指揮過二戰的老艾留了一手,規定提出:如果發生戰爭,國民黨軍隊的調動指揮,必須獲得美方的同意。「實質就是擔心蔣利用這個條約把美國再次拖入一場沒有勝利希望的戰爭」。

委座也不喜歡雙重標準,大家都是反中共一線,憑啥韓國和你就是攻守同盟條約,跟我就是共同防禦條約啊。僵了一段,11月,美副總統尼克松赴台,這大兄弟心裡跟明鏡似的,但礙於副手的身份,不好把事情搞砸,只能提出一項非常不具有建設性的意見,即規勸台灣將自己定位於「海外中國文化的一種象徵」。眼看找毛同學處朋友的越來越多,委座終於在1954年7月表示願意滿足美國的要求。

這越玩越出圈的貨終於激怒了老大,1954年9月3日,解放軍第一次炮擊金門。這下美蔣不抱團都不行了,1954年12月2日,美台《共同防禦條約》在華盛頓簽訂(臭來勁);接著來,1955年1月18日到2月2日,解放軍攻打浙東沿海大陳島及外圍一江山島,美軍默默的掩護國民黨軍默默的離開。

可老這麼打著,周邊國家心裡實在是沒底啊,緬甸總理吳努第一次來中國時心懷忐忑,原因就是擔心毛同學是一個說話大聲,容易發怒,然後動不動就拍桌子的人(妖魔化是宣傳工作的生命線);再趕上黨內最重要的八大要召開,老大決定心字頭上一把刀:從萬隆會議到八大,確定了以經濟建設為中心、順便建設和諧世界的思路。1955年8月,中美大使級會議重啟,並且中國共產黨發出了國共和談的呼籲;甚至,為表誠意,剛經歷過朝戰的空軍大隊並沒有調赴福建,而只是安排高射炮在沿海地區駐紮;1957年,中央軍委擴大會議通過了《關於裁剪軍隊數量加強質量的決定》,使解放軍總數從1951年611萬減少到237萬人;軍費開支在國家財政支出的比例也從1951年的48%降到11%。

但他們領不領情就很難說了。

1957年4月(這一年國內忙啥了都知道哈),美國務卿杜勒斯宣稱:在一定情況下我們將會去防守沿海島嶼;那就是,如果這些島嶼的防守看來同台灣和澎湖的防守有關。

同月,他在舊金山發表了牛哄哄的對華政策演說,「國際共產主義的強求一致的統治,在中國和其他地方一樣,是一種要消逝的,而不是一種永久的現象。我們認為,盡一切可能使這種現象消逝,是我們自己、我們的盟國和中國人民的責任」。

沒有忘記自己中國人身份的蔣委員長隨即派飛機深入大陸散發傳單、空投特務、轟炸福建;他還將金門、馬祖一線的兵力增至10萬人,占其地面部隊總數的三分之一(這可是你自己zuo的)。

您說依著老大的風格,他忍氣吞聲能持續多久呢。神一樣的鷹廈鐵路在1957年12月28日全線通車後,老大終於在1958年選澤了這個很有國際主義情懷的切入點給予反擊。

蔣委員長雖得知大陸在向福建密集調動軍隊,但想著制空權、制海權不在對方手裡,估計也玩不出什麼花,做好戒備就是了。只是令他一直困惑不已的是,他的老對手為什麼要拿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的錯誤來玩命懲罰自己呢。

他不明白就對了,因為這場戰本就不是打他的(或者說不是主要打他)。毛同學就是喜歡閑得沒事為俺們這些寫小說的提供點想像空間。

在突如其來的大型炮擊面前,被打懵的委座終於發出了心中祈盼已久的呼聲:快去請西天的艾森豪威爾總統!

三、我的艱難決策,有你一路相伴

1958年8月21日,在福建前線負責指揮作戰任務的葉飛(福州軍區政委)飛抵北戴河毛澤東住處進行戰備彙報。

實錄很傳神:

毛(聚精會神的看地圖,突然地):你用那麼多的炮打,會不會把美國人打死呢?

葉:哎呀,那是打得到的啊!

毛(考慮十幾分鐘):能不能避免不打到美國人?

葉(乾脆地):主席,那無法避免!

毛宣布休會。

晚飯後,林彪向毛遞了條子:是否可以通過王炳楠(正在華沙同美國進行談判)給美國透露一點消息。

毛看後轉葉,葉看後,一語未言。

第二日,毛(對葉):那好,照你們的計劃打。

1958年的這次炮擊,是毛澤東一生中又一次極其艱難的決策。解放浙東島嶼雖然十分順利,但這與金馬二島不同。要害就是:美台的《共同防禦條約》究竟包含不包含金門、馬祖二島;一旦台海交戰,美國軍事介入的程度到底有多深?

另一方面,在杜魯門之後,美國換上了史上對社會主義陣營態度最強硬的鋼鐵搭檔——艾森豪威爾和杜勒斯。這哥倆不知和共產主義什麼仇什麼怨,在反對的系統性、針對性和長遠性上,完全令他們的前輩和後輩們無法直視。尤其是杜勒斯,一會兒要讓共產主義作為一種現象儘快消失;一會兒又要寄希望於第三、四代人,大搞和平演變。

因此,毛同學如果一不小心玩砸了,就需擔負直接引爆第三次世界大戰的歷史罪責。打還是不打,一直就是個問題。

那好,照你們的計劃打。

不得不說這哥倆老成謀國,經過認真研判,初步得出了毛同學只是在瞎咋呼的結論。所以,讓老蔣在炮火中涼快會兒,繼續觀察。

但到了8月27日,總政借福建前線指揮所的名義,播發了一篇廣播稿,其中有一句是「對金門的登陸進攻已經迫在眉睫」。艾老闆立即深深感覺自己對中共和毛同學還是缺乏足夠的了解,急令美海軍第七艦隊4艘主力航母立即奔赴台灣海峽(還有1艘急急忙忙從中東往這趕)。

其實,這就一誤會。因為總政也確實跟不上老大的步伐,只是想當然的按常規發篇稿,事後被老大惡批一頓。可咱這麼亂打迷蹤拳不要緊,人哥倆可被倆晃點慘了。什麼戰局詭譎,全都是意外。

9月4日,在毛同學喊停的第二天,杜勒斯正式宣稱美國要幫著守金門、馬祖。萬萬沒想到,大英帝國爆發了不知道從哪來的正義感,公開反對美國為此同中國作戰,一眾英聯邦國家也隨聲附和。

現在還管你這個?9月7日,美軍決定為金門守軍的物資運輸隊護航。對老大來說,最麻煩的事終於來了。所有前線的部隊現在只能等他們的最高領導人做出最後的決斷。

最終,在這場已經足夠濃墨重彩的莫名其妙之戰中,毛同學又為其增添了最瑰麗的一抹色彩,因為他下了一道神命令:炮彈要長眼,只打蔣軍,不打美軍。

真不知前線部隊該如何理解這道命令。指戰員只得向戰士一再重申命令,同時反覆研究美蔣混合編隊的隊形、各艦的相互距離以及航速,以期能勉強完成此令。

毛同學不可能知道,美軍內部早已傳達了一條規定:艦隊靠近金門卻不登陸,要保持一定距離。之前葉飛還一個勁兒問,如果美軍主動開火,咱咋辦。閣下真是多慮了。

9月8日,在美1艘巡洋艦、4艘驅逐艦的護航下,台方放心大膽的派出了4艘登陸艦運輸物資。美軍穩穩的停在金門外海,國民黨軍隊繼續妹妹大膽的往港口走;我軍隨即嚴正警告,未果,開炮。

令國共雙方一線參戰人員都被震撼到的畫面出現了:美軍艦在炮擊開始後,徑直後退N海里(5-12),五步一徘徊,始終不還擊。國軍艦船因此被擊沉一艘、擊傷一艘。

「我站在旗艦姚道義支隊長身旁,悲慘地看著我4艘孤立無助的運補艦挨炮,再用無可形容的眼睛回頭看美國兵艦,他們好像根本無動於衷,他們好像奉的命令就是來金門參觀,而美其名曰『護航』,唉,狗臭屁(爆粗口,這可不好)的護航啊!」

也許,這又是個意外。

9月11日,美蔣混合編隊再次侵入我國金門領海,我方再次嚴正警告,再次未果,我軍隨後再次炮擊,美艦再次立即後退,再次一炮不發。唯一不同的是,台運輸艦不再等美軍掩護,一遭炮擊,立即就跑(吃一塹,長一智啊)。

噢,鬧了半天,一啞炮找了倆嘴炮來幫忙啊!

這麼說,可能對老艾不厚道。因為艾老闆畢竟戎馬出身,始終看不出這兩個島嶼有何戰略價值,值得美國軍人為之流血犧牲的。可要想在歐洲大展拳腳,亞洲就得老實點。為此,哥倆琢磨出一套「模糊」政策,意思是既不讓國民黨猜出美方的真實意圖,也不讓共產黨掌握美方的底線,咱一起唬著向高斯致敬唄。

對於這麼一套邪門策略,杜勒斯是這麼執行的:最節約成本的辦法就是大造聲勢,對中共正面恐嚇,祭出「戰爭邊緣政策」,為達目的即便是核訛詐也在所不惜(俺小時候聽的鬼故事原來大多是這大哥講的)。

哥們你第一天出來混啊,你嚇唬誰不好,嚇唬毛澤東?

結果,就因為毛同學的幾萬發炮彈,美蔣潛在的矛盾在全世界面前曝光了,這兩大對手的聯手就是聯手撩開了遮羞布。

老哥倆的後輩,總結出一個說法很有意思(大意):威懾你的對手,你不僅僅需要實力,更得有動用你全部實力的決心;並且,你的決心必須讓你對手知道。不知道他的靈感是不是從這場炮仗中來,但他卻成為美國第一個見到毛的高級幹部——基辛格。

看到對方的底牌後,主動權舒舒服服的遞到毛同學的手裡。是吊打還是接著逗你玩,全看他心情了。

但他決心將特立獨行進行到底(就類似的轉折語句,俺都詞窮了)。

四、戰果,就像是充話費送的

(一)太殘暴了

印象中,當一菲律賓領導人和鄧小平扯閑篇時,說中國的領海線離菲國土太近而離中國太遠了。鄧淡淡地說,從我們的角度看,菲律賓離我們的國土也很近。

你難道從來都沒算過,假如兩個國家相距20海里(1海里約等於1.852千米),而雙方領海寬度都是12海里,兩國的交叉部分該怎麼辦?

這事如果從非數學的角度來理解,似乎也不太難。因為美利堅合眾國的領海界限是3海里;而中華人民共和國,是12海里!

1958年9月4日,炮擊中止的第二天,在全世界陷入集體莫名其妙的時候,毛澤東正式宣布,中國的領海寬度是12海里。「一切外國飛機和軍用船舶,未經中華人民共和國政府的許可,不得進入中國的領海和領海上空」。

毛同學此舉,不用想也知道在西方世界炸開了鍋。

幾小時後,美政府發言人:美國認為依照國際法領海界線為3海里,遵守3海里界限的國家依照國際法沒有義務承認一個更大區域的主張;9月5日,英國外交部發言人:如眾所周知,英國政府不承認超過3海里的領海;同日日本外務省:日本政府認為現行之3海里限度為國際所承認之唯一領海限度。

您覺得他們這些國家選3海里是為了人類持久和平和共同繁榮么?如果每個國家都是3海里,那麼公海的面積將大大增加,這樣肯定是有利於船堅炮利的國家。誰都不傻,蘇聯就是12海里的領海線,而被逼急了的南美洲國家曾搞過200海里的寬領海線。

毛同學曾多次徵詢過相關專家學者,大家說12海里當然好,只是在冷戰的大背景下,咱這麼窮橫是不是有點扎眼?

我還管他那個?解決所有複雜的問題用一招就夠了——讓美國認。她能認么?不能。那咋辦?炮擊金門唄。

牛,從來就是一種天賦。

「在實際行動上,它們卻沒有什麼激烈反應。英國在香港等地的艦船以後在事實上都基本遵守了這一領海線的規定,日本船隻也不敢再隨意進入中國的領海線。」

在隨後的中美大使級會談中,美方稱:「你們宣布的12海里的領海,我們是不會承認的,但我們的軍艦也決不會進入12海里。」

徐焰老師同時補充道:自此,在台海的美軍地面指揮嚴禁其飛機飛越12海里界線,一旦上面飛機擦邊,地面管制站一定破口大罵(爆粗口,真的不好)。

從此,中國和世界就這麼愉快的決定了。

從今天來看,老大您這辦事方式也太粗魯了,完全違背了堅持溝通和磋商是解決問題的根本途徑這一原則,怎麼能算是一個負責任的世界大國呢?

從1840年後中華民族的百年沉淪來看,老大,您能再牛點嗎!

有人愛他霸蠻的目標,有人愛他霸蠻的結果,俺更愛他霸蠻的手段。

「像我這樣的人,活著不能沒有嗜好。一種強烈的嗜好——用席勒的話來說就是暴君。我已經找到了我的暴君,並將無條件的為之服務。這個暴君就是」——玄(zhan)幻(lve)小(yan)說(jiu)。

(二)太殘忍了

最近因為《北平無戰事》而很火的建豐同志常說:要一手堅決反腐,一手堅決反共,一次革命,兩次作戰。按這個思路,金門之戰更容易理解一些。

9月11日後,解放軍開始針對性的打國軍的補給,閑時就是各種零敲碎打,就是為了讓金門守軍在地下工事里老老實實呆著。距離1945年才過去13年,大國軍吃不上就算了,連太陽都見不上了。

這打法的目標就一個——玩命激化美蔣矛盾。

9月11日,美國國防部長尼爾·麥克耳羅伊向老艾明確提出:參謀長聯席會議現在認為應該撤出金門、馬祖。

9月29日,美國參議院外交委員會主席格倫致函老艾,「美國軍隊保衛金門將不可能獲得美國人民的支持」。

10月2日,老艾複信,「您和任何其他美國人都不必擔心美國會單純為防衛金門、馬祖而軍事介入」。這一表態對委座的傷害是粉碎性的。台灣輿論罵聲一片,蔣介石明確表示,毫無接受的可能。

杜勒斯在這之間發表了關鍵的講話:如果能獲得可靠的停火,那麼仍然在金門、馬祖保持龐大的軍隊就將是愚蠢的、不明智的和欠謹慎的。

這話無疑是半含蓄、半直接的對老蔣說,你,我們還是懂的。

明明就是一個前哨的金門,硬生生被你改裝成香噴噴的命門,還把這個全台的命門死乞白賴交到我們美國手裡,你究竟想幹什麼?你還跟對岸的那位大哥玩請君入甕?不就是想讓毛吃誘餌,讓我們上鉤,讓自己吃烤魚么?你的心咋就那麼狠呢?!

戲聽到這,貪玩的毛同學終於放下了老對手的命門,正式出手。他一出手的效果就是徹底的眩暈。

10月6日,中央人民廣播電台發布消息,中國人民解放軍對金門暫停炮擊。「從10月6日起,暫以七天為期,停止炮擊,你們可以充分地自由地輸送供應品,但以沒有美國人護航為條件。如有護航,不在此例(美一旦護航則真打)」。

10月13日,毛澤東又起草了一項命令,「金門炮擊,從本日起,再停兩星期,藉以觀察敵方動態,並使金門軍民同胞得到充分補給,包括糧食和軍事裝備在內,以利他們固守。」

《毛傳》對此評價道:本來雙方正處在敵對狀態,我方卻要停止炮擊,專門讓對方充分補充糧食和彈藥,這種打法,在古今中外的戰史上極為罕見。

你要是明白就活見鬼了。

一拍兩響。毛同學從杜勒斯痛戳蔣介石的聲明中,發覺美國意圖讓蔣軍撤守金門、馬祖並同大陸進行「永久停火」談判,以劃台灣海峽而治,徹底定格「一中一台」。一旦如此,台灣問題的解決將遙遙無期。

要緩解美對蔣的壓力(你看他簽防禦條約時那樣),就得讓國軍見太陽。否則,蔣介石一旦真拍屁股走人,那就真玩砸了。

只要讓蔣介石守住金門,美國將不得不繼續履行《共同防禦條約》。美軍抽不出身,又不能因為金門和中國宣戰。她被迫陷入了自己編織的「絞索」中(大家以後沒事都少吹牛)。那麼,是進是退的主動權就始終在我方手中。

只有讓美國陷入絞索,才能逼其回到談判桌;只有美國和我們坐到談判桌前,才能讓全世界明白:台灣問題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一個問題。

當它在談判桌前對你愛答不理,打算一拖解決台灣問題時;當它二話不說硬要同我們的一個省簽防禦條約時;當它發現你心懷不滿後直接炫起了核武器時;當它無所顧忌的派第七艦隊在你的領海自由游弋時,中國歷史上民族尊嚴最強的一群元帥陷入痛苦的集體沉默,一路南征北戰無堅不摧的他們在此刻飽嘗刻骨之痛。因為,他們的對手相信:真理,只在大炮的射程範圍之內。

面對這樣的對手,他們的領袖決定同樣用大炮給它上一堂真理課。他在炮擊前作出了最為兇悍的誓言:「同美國鬧成僵局二十年,一定要美國梳妝打扮後送上門來」。不知此時的副總統尼克松是否在狂打噴嚏,但毛澤東就是用絕不妥協的姿態提前六年兌現了對戰友的承諾。

不管真心還是假意,蔣介石一直都拄著美國這根拐杖。一場炮擊,令全台認識到拐杖是靠不住的。蔣被迫做出了政治上獨立於美國的姿態。

可美國連金馬都不願協防,又怎麼會幫他反攻大陸,他在台的執政陷入了空前的危機。被剝的無依無靠、乾乾淨淨的他,不論怎麼不願接受,想往前走只有和平統一一條路。

「只要蔣氏父子能抵制美國,我們可以同他合作。我們贊成蔣介石保住金、馬的方針,如蔣撤退金、馬,大勢已去,人心動搖,很可能垮。只要不同美國搞在一起,台、澎、金、馬都可由蔣管,可管多少年,但要通航。」

「我們的方針是孤立美國。他只有走路一條,不走只有被動。要告訴台灣,我們在華沙根本不談台灣問題,只談要美國人走路。蔣不要怕我們同美國人一起整他。」

「他(指蔣)的軍隊可以保存,我不壓迫他裁兵,不要他簡政,讓他搞三民主義,反共在他那裡反,但不要派飛機、派特務來搗亂。他不來白色特務,我也不去紅色特務。」

「(台灣繼續)照他們自己的生活方式(生活)。」

毛澤東的這些話經周總理總結為和平解決台灣問題的「一綱四目」,並通過張治中轉達台灣。

一綱:只要台灣歸回祖國,其他一切問題由蔣決定;四目:1.台灣歸回祖國後,除外交必須統一於中央外,所有軍政大權人事安排均由蔣決定;2.所有軍政及建設費用,不足之數,悉由中央撥付;3.台灣之社會改革,可以從緩,待條件成熟,以蔣意見為準;4.雙方互不派人進行破壞對方團結之事(這些話真的好熟啊)。

儘管你現在不信,但我們真的只想和平,真的只想和平統一,真的只想搞經濟建設。

假如你以為故事到這就結束了,那麼俺還得說,對不住,這事遠遠不止這麼簡單。看累了吧,其實俺寫的更累。編小說真的不那麼容易。嗯。

五、赫魯曉夫就是個棱(請念二聲)子

1957年11月2日,毛同學率領中國黨政代表團乘專機飛往莫斯科,參加十月革命四十周年慶祝活動(只有看了拙作《毛澤東真正的對手》才知道這一句話的信息量)。《毛傳》表示,這是老大第二次出國,也是最後一次出國。

這會不是白開的,因為這年10月4日蘇聯成功發射了世界上第一顆人造地球衛星,東風刮出了龍捲風。赫魯曉夫同學認為是時候召開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代表會議了。

這會不是那麼好開的,你知道我黨開會最重的是啥么?是參會人員共同認可的宣言(或報告)。但赫同學強行處理波匈問題的做法,為大會蒙上了一層陰影。

好在有毛同學。

10月28日,蘇共中央將其起草的會議宣言草案送至毛及中共中央。毛對宣言大體同意,但認為有幾個不大的問題需要討論。

一是和平過渡問題。蘇共二十大後提出,資本主義國家的無產階級及其政黨可以通過非暴力的途徑,取得議會中的「穩定的多數」(呵呵)和平過渡到社會主義社會。

二是對社會民主黨的估計。

三是在宣言中,似乎可以不必提到馬林科夫、卡岡諾維奇和莫洛托夫的名字(1957年6月,蘇共中央作出該三位是反黨集團的決議)。理由是:有反黨集團,是一件不愉快的事。既然不愉快,是否就不提他們的名字了,只提反黨集團。不提名字,一般幹部和群眾容易接受。

誰知赫同學大嘴一張,就是那一貫的蘇聯牌自來水,「我們同意你們提出的意見,比如,不要提馬林科夫、卡岡諾維奇和莫洛托夫的名字,把文件搞短一些等」(他倒是懂得選擇性忽略)。

又被澆的冰冰涼的毛同學沉了沉,滿懷善意的提示:咱要不做兩手準備?一是寫一份大家都能接受的公報,如團結、和平、反對戰爭、支持民族解放,如果有可能,寫上「走十月革命的道路,按照各國的民族特點進行工作(注意這句話)」;二是把現在的文件修改縮短,讓大家討論。

他又啰嗦道:「如果這個文件提出討論,大家意見不一致,不能通過,帝國主義一定會大肆宣傳,所以,需要考慮是否不提出為好。」

赫同學的厚嘴唇上下一碰:「各國共產黨都同意在會議上通過這樣一個文件,而且哥穆爾卡(波蘭那大哥)已表示同意在文件上簽字」。毛同學您就甭瞎操心了,哥們心裡有數著呢。

結果,除了被哥穆爾卡狠狠打臉,還能有什麼花?哥:波蘭黨提出了四個有原則性的修正意見,有一個被採納了,還有三個存在分歧。

11月15日,毛澤東只得出馬親自與哥穆爾卡進行會談,會談從下午6點30持續到晚上10點,在毛的斡旋下,雙方達成共識。

16日,宣言通過。

19日,除南斯拉夫以外,12個社會主義國家代表團在宣言上籤了字。「這是自共產國際解散以來,國際共產主義運動史上的重大事件。」

如果你打算在政治學上下些功夫,俺建議你思考一下老大提出的兩個問題後(赫有所忽略的)再看下文。

1.蘇共的和平過渡理論,堪稱是吃自己飯、砸自己鍋的傑出代表。大哥您是靠無產階級革命上台掌權的,您現在又嚷嚷可以和平過渡,您是想大聲對世界呼喊:革命無用呦!俺們走的是冤枉路呦!

毛:一般來說,在資本主義國家是存在著兩種可能性的。第一,是和平過渡的可能性。我們提出這種可能性,表示我們並不提倡戰爭,並不提倡要用暴力來推翻政府。第二種可能性就是如果資產階級要用暴力來鎮壓無產階級,要發動內戰來反對無產階級,那麼無產階級就將被迫以內戰來回答。這樣就使無產階級一隻手爭取和平過渡,另一隻手準備對付資產階級的暴力鎮壓,不致沒有準備而推遲了革命。這兩個可能性要同時提出(取法乎上,僅得其中;一顆紅心,兩手準備)。

老赫犯的是道統上的錯誤,但這個錯誤不太方便由一個其他共產黨的領導人來指出。所以,毛同學被迫用法統的道理來曲線說明。沒文化,真可怕。

2.您都告別革命了,您還能告訴我您和社會民主黨的根本區別在哪么?把自己混同於被統戰對象,這事您還真做得出啊。

總結:不知道自己怎麼來的;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誰。這大哥活的就這麼瀟洒。

忽然間有點想念老斯。

在斯大林去世後,陣營內最有威信的毛(朝鮮戰爭我們就是沒贏)以謙恭的姿態出現,扎紮實實的為團結而努力,贏得各黨代表由衷的認可,據參會的楊尚昆日記中的記載:「今天主席出現在紀念會上,大受歡迎。主席一出場,全體即起立致敬。下午大會時,主席第一個講話,全場起立。講話中不斷的鼓掌,講完了全場又起立,為紀念會致最高敬意的表現。其餘各兄弟黨代表講話,都是鼓掌而沒有起立。」

但毛在所有發言中,一再強調社會主義陣營內,要以蘇聯為首,要尊重蘇聯革命經驗。

恐怕他此刻內心中的不安旁人難以體察,尤其是在赫提出要辦一個指導各國共產黨和工人黨的刊物並成立一個統一的組織之後,事情清楚的表明:這位新進掌握蘇聯最高權力的領導人還很不成熟,偏偏此人對掌握社會主義陣營的最高領導權還異常迫切。唯一讓毛欣慰的是,此次會議在召開過程中,各黨秉持了平等相處、以理服人的交往方式,老子黨轉變為兄弟黨看起來也不是不可能。人笨點不要緊,態度好點就行,咱要求不高。

但歷史不會止步於此。

熟悉中蘇關係史的同學,都知道一個很有名的說法,即中蘇關係的破裂正是始於金門炮擊,而毛應負不可推卸的責任。

前文說到在炮擊前毛突然去見人一事。這個人就是赫魯曉夫。7月31日到8月3日,蘇共中央第一書記赫秘密訪京。

此事的緣起,是毛澤東就蘇方提出的建立「共同核潛艇艦隊」及「長波電台」一事大發雷霆,大使尤金在驚恐不安中請赫親自前來解決問題。赫來後,馬上收回上述建議,然而值得玩味的是,毛一句未提及炮擊金門之事。

所謂秘密,是指赫來時並無任何儀式及新聞報道。有意思的是,當赫走時,毛卻主張用儘可能大的排場送行,並發表公報:中蘇「雙方就目前國際形勢下兩國所面臨的在亞洲方面和歐洲方面的一系列重大問題充分地交換了意見,並且對於反對侵略和維護和平所應採取的措施達成了完全一致的協議」。所以,那個有名的說法認為,毛利用赫做掩護,迷惑美國人,讓美國誤以為炮擊金門是中蘇商定好的計劃。聽著真的很有道理。

毛不把赫放在眼裡也就算了,更令人嘖嘖稱讚的是,當美國對中國核訛詐的時候,老赫也嚇唬了一下老艾:中國有著忠實的朋友,這些朋友在中國遭到侵略時會隨時援助它。

一個厚道到不能再厚道的赫同學躍然於紙上;一個中國人民所熟悉的略帶農民式狡黠的毛同學也躍然紙上。以至於一年後,老赫可憐兮兮的向毛抱怨為啥整這麼大的幺蛾子都不事前通知蘇聯時,大家對他的同情指數瞬間爆表。

一面是大棱哥,一面是厚道哥,不知道他是咋對立統一起來的。

俺肯定得講兩句。一是9月5日,在老赫恐嚇老艾之前,周恩來總理向蘇方承諾,中國炮擊金門、馬祖,如果打出亂子,中國自己承擔後果,不會拖蘇聯下水。「這使赫魯曉夫放了心」;二是老赫的那句抱怨。

中共不懼美方是否護航,在赫予以口惠之前就敢於獨力承擔責任的做法,折射出蘇方領導層戰略思維的極端幼稚。

我方炮擊金門,最大的受益者根本就是蘇聯:1.確定了美國的戰略心只在歐洲;2.美國注意力回到台海,中東勢必空虛,蘇聯大可乘勢布局中東;3.台海、中東一攪和,美方雙拳難敵六手,部署在歐洲的力量遲早會削弱。

面對這種天上掉餡餅的戰略機遇,假如你是老赫的話,現在肯定正忙著在背後攛掇老大:趕緊解放台灣唄,沒說的,哥們我出武器裝備!但此刻,他卻在指責中國打亂了蘇聯建設平安和諧宇宙的計劃(連「你打你的,我打我的」都不會,你是沒學過《毛選》吧)!

沒有前任那兩下子,指責的邏輯卻同前任如出一轍。還記得這句吧:走十月革命的道路,按照各國的民族特點進行工作。毛同學用一副商量的口氣並不等於這事可以商量,更別提炮打金門這種事。

俺自己寫著的時候,也勸自己不要太刻薄。萬一人家就是對內和平過渡、對外和平競爭的和平獎種子選手呢?但問題是,在那個大背景下,關鍵不是和平還是不和平,而是你去找它和平還是讓它來找你和平。哼哼,到1962年,他就用實際行動闡明他的和平觀到底是什麼貨色了。

赫也許是真心實意的想為蘇聯人民做土豆燒牛肉的好廚子。但他在如此不平凡的崗位上卻做出如此平凡(俺沒說窩囊)的業績,他粗壯的背影,最多也就是留在中國的高中歷史教科書了。

蘇聯新一屆領導班子對華的真實底牌,也終於被毛同學所掌握。只是一貫有點寒心。

他望著台下的留蘇學生,鼓起了所有希望: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青年人朝氣蓬勃,正在興旺時期,好像早晨八、九點鐘的太陽。希望寄托在你們身上。一起動手,人人振奮,移風易俗,改造我們的國家。

六、五百年來誰著史

大歷史的開頭,總是一些小玩鬧。1958年的炮擊金門作為一次精準摸清各方戰略意圖的行動,配得上神乎其技四個字。但這次莫名其妙的戰略行動,一直享受著歷史的寂寞。這並不是因為沒人知道,而是沒人準確知道。畢竟,在當時沒人能弄明白毛澤東究竟要打什麼牌。

只能說,戰略行動從來都是圍繞國家的核心利益進行,這場炮擊你可以理解為統一台灣的前奏;可以理解為對美國干涉內政的反擊;甚至還可以理解為對蘇聯作出的一種獨立暗示。

炮擊金門的部署、進程、結果都集中指向了獨立自主,獨立自主事實上也成為了炮擊金門最顯著的意義。但這一意義首先顛覆的就是建國以來「一邊倒」的國策,這在當時非資即社、非你即我的冷戰環境下,需要的不僅僅是勇氣這麼簡單。

一些實力較弱的小國為爭取獨立自主的奮鬥歷程總令人擊節讚歎,但對於中國這樣一個國家,獨立自主不可能成為追求目標,而是得必須實現。一旦獨立自主成為新常態以後,領導人必須同時探索一條適合自己的路。1956年八大以來,中共中央明確提出走一條區別於蘇聯的社會主義道路。走自己的路,就著意味對既有內政外交國防、治黨治國治軍戰略的全面調整,炮擊金門正是新路線下的第一步戰略行動。

我無法準確定義戰略家,但在今天中國的語境下,她竟然簡單的混同於軍事家。可正是戰略家的長期缺席,才會冒出層出不窮的「軍事家」(非特指)。等到交手的時候才發現,還沒有摸底,這是真正的冒險家。摸底是制定政策的依據、是牢牢握緊主動權的關鍵。面對美台的桌面上的挑釁和蘇聯桌面下的插足,我們正是通過敢於在戰爭邊緣發動炮擊,才掌握了以「戰」促和的主動權,由此,也為我們贏得了進行經濟建設的寶貴時間。

此戰彰顯了我們有走自己的路的實力和決心。這種決心感染了毛的所有同事,他們竟然在這一年,第一次集體(有點肉麻的)對他表達了敬佩。我素以為信馬列者,是不服任何人的,只服從主義。對於一般人而言,擁有一幫不服人只服主義的同事,是災難;對於毛而言,反之。

摸著石頭過河,就意味著探索是有成本的,能否承受這一成本成為探索本身的關鍵。與炮擊金門同一年發生的經濟運動及之後發生的政治運動,讓這場微不足道的、沒有造成任何實質衝突的解放軍單方面行為,早早離開了歷史的聚光燈。這,似乎說明了歷史的一種態度:成本顯然太高了。

那些探索道路上的後果,讓我輩至今仍有剜心之痛;對於錯誤的批評,理應照單全收;對於未來,唯有悶頭實幹。可我同樣也在意另一件事:即便第二步、第三步或是之後所有步子全都邁錯了,但這第一步是否值得銘記?

可第一步的長期寂寞也是有成本的。在經濟建設時期時,這種成本常常不被納入盈利的計算範圍。但其一旦驚醒,我們會更加驚醒:原來她的成本竟然這麼高昂?好在,當一號視察福建時,又專門去了平潭,此地當年正是炮擊的一線。

當毛的袍澤帶著對戰略家的理解集體淡出歷史後,這個詞的寂寞終於瀰漫至我們的思維。當今年APEC峰會召開時,一些聲音沉溺於對罕見藍天的調侃,但恐怕我們還需要一些聲音發出對歷史藍天的關註:「一帶一路」從來就不是什麼中國版的「馬歇爾計劃」,她的雄心是恢復中國之所以為中國的歷史。

在歷史的岔口中,各有選擇:台蔣繼續做著反攻大陸的迷夢;美繼續用生意去反對主義,換來的卻是撕裂自己社會的越戰;赫魯曉夫異常高傲的從中國撤走蘇聯專家後,卻在古巴危機中,在肯尼迪的威懾前,在全世界的關注下,向美國低下了頭。他雖掃清了所有蘇聯人對斯大林的個人崇拜,但這個人,不值得崇拜。

炮擊金門是難以見之於歷史教科書的,在官修黨史二卷里也只是有所提及。最終,一部神秘莫測的《毛傳》(中央文獻出版社版)帶給了我無盡的驚喜。對部分特殊歷史的過分聚焦,總以喪失體察歷史的複雜性為代價,這不是觀者的寂寞,是歷史的寂寞。

我曾看到過某國外領導人評價毛,說他讓國家獲得了遠遠超越經濟實力之上的戰略地位。我當時其實是不大相信的。但看著他此刻的對手們,突然感覺,那個時代終於以不思進取的態度驚人的向下跌落。在一個二流的時代,他卻非要干超一流的事,必定是孤獨的;但並不是他在那個時代里孤獨,而是那個時代讓他孤獨。一個人孤獨久了,自然會寂寞。

我自以為,今天年輕人個性之真正獨立,應首先體現於對自己國家歷史的反思與重新認識。人云亦云的事,想來也是沒意思。不知道為什麼對,為什麼錯也還不難理解;怕的是不知道哪一步對,哪一步錯。

我偶爾在想,對某一段共和國史徹底的否定與徹底的漠視將是新一輪的造神運動,它的結果是:當我們的後代偶爾回顧一下歷史,就如同我剛開始看炮擊金門一樣,會覺得充滿荒誕與離奇。那時,我們這群寫玄幻小說的恐怕都要改行寫神話小說了。

任何對歷史評價的極端立場,都可以理解。但唯有一種情形,令人深思:他也許終生都未必會從心底為「人民」做一件事,但唯有在評論歷史時,一定會詰問,毛(或其他任何歷史人物)怎可無視人民的利益?這也許是他為「人民」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多數人也許會以為在地球上,唯一設有失重環境的是航天局模擬訓練空間,但在歷史領域,失重是不需要訓練的。對這樣的情形,我一向是俯首帖耳、低眉順眼。

善意提醒一句,極端立場可適用於評論,卻不太適於應對實際問題。原因可能是:撼靈魂易,撼利益難;而且,持極端立場通常會制約想像力。這絲毫沒有低估的意思,而是因為在中國基層的面前,整個世界都顯得缺乏想像力。

本人一向天資愚鈍,年幼時讀魯迅文章無異於災難的N次方,但今年無意中重讀了《吶喊》的序言後,才由衷的明白,不將此文收錄於語文教科書乃是故意對我等的懲罰。

「凡有一人的主張,得了贊和,是促其前進的,得了反對,是促其奮鬥的,獨有叫喊於人生中,而生人並無反應,既非贊同,也無反對,如置身毫無邊際的荒原,無可措手的了,這是怎樣的悲哀呵,我於是以我所感到者為寂寞。」

這寂寞又一天天的長大起來,如大毒蛇,纏住了我的靈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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