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傳統保持距離

我在微博上看到一篇文章，反對放鞭炮的，作者的結論我是贊同的，但作者被罵的體無完膚。無論多少謾罵與反對，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

小時候，春節於我而言像是一年才能見一面的新婚妻子，我現在還記得小學一年級填過一張表，愛好一欄我填的是「過年」，許多年後，小學一年級的班主任見到我還笑著說起這件事。長大以後，春節變成家裡的黃臉婆，雖然它總是固執地存在著，但對我的生活已經沒什麼影響，喜樂悲苦都與它無關。

而這兩年，春節於我而言變成了待吼的河東獅，它就杵在那兒，時間一到，就給你來一嗓子。

2013年我住在合肥，那附近八九個小區排成一個巨大的正方形，那裡大約住了十萬人。那年的春節我幾乎什麼都沒買，就只買了一副耳塞和口罩，用來迎接除夕的鞭炮和嚴重的空氣污染。

那附近居住著大概三萬家庭，這三萬家庭距離很近，無論是誰點燃一串鞭炮，都是互相影響的。按最樂觀的算，只有一半家庭放鞭炮的話，共一萬五千副，從下午四點開始，到凌晨一點結束。每兩秒鐘點燃一串鞭炮。煙花另計。

春節那天晚上陪家人出去逛街，下樓發現小區已經被煙霧塞滿，十米之外視物模糊，二十米雌雄莫辯，三十米人獸不分，這一點兒也不開玩笑。我們勉強逛了一圈，回來的時候，我媽迷路了。她在自己生活了幾年的地方迷路了……

回到家之後，坐了一會，春晚結束，零點鐘聲敲響的時候，新一輪的轟炸開始。

鞭炮聲大概到凌晨一點，結束之後開始睡覺。凌晨四點，鞭炮聲此起彼伏的響起，年初一的早上總是在怒氣中醒來。人們像是被吵醒後互相報復一樣點燃鞭炮，這些文明人你給我一刀，我再給你一刀，等到大家都麻木了，開始一邊吃早餐一邊欣賞著別人的廝殺。

初二……

初三……

2014年初我回到滁州，然後又輾轉到了皖北，快春節的時候，由於不確定那裡的人口密度會放多少鞭炮，於是我又一頭扎進滁州的山裡。

今天鞭炮這種毫無美感的東西被視作傳統，我見到有人建議禁掉鞭炮，但絕大多數都是一片罵聲，而罵聲中大多數是以保護傳統的名義來聲討的。但是鞭炮實質上是一群人製造的噪音強迫所有人接受，如果有人不接受這種強迫，就活該別罵。如果有人認為鞭炮不是噪音，那也夠奇怪的。

姑且認為鞭炮是我們的傳統吧。可我想傳統也是應當進化的，與時俱進的不應該只是黨，也應該包括這個國家的一切。就像祖先手中的石刀被鐵器替代，就像耕牛逐漸退出歷史舞台。就像口信變成書信，書信變成簡訊，簡訊變成微信。如果凡事以傳統為準，這個世界將止步不前。

傳統受到保護，很大原因是因為對祖先莫名其妙的崇拜。我不知道為什麼要崇拜祖先，如果非要崇拜，那我選擇崇拜未來人，在未來人的眼中，2014年的我應當是愚昧無知的。如果一千年後的人要崇拜今天的我們，那說明這一千年的進化，人類都吃屎去了。

過去的社會，放一串鞭炮最多影響一個村子，而一個村子不過幾百戶人家。春節再怎麼放也無所謂。這個傳統移植到今天，十幾萬人的生活區處處皆是，每一串鞭炮造成的噪音與空氣污染將由十幾萬人共同承擔，我們到底是否需要鞭炮？我當然知道世界上有類似傳統的國家還有很多，但國外這樣不代表我們也要這樣，大家互相學習點好的，別一個賽一個壞。

我忘記在哪本書里看到過的了，說能分辨對錯是很困難的。那時候我年紀還小，對這句話嗤之以鼻，我覺得我是能分辨對錯的。後來長大以後，發現越來越多的事情本來是錯誤的，卻被當成了對的。所以心裡也就越來越認同這句話，分辨對錯是一件困難的事情。

現代社會，對與錯的劃分有一個最基礎的原則，就是做任何事都不要在別人反對的情況下傷害別人。在這個界限以內，自己做什麼其實都不能算是錯的。而鞭炮這件事情上，民意出奇的一致，即，大多數人願意放，少數人不想放就是傻逼，不想被別人的鞭炮打擾是傻逼，不想呼吸被污染的空氣也是傻逼。反正與大多數不一樣就是傻逼。這難道不是群體的暴力嗎？

以上種種，理由是傳統，如果我們的傳統就是聽噪音，呼吸刺鼻的火藥味，那傳統就是傻逼。

放鞭炮所產生的噪音與空氣，你只能無可選擇地承受，不能反抗，因為無論你拋出的是什麼理由，得到的回復都是「這是中國的傳統」，其實傳統是可以改的，今天中國人的生活早就和漢民族的傳統相去甚遠了，儒家還是傳統呢，今天不照樣獨尊馬列。「一年就這幾天」為什麼要在過年時候遭幾天的罪呢？「國外也這樣」不要比爛，學點好的嘛。「汽車也污染空氣產生噪音」為了效率，我們選擇在一定程度上犧牲新鮮空氣，而鞭炮除了噪音和污染，對生活品質沒有任何積極作用。「沒有鞭炮就沒有年味了」，其實年味早就沒了，當新衣服和零食玩具壓歲錢加上那些富含脂肪和蔗糖的食物對我們沒有吸引力的時候，年味就已經沒了，春節剩下的就是安靜的陪家人聊聊天，打打牌。何必用這種自殘的方式來維繫早已經沒有的所謂「年味」呢？弄的吃不好睡不香，連呼吸都烏煙瘴氣的。

但生活在這樣一個國家，現在我一無權去約束別人，二無膽要求別人，三也沒有魄力跑到無人區居住。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盡量避開噪音與污染，最後就只有約束自己，所以臨近春節，我跑山裡來了。

我記得去年說鞭炮的事是與鬧洞房一起說的。其實這兩件事情是不一樣的。鞭炮是製造噪音，然後強迫所有人接受。而鬧洞房是借著習俗的名義赤裸裸的耍流氓。這些東西都是文明社會不該有的，我希望它早些消失。

以上種種，並不代表我支持政府公權力介入禁鞭，相比較，我覺得隨著社會發展，人們自覺停止這種無意義的自損行為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