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節氣手帖】驚蟄：十萬櫻華入夢眠

十萬櫻華入夢眠——這話本該寫作「十萬狂花入夢來」，好像是說黃永玉老先生的。可是我在網路上看到這個篡改後的版本，卻尤其的喜歡。「狂花」這個名號，除了櫻，也再想不到其它更適合的了。心底有狷狂之氣的人，會明白我的意思。

我看過很多場櫻花，到後來簡直成了一種習慣，像是赴宴一般的感覺。之所以說「場」，是因為實在很難再找到第二個量詞來形容盛時的櫻花了。那種美實在無法為任何一種方式還原。無論攝影，繪畫，還是文字描摹，任憑技術再高超，我也覺得仍不如站在盛放的花海之下讓人驚心動魄，蕩氣迴腸。本來空蕩蕩的枝椏迅速地被清一色的花朵撐滿，仰頭一看，悄無聲息，卻遮天蔽日，如我的一位網友所說：那是一種現場能量。說它們堅強，它們明明這樣脆弱，一陣風便滿天花瓣飛舞，開的時間也短促；說它們脆弱吧，它們偏又這樣整齊，投入而果決，以至於相比之下，那些寧肯枝頭抱香死的花兒們簡直顯得死皮賴臉。

櫻花的狷狂氣，正是這種美的推波助瀾。怎麼說呢，那是一種只屬於年少輕狂的美感，彷彿叫人奮不顧身要去愛另一個人的力量，那一生里最潔凈而旺盛的感情——不計任何代價，也不在意任何羈絆與目光，呼啦啦一下子開了滿枝，鋪天蓋地無以為繼，歡喜得一塌糊塗。但是又很寂寞。因為從頭到尾，實在太快，而且的確也是與旁的人與事都沒有關係的，只屬於自己的盛放。最後繁花落盡君辭去，一切若非自己親眼目睹，簡直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站在綠葉成蔭的樹下，詫異地問一句：開過了？是啊，已經開過了。——能得到的不過只是一句這樣的回答。

一年一度，一期一會，是看櫻花的全部。太早或者太遲，或是偶爾經過一場風雨，都沒有辦法看到它最美麗完全的呈現。人的感情也是一樣。你自茫茫花海中穿越，除卻記憶，沒有一瓣一蕊可以帶走或是永久存留。但那又有什麼關係呢？好歹有這樣十萬狂花你是見過的。倘若失意而歸，也都是造化弄人，沒有其他任何理由可以怨懟。這是年輕的愛，是屬於櫻花的道理——當你不能夠再擁有，唯一能做的就是不要忘記。

※ 本文相關內容收錄於2015年新作《節氣手帖：蔓玫的花花朵朵》。若你有意閱讀，真是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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