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源氏物語》體現了怎樣的美學觀?


看了一圈,很多答「物哀」的,我覺得不是很合適,在這裡簡單說一下吧。

我們要搞清楚,「物哀」到底是指什麼?

首先,「物哀」是由本居宣長在《源氏物語玉小櫛》中提出的,本居宣長將其歸為「文學論」,用「物哀」否定了之前的勸善懲惡的儒教論和因果報應的佛教論。

也就是說,從一開始,物哀就不是一個美學理論,而是一個文學理論。

其次,物哀和「哀」之間的關係是怎樣的?

「物哀」的日語是「もののあはれ」。「もの」是指客觀對象,「あはれ」是指人們面對客觀對象時產生的感情,或者說當客觀對象和自我心境相互調和時產生的和諧的情趣。這是一種優美、細膩、沉靜、具有對照性的理念。(該解釋來自廣辭苑)

從上面的解釋我們可以看出,其實「物哀」和「哀」之間的聯繫並不密切。至於為什麼翻譯成「物哀」,實則是取「もの」的中譯「物」和「あはれ」的中譯「哀」組合而成的。近年的研究多對該翻譯持批判態度,但似乎簡略到兩個字的翻譯也只有如此了。

也就是說,「物哀」可以包括「哀」,但「物哀」絕不等同於「哀」。

另外,從廣義上來說,物哀確實可以說是超越時代的文藝本質,對日本社會的影響也極其深遠。但我認為,至少在《源氏物語》中,「物哀」還只是作為文學理論被實踐著,沒有進入到美學的領域。

那麼,《源氏物語》中的美學理念到底是什麼呢?我覺得應該是「雅」(みやび)。

雅是平安時代國風文化之下的一種宮廷美學。在這種美學的概念下,我們常說《枕草子》和《源氏物語》不僅不是對立的,反而是相通的。這可以從兩部作品中的景物描寫中看出。

點到為止,說多了反而露怯了 ^_^


第一次被邀請,謝謝!想了想,把自己的想法留下,當一個記錄吧!

我讀《源氏物語》是先從林文月版開始,後來轉投豐子愷版的。在我的感覺里,林版《源氏物語》是至柔至美的,如同四月春月夜,但有的時候我心裡總有些「哎呀,光源氏再嘆氣就要死掉了」的擔心,所以後來我轉投豐子愷版了,此為前提!

通讀下來,拋開個人認為很擰巴的《宇治十帖》,光源氏的故事確實就像他的女人一樣是多姿多彩,各有千秋的,這些女性是《源氏物語》最大的亮點。所以在我看來,《源氏物語》所展現的最大的日本美學就是日本傳統女性的人格美學,她們光華,亮麗,博學,隱忍,豁達,嫉妒,冷漠,等等這一切都讓人或敬或愛,或憐或憂!所以無論過了多少年,《源氏物語》都能流傳,因為人物的魅力是可以跨越時間的!

以上!


謝謝 @燕仰 @納蘭饅頭 @橙子 @張三天 的邀請。

我認為 @噙影的答案很好,她提到了一個關鍵詞:物哀。

維基百科是這樣介紹「物哀」的[1]:

物哀(日語:物の哀れ/もののあはれ Mono no aware、もののあわれ、物の哀れ)是日本平安時代的王朝文學上重要的文學審美理念之一。在文學上,主要是通過寫一些景物,例如蕭條的冬景、殘破的一處小山丘等等,來表達和宣洩人物內心深處的哀傷和幽情、以及對人世無常的感慨。它可以被解釋為:

1)觸碰、目見、耳聞時觸發產生的深切的情趣和哀愁

2)接觸遠離日常的事物時內心深處產生的感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的感情

物哀是由日本江戶時代後期國學者本居宣長在著作《紫文要領》和《源氏物語玉小櫛》中提出。江戶時代,儒教受到幕府的保護、獎勵,「勸善懲惡」的理念產生了巨大影響。國學者針對過去的平安時代的文學,以這個概念為前提進行討論,否定了這個理念,並創造了新的視點——物哀。

所以,我非常贊同噙影對「物哀」的理解和詮釋——它是後世對平安王朝審美理念的總結,可以理解為那個時代的「借景抒情」。

那麼,除了物哀之外,《源氏物語》還體現了怎樣的美學觀呢?

我認為有兩點:

一、悲哀之美

二、無常之美

一、悲美之源

我曾在一本介紹源氏物語的書中讀到(書名早已忘記了,抱歉),源氏物語對美的欣賞和表達,側重於悲哀,故而可以被稱之為「悲美之源」。當時讀到這四個字時,忍不住掩卷叫絕——如何想得出來!

的確,書中對景物的描寫,多傾向於抒發人物內心的悲傷與哀愁;書中對美人的描寫更是如此:幾乎每一位絕色美女,她們最動人、最牽惹人心的時候,都是沉浸在悲哀和多愁善感的情愫中的——若從審美的角度來看,與《紅樓夢》中那個淚光點點、風露清愁的林黛玉頗有異曲同工之妙。無怪乎源氏物語有「日本的《紅樓夢》」這一美稱。

不如,我們一起來看看?

1)紫姬

(圖片來源[2]:紫姬一直都是美艷中不失清麗的絕代佳人,然而她重病消瘦的模樣比平時更美)

第三十五回·新菜續 原文:

紫夫人已非常消瘦。但正因為如此,增添了無限高尚優雅之相,容姿實甚可愛。以前青春時代,相貌過分嬌艷,光彩四溢,有似春花之濃香,反而淺顯。今則但見無限清麗之相,幽艷動人。似此美質,而不能久留於世,教人想起了傷心之極,悲痛無已。

這一段將《源氏物語》偏愛「悲美」的審美觀體現得淋漓盡致:書中多出盛讚紫姬的容貌,清麗如盛開的山櫻,那種嬌艷爛漫之色彷彿要溢到人的臉上來——就是那樣極致而驚艷的美。然而到了紫姬臨終之前,因為長期重病而消瘦不堪,反而在作者眼裡,體現出了一種更為深層次的美,我們可以從「無限高尚優雅之相」「幽艷動人」這些地方一窺端倪。

最是人間留不住,朱顏辭鏡花辭樹。源氏物語中描寫美人將逝的哀慟,很像我們看到與紅樓夢中如花似女的女兒們一一走向毀滅和殞滅,是一種悲哀而無能為力的美。

2)明石姬

(圖片來源[2]:要把女兒交給紫姬撫養,明石姬傷心欲絕)

第十九回·薄雲 原文:

過不多天,已是嚴冬臘月,霰雪紛飛。明石姬更覺孤寂。她想起此身憂患頻仍,異乎常人,不禁悲傷嘆息。她比平常更加疼愛這小寶貝了。有一天大雪竟日,次日早晨,積雪滿院。她平日難得到檐前閑坐,這一天回思往事,預想將來,偶爾來到檐前,坐眺池面冰雪。她身上穿著好幾層柔軟的白色衣衫,對景沉思,姿態嫻雅。試看那鬟髻和背影,無論何等身分高貴的女子,其美貌也不過如此。她舉起手來揩拭眼淚,嘆道:「今後再逢著這樣的日子,更不知何等凄涼也!」便嬌聲哭泣起來。

這是書中描寫明石姬最為美麗、也是最能觸動人心腸的一處:因為出身太卑微,明石姬為了女兒的前程,不得已把只有三歲的孩子交給紫姬撫養。那時她並不和源氏(以及正妻紫姬)住在一起,而是居住在一個偏遠的別墅里,如果沒有了可愛的女兒,夫君又不常來看望,她的孤寂和前途的黯淡可想而知——但她沒有辦法,也別無選擇,這就是那個時代身為女子的悲哀。

面對凄清的冬日景色,自然觸動到明石姬的心,使她獨自垂淚、哀傷不已。然而籠罩在濃烈哀愁之中觸景傷情的明石姬,顯得比平日更加嫻雅、美麗,就像流淚的黛玉是最動人的一樣。這也是源氏物語中「悲美」而有代表性的一處。

3)藤壺妃子

(圖片來源[2]:源氏趁冒著身敗名裂的死罪與藤壺妃子幽會,兩人心中萬分凄楚)

第五回·紫兒 原文:

此次幽會真同做夢一樣,心情好生凄楚!藤壺妃子回想以前那樁傷心之事,覺得抱恨終天早已決心誓不再犯;豈料如今又遭此厄,思想起來,好不愁悶!但此人生性溫柔敦厚,靦腆多惰。雖然傷心飲恨,其高貴之相終非常人可比。源氏公子想道:「此人身上何以毫無半點缺陷呢?」他覺得這一點反而令人難以忍受了。雖然相逢,匆促之間豈能暢敘?惟願永遠同宿於暗夜之中。

源氏與藤壺之間名為母子,實際並無血緣關係,兩人年齡相差只有四歲左右,在一起生活了較長的時間,加之興趣相投、容貌酷似,會互生情愫也並不是不可理解。可惜身份攸關,悖倫的愛情,無法期許美好的結局,更奢談有情人會在一起。情人間浪漫的幽會因此而充滿了哀傷和愁思——「悲美」在文中的體現,此處亦可一窺端倪。

正是有這種深深的悲哀與無奈,掙扎在理智與愛情之中的藤壺妃子,在源氏(作者)眼中,比起平日艷冠群芳的寵妃姿態,她憂傷的模樣更迷人。文中每每描寫藤壺妃子的美貌,都伴隨著她的憂傷與哀愁,多愁善感的樣子是最美的(啊......源氏物語版的黛玉)。

4)六條妃子

(圖片來源[2]:六條妃子下伊勢之前,源氏在一個蟲聲密密的秋夜與她相會,愁腸萬結)

第十回·楊桐 原文:

回想從前,隨時可以自由相見,六條妃子對源氏的戀慕甚深。在這些歲月中,源氏心情懈怠,並不覺得此人之可愛。後來發生了那生魂祟人之事,源氏驚怪此人何以有此缺陷,愛情隨即消減,終於如此疏遠。但今日久別重逢,回思往日情懷,便覺心緒繚亂,懊恨無窮。源氏大將追憶前塵,思量後事,不禁意氣消沉,感慨泣下。六條妃子本來不欲泄露真情,竭力抑制。然而終於忍耐不住,不免淚盈於睫。源氏大將見此情狀,更加傷心,便勸她勿赴伊勢。此時月亮恐已西沉。源氏大將一面仰望慘淡的天空,一面訴說心中恨事。六條妃子聽了他這溫存之言,年來積集在胸中的怨恨也完全消釋了。她好容易剪斷了情絲,今日一會面,又害得她心旌動搖起來,便覺煩惱之極。

  庭中景色艷麗優美,難怪平日間貴公子們相邀前來時,都流連不忍離去。這兩個愁緒萬斛的戀人之間的娓娓情話,筆墨不能描寫。漸次明亮起來的天色,彷彿特為此情景添加背景。源氏大將吟道:

「從來曉別催人淚,

  今日秋空特地愁。」

  他握住了六條妃子的手,依依不捨,那樣子真是多情!其時涼風忽起,秋蟲亂鳴,其聲哀怨,似乎代人惜別。即使是無憂無慮之人,聽到這聲音也難於忍受。何況這兩個魂銷腸斷的戀侶:哪有心情從容賦詩呢?六條妃子勉強答道:

 「尋常秋別愁無限,

  添得蟲聲愁更濃。」

讀了這一段,浮想聯翩,深感環境與人物描寫之優美,無可言喻。而其間濃重的愁緒,從兩人的詩中像酒香一樣瀰漫出來。因為悲哀而更美,因為離愁而更動人——《源氏物語》中有關戀愛的場景描寫,絕大多數都是發生在哀傷的情緒下的。這的確是一種獨特的審美,與眾不同的風格,令人過目難忘。

二、無常之美

@噙影 提到的一句詩,是紫姬臨終前,明石皇后所賦:

萬物如秋露,風中不久長。

誰言易逝者,只有草邊霜?

我覺得這首詩恰好詮釋了《源氏物語》所體現的另一重美學——無常之美。

無常本是佛教用語,我對此了解不深,不作妄述,但大意是指為世間萬物及一切有為之法,終將變異,無常存者[3]。《金剛經》里有大家熟悉的幾句,正是描述「無常」的偈語: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源氏物語有非常明顯地、受到佛教影響的印記:書中人物(尤其是女性)在人生不如意之時,大都會看破紅塵、逃離現實,皈依佛門而了卻此生,而年中行事亦不乏與供奉佛祖、講經說法的相關部分。源氏物語或許正是因為受到宗教的影響,字裡行間都流露出世事無常的接納與欣賞。

舉幾處非常明顯的例子:

(圖片來源[2]:桐壺帝過世,源氏仕途不順、情場失意,屢有出家之念,卻放不下紫姬)

第十回·楊桐 原文:

發心赴雲林院佛寺遊覽,乘便觀賞秋野的景色。亡母桐壺更衣的哥哥是個律師,就在這寺里修行。大將在這裡誦經禮佛,滯留兩三天,倒也很有趣味。木葉漸次變紅,秋野景色清麗,令人看了渾忘家鄉。源氏大將召集一切有學問的法師,請他們說教,向他們問道。由於地點所使然,令人徹夜痛感人生之無常,直到天明。然而正如古歌所云:「破曉望殘月,戀慕負心人。」不免使他想起那意中人來。將近天明,法師等在月光之下插花供水,發出杯盤叮噹之聲。菊花和濃淡不同的各種紅葉,散置各處,這景象也頗有趣致。源氏大將念念不忘地想:「如此修行,可使現世不致寂寞,又可使後世獲得善報,這虛幻無常的一身還有什麼煩惱呢?」律師以尊嚴之聲朗誦「念佛眾生攝取不舍」。源氏公子聽了覺得深可羨慕,想道:「我自己何不決心出家呢?」

無限優美的紅葉原,秋日景色更是美麗,令人流連忘返;月光之下,僧人於佛前插花、供上凈水,也是一件風雅之事。不過,面對這一切深秋美景,源氏的心中,卻是痛感人生的無常。早年我讀源氏物語時,很容易就陷入鬱鬱寡歡的情緒里,既感慨文筆之優美,又受到作者的影響、有了榮枯不定,世事無常的感想。這正是源氏物語帶來的、與其他小說大為不同的美感。

(圖片來源[2]:六條妃子過世後,源氏深感人世無常,心灰意冷)

第十四回·航標 原文:

自此以後,源氏公子不斷派人前來殷勤慰問。不料別後七八日,六條妃子就逝世了源氏公子遭此意外之變,痛感人世無常,頓覺心灰意懶。他也不去上朝,專心安排葬儀與佛事。六條宮邸方面並無特別可信賴之人。只有前齋宮的幾個年老的舊宮官,勉勉強強地料理著事務。源氏公子親自來到六條宮邸,向前齋宮弔慰。前齋宮命侍女長代致答辭:「慘遭大故,方寸迷亂,不知所答了!」源氏公子說:「我對太夫人曾有諾言,太夫人對我亦有遺命。今後倘蒙開誠相待,委以萬事,則幸甚矣。」他就召集邸內所有人員,吩咐一切應有事宜。用心之忠誠周到,足以抵償近年來疏闊之罪了。六條妃子的葬儀備極隆重,二條院內所有人員,悉數前來服役。

此後源氏公子鬱鬱寡歡。戒葷茹素,籠閉一室,終日不卷珠簾,一心誦經念佛。他常常派人去慰問前齋宮。前齋宮心情漸漸安靜,也常親自作復。她起初怕羞,但乳母等勸導她,說央人代復是失禮的,她只得自己動筆了。

冬季有一天,雨雪紛飛,朔風凜冽。源氏公子想像前齋宮模樣,不知她此時何等悲傷,便遣使慰問。送去的信中說:「對此天色,不知卿心作何感想?

  雨雪紛飛荒邸上,

  亡靈縈繞我心悲。」

寫在象陰天一般灰色的紙上,為欲牽引這少年女子的注目,字跡寫得特別秀美,教人看了賞心悅目。前齋宮得了信不敢作復,十分狼狽。旁人都督促她,說代筆是不成體統的。便用一張灰色紙,濃重地熏透了香,又把墨色調得濃淡恰好,然後寫上一首答詩:

  「淚如雨雪身如夢,

  飲恨偷生自可悲。」

  筆跡雖然拘謹,卻穩靜而大方。算不得優越之作,倒也高雅可愛。

當年讀到「陰天一般灰色的紙上」這一句時,真真為紫式部的妙筆才思擊節讚歎!源氏本人的品味與才華,在細節之上得以完美展現。六條妃子曾是源氏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後來無奈疏遠,再見面時她已經油盡燈枯——紅顏薄命,實在是讓人傷感;何況是曾經的戀人。在這樣的氛圍之下,源氏心灰意冷,痛感人生無常,連書信往來這種風雅之事都蒙上了一層淡灰色的陰翳。

這層無常的陰翳貫穿了全文,即便是在美景佳人與賞心樂事之中,依然會讓人生出「好花不常開,好景不長在」的失落與傷感——它讓人心生哀傷,卻因此而顯得更美、更珍貴。

(圖片來源[2]:紫姬死前舉行了一次供奉法會,盛大的法事、春日的美景,卻讓她更覺凄涼)

第四十回·法事 原文:

紫夫人近年來有一私願:請僧人書寫《法華經》一千部。此時急於要實行這供養,就在她當作私邸的二條院內舉行。七僧的法服,各按品級賜贈。法服的配色、縫工等等之講究,均無與倫比。這法會中一切排場,都非常莊嚴。紫夫人不曾鄭重其事地和源氏主君商量,因此源氏並未詳細指示種種措施。然而這位夫人的計慮十分周至。源氏見她連佛道也如此深通,覺得此人之慧心不可限量,無任嘆佩。他只在大體上幫辦了些事務。關於樂人、舞人等事,均由夕霧大將負責處理。

  從皇上、皇太子、秋好皇后、明石皇后,以至源氏諸夫人,各方都贈送誦經布施及供佛物品。只此數項,已經途為之堵塞;何況此時朝中沒有一人不熱心贊助此法會,故氣象盛大無比。不知紫夫人是何時準備這種種設計的。似乎是幾世以前許下的宏願。當日花散里夫人與明石夫人都到場。紫夫人打開了南面和東面的門,自己設席其中,這是正殿西面的庫房。諸夫人的席設在北廂,僅用屏風隔開。

這正是三月初十日。櫻花盛開,天朗氣清,真乃良辰美景。佛菩薩所居極樂凈土,景象恐與此地相仿。即使並無特別深厚信仰的人,到此亦覺罪障消除。僧眾齊聲朗誦《法華讚歎》的《樵薪》之歌,響落梁塵。即使在平居靜處之時,聽了也會感動,何況此時,紫夫人聽了更覺凄涼寂寞,萬念俱灰,便即席吟詩,叫三皇子送給明石夫人,詩云:

  「身隨物化無須惜,

薪盡煙消亦可哀

這就是《源氏物語》中處處體現的無常,它和《紅樓夢》頗為相似的一點,就是讓美在我們眼前逐漸幻滅:

紅顏薄命,絕代佳人於盛年突然夭逝,猶如春日櫻花毫無徵兆地凋零飄落,化為塵土;

人世艱難,榮華富貴轉瞬即逝,昔日風光無限的貴公子亦有落魄之時;

生老病死,命運翻覆,無論何等高貴之人,無人能夠逃脫,只能如同波濤中的一葉扁舟,順水逐流,不知去向何處——

這種隨時可能失去、隨時可能消弭的不安全感,留給人的,是無限的憂愁和傷感,卻因這悲哀而唯美。

就像兩句詩所言:

人似孤舟離浦岸,漸行漸遠漸無書。

人生如行夢浮橋,顫顫巍巍恐失足。

臨睡前忽然想起一點,趕緊補充:幽玄之美

如此重要,怎麼可以忘了這個!百度百科介紹如下[4]:

「幽玄」的審美意識,形成於日本平安王朝後期,由藤原俊成等歌論家以多角度的探討逐步規範了其美學內涵。以崇尚「余情」之美為核心,在風格趣味方面,從偏重「妖艷」到講求「恬淡」,於發展變化中豐富了它的內容。「幽玄」是日本歌論、能樂論中的一個重要的理論觀念,也是日本美學觀里的一個重要的審美意識。

「幽玄」一詞本來是漢語詞,歷來的研究表明:最早的用例出現在漢少帝(?—125)的悲歌中;在其後的六朝和初唐的各種文獻中都可以看到。梁武帝時代詩人王筠的《回師草堂智者約法師碑》中的「究竟微妙,洞達幽玄」等,用於直說事物的本質。日本的「幽玄」一詞,與佛教用語關係密切。《臨濟錄》的「佛法幽玄」,最澄《一心金剛戒體訣》的「得諸法幽玄之妙,證金剛不壞之身」,空海《般若心經秘鍵》的「釋家雖多未釣此幽,獨空畢竟理,義用最幽玄」等說法。強調佛法的趣旨深奧。到後來用「幽玄」來表達審美意識的時候,與這種佛教用語的含義是很不同的,但也並非完全沒有關係。

「幽玄」的核心是「余情」,講究「境生象外」,意在言外,追求一種以「神似」的精約之美,引發欣賞對象的聯想和想像,傳達出豐富的思想感情內容。日本著名學者大西克禮先生對「幽玄」作了詳細的分析,認為「幽玄」的含義主要有以下七點:

1、隱藏不露,籠之於內。如正徹所謂的「輕雲擁明月」、「山霧繞紅葉」

2、與露骨、直接、尖銳的感情表現相反,具有優美、安詳、柔和性。如「霞滿春花之所」。

3、帶有與隱微蔭翳相伴的寂靜。如鴨長明所講的「秋空夕暮,杳無音信」

4、深遠。特別是之精神上的東西,如深奧難解的思想

5、具有內在的充實性。其中凝集著不可言傳的意蘊。即所謂的「內容豐富」。充實性也意味著與大的、重的、強有力的有關,甚至與「長高」、「崇高」相聯繫。

6、有一種神秘性和超自然性,雖關乎宗教、哲學的觀念,但仍可感受到其中的「美的意識」。

7、以一種非合理的、不可言喻的、微妙的意味為主。

——讀完這個再回去看《源氏物語》,果然很有幾分共鳴。

Reference

[1] wikipedia.org 的頁面

[2] 《源氏物語》(共七冊),作者: 大和和紀, 山東文藝出版社,章世菁/等 譯, ISBN: 9787532918386

[3] wikipedia.org 的頁面

[4] 幽玄(日本美學)

[5] 幽玄


多謝@燕仰 的邀請,我想回答的時候前面的前輩們都已經回答完了……

美學觀自然是物哀了,這種氣氛一直持續到現在,日本還保持著這種曖昧破碎美麗的氣氛。紫式部的這種美學觀後來也影響了很多人,比如我很喜歡的作者川端康成寫的《雪之國》,以及渡邊淳一的《失樂園》等。關於這個前面的明石中宮前輩已經回答的很細緻,我就不畫蛇添足啦……

至於這本書除了物哀的精神從頭到尾的貫穿了整本書之外,紫式部也寫了很多值得人深思的東西。

比如女性的社會地位,不平等生活以及無奈……

日本天皇的不自由,傀儡身份,侮辱的生活……

藤原氏的內鬥,陰險狡詐,視權如命……

後宮女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勝者為王……

男女之間的關係,見不得人的感情……

等等。

紫式部女士相當於把當時的平安王朝搬到了書里,所以今天我們才能通過書來想像那時候人們的生活。

(很奇蹟這本書有很多政治描寫,但在那個年代居然沒有被禁。嘿嘿)

我個人除了物哀之外更喜歡研究書里的文化歷史,以及服飾和和歌等。

這本書值得研究的地方有很多,每次我讀都能發現很多新的東西。

這次回答的晚了,真是不好意思。


謝謝 @燕仰 的邀請

前面真的好多大神都說了好多,我這邊稍微整理了一下書中的資料,就說一下自己稍微有點感受的吧。

我一直覺得不結合作者生平和時代背景看故事會少一點感覺,所以結合一下作者紫式部以及當時她的侍奉的藤原彰子來說。

藤原彰子(988年—1074年),是藤原道長的長女,當時藤原道長獲得了關白一職,權力如日中天,而當時的中宮藤原定子又出家,所以彰子是整個後宮中身份最尊貴的女人。

藤原定子(977—1001),藤原道隆的女兒,原先一條天皇的中宮,後來在兄長被抓之後不久就落髮出家,直到確認有身孕之後才繼續回宮。不過那個時候她的家世已經基本沒落,在道長的壓力下,甚至出現了一國兩後的可笑局面。

紫式部(約973年—約1019年至1025年),日本平安時代著名女作家,中古三十六歌仙之一,出身貴族文人世家,父兄皆善漢詩、和歌。本姓藤原,一般認為其名不可考,亦有人認為其本名為藤原香子或藤原則子。還有一點是她是彰子入宮之後的女房之一。

好了來說下源氏物語裡面一個談不上美學觀的東西,放在最前面說。

一、隱喻

小說里可以說最有影響力的兩個人物應該就是桐壺更衣和藤壺中宮了,這兩個人都擁有絕世的美貌,貴族出身,而且容貌極其相似,這就好像在影射定子和彰子的關係一樣。文中桐壺更衣因為家世沒有別的妃子好所以受到了欺凌,而桐壺帝自己也沒多少權力,只能儘力保全她。這種關係又直接讓人想起了現實中一條天皇和定子的關係。定子家道中落,因為身孕才從寺廟返回,一條天皇摯愛她可是卻無法不顧及當時的關白道長,所以只能盡自己所能保全定子。書中後面桐壺帝把桐壺更衣接到後涼殿等等舉措,幾乎就和當時一條天皇保護定子的行為一致了。而之後定子過世,一條天皇痛不欲生,不過也算是慢慢接納了彰子,又和書中桐壺帝寵愛藤壺中宮頗為一致。

我沒有去查找資料和別人寫的論文,只是我自己的猜測,桐壺更衣和藤壺中宮就是影射的當時藤原定子和藤原彰子兩位女性,這種隱喻細細想來很值得玩味。

好了偏題到此結束,開始說正經的了。

二 求而不得

求不得是佛家講的人生八苦之一,這種苦難放在文學裡其實很常見,而《源氏物語》卻並非是單純的求而不得,而是在這種悲哀的情感之中又融入了一份人性的卑劣。

源氏公子求而不得的人其實是兩位,一位是很早便相識的空蟬,還有一位便是在源氏生命中盤旋一生的藤壺中宮。其中對藤壺中宮的求不得一如所有的悲哀的戀愛故事一樣礙於身份無法相戀,前面很多人提了就暫且不表。只說一下空蟬。

文中並沒有寫空蟬是多麼美麗,甚至是「倘就五官一一評品,這容貌簡直是不美的,然全體姿態異常端嚴,確有牽惹心目之處。」人品才華文中也沒有評價,不過姑且看下來是沒有特別出眾的地方,起碼和後面的鶯鶯燕燕比起來實在算不了什麼,而這樣一個拒絕了源氏公子的人,卻在最後得到了還算不錯的善終,而且也算是源氏公子一直心中記掛著的人,她的待遇一定是不算差了。

對比一下後面的朧月夜,美麗卻輕浮,源氏觸手可摘,這樣的女子卻不曾被他真正放在心上,甚至後來他遠走明石,也不曾過問朧月夜的日後安排。

這樣兩個人的對比,其實是莫大的諷刺,對源氏一片真心的朧月夜和拒絕了源氏的空蟬兩人,無論是出身容貌還是才華,應當都是前者勝於後者,可惜最後的結局卻剛好相反。這不僅僅是源氏處於敬佩空蟬「溫柔中含有剛強,好似一支細竹,看似欲折,卻終於不斷」的性格,卻也是人的天性,容易得到的東西都不懂得珍惜。在源氏的眼裡,朧月夜自始至終都沒有真正離開過,心裡有了這一重保障之後他便從未珍惜過朧月夜。相反卻是朱雀帝對朧月夜這個背叛了自己的女子心存憐惜。可憐,也的確可笑。

三 驚鴻一瞥

光源氏曾經在一個傍晚邂逅夕顏,這個女子美麗而柔弱,幾乎不像一個人,而是一個精靈。她的安排妙就妙在她的早夭,夕顏受到六條妃子的生魂詛咒而死,與光源氏相處只有很短的時間,卻也讓光源氏和讀者印象極為深刻。

其實想想看,夕顏真的是那麼純白無暇的女子嗎?應該未必,人無完人,一個人不可能只給人留下「美好」的印象,所以夕顏這樣的女子是不存在的,可是她卻讓人覺得無比真實,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她的驚鴻一瞥。

肯定有人在某一瞬間覺得剛剛擦身而過的姑娘美得不像凡人,可是如果真的拉住她仔細看卻可能發現她的皮膚不夠白,眼睛不夠大,鼻樑不夠挺直,全身上下充滿了瑕疵。可是偏偏那一瞬間的感覺就是自己看到了仙女。夕顏便是這樣,她出現的時間太短,又那麼悲慘地死去,源氏公子和讀者都還沒來得及發現她的更多特點,只覺得她是一個仙女精靈一樣的人。其實如果夕顏的故事就這麼收場,那麼也就是一個凄美的愛情故事而已。可是紫式部偏偏不這麼做,她偏偏就寫出來尋根究底的故事,光源氏找到了夕顏的女兒玉鬘,並且強行將她留在府中。這個時候看過來玉鬘就完全沒有了夕顏的朦朧的出塵的美麗。她的弱質纖纖和命途多舛實在是讓人看著難受和揪心。這就好似明明是回憶裡面的一顆無價明珠,可是你偏偏要去把它找出來,然後發現那顆明珠並不是舉世無雙,只是適合把玩的一顆普通珠子而已。

美麗的邂逅真相撕開竟然這麼猥瑣和醜陋,卻白白犧牲了無辜的玉鬘,我並未看出美好的愛戀,反而是覺得這種結局十分諷刺,也十分真實。

四 白璧微瑕

源氏物語當中的女子不存在「完美」的女子,但是她們有一個共同點就是統統美好的不像人類,或者應該說她們都沒有多少人間煙火氣。就和《紅樓夢》比起來,她們也好似是浮在半空中的壁畫,她們應該說在性格上都過分有所側重。這裡基本可以確定,《源氏物語》的確是紫式部教育彰子如何成為完美的女人的教科書。書中的女子優缺點分得非常明顯,幾乎就是在告訴年幼的彰子,這些是你應當學的,這些則是你不應當學的。

其實書中的這套觀念擺在現在也是對討好男子非常有用,然而我看著卻依然十分悲哀,好像是一整個時代的悲哀鬱結在書中。彰子也只能如此,不知道紫式部是如何作想,不過我的確覺得無可奈何。這樣的無奈,彰子早早明白了,其實是悲哀,但是如果沒有早早明白,那又是更大的悲哀了。

文中列舉了最接近「完美」的女子,藤壺中宮和紫姬,藤壺是高高在上如同白蓮一樣不可攀折,紫姬則是晚櫻一樣絢麗卻短暫。雖然她的壽命在當時不算太短,可是源氏對她的憐愛的確是慢慢褪去了,雖然她死後源氏傷心難過以至於遣散姬妾,但是在她還活著的時候,特別是三公主嫁過來之後,她的確是憂鬱且痛苦的。這兩個完美的女子其實也有著致命的傷痛,一個身染不倫之戀,一個終生不孕。儘管如此,她們依然是出眾的,是最為完美的,然而這也是兩個完完全全失去了自我的人。不難想像後面彰子面對父親和大臣時候如同藤壺中宮一般冷靜自持,在一條天皇面前又會變成如紫姬一般嬌憨可愛的孩子的情形,其實她也是失去了自我的女子。

五 命理無常

源氏物語的故事可以說是某個大時代中抽出來了一部分,開始之前已然開始,結束之時又還未結束,就像《沙之書》一樣無情無盡。小時候我總是以大結局來定義一個故事,後來無意中感受到一句話——任何一個開心的故事,只要持續的時間夠長,總會變成悲劇的。《源氏物語》便是這樣,它不是什麼史詩,什麼凄美的愛情小說,它只是平安時代中光華公子的人生而已。從他出生之前開始,他死去時候也未結束。這裡有太多可以HE的地方,也有太多可以BE的地方,可是它偏偏沒有結局。光華公子的命運結束了,可是其他人的還沒有,其他人還在書中進行自己的人生、如今延續到了幾代呢?

最後我引用仙四的一首詩來結束。

意氣凌霄不知愁,願上玉京十二樓。

揮劍破雲迎星落,舉酒高歌引鳳游。

千載太虛無非夢,一段衷情不肯休。

夢醒人間看微雨,江山還似舊溫柔。

PS:所有圖片來自於威廉的《紫語幽夢》


謝 @燕仰 邀

只是源粉一枚~~回答比較粗淺

源氏物語實在是一本很日本的書,現在日本文學的很多特點,都可以在源氏里找到影子。

想到《源氏物語》的美學特徵,大家一般都會提到物哀。前面很多答主也提到了這個概念,它由本局宣長提出,指的是看到「物」產生「哀情」,看到風物產生感觸、感動。但是「物哀」並不是那麼像它的字面意義,反而更像觸景生情,哀字在日語里只是「啊」的意思,所以並不一定是指悲傷惆悵等負面情感。所以哀情指的其實可以是悲傷惆悵痛苦但也可以是高興開心激動呢。只不過因為日本文學的悲劇傾向,所以多是悲哀的情感罷了。物哀一般都會在四季風物的描寫中透露出來,產生了很多很美的詩句:

夕顏凝露容光艷,料是伊人駐馬來.——源氏寫夕顏

縱然伴著秋蟲泣,哭盡長宵淚未乾。——桐壺的絕命詩

露在青萩上,分明不久長。偶然風乍起,消散證無常。——紫姬病重時的詩句

萬物如秋露,風中不久長。誰言易逝者,只有草邊霜。——明石中宮

源氏自己就是一個很「知物哀」的人,風雅非常,他容易感動,所以也隨處留情,的確是那個時代所崇尚的風流人物了。他設計的六條院,融四季景色於一處,紫姬的春院中「窗前種的是五葉松、紅梅、櫻花、紫藤、棣棠、躑躅等春花」,夏院主人是花散里,有「橘花、瞿麥花、薔薇花、牡丹花等種種夏花",冬院中則住的是隱忍平和的明石姬,則在「秋盡冬初之時,籬菊傲霜,色彩斑斕奪目,柞林紅艷,彷彿傲然獨步」,秋好皇后的秋院中,當秋天之時「秋花盛開,秋景之美,遠勝於山野」。個人各院性情吻合,可謂妙極。

除了「物哀」以外,源氏物語還有很明顯的哀憐特徵。讀源氏物語會有一種無常、悲哀的感覺,第一回皇上就失去了自己最愛的女人,一種深深的無力感襲來。夕顏的突然死亡,更是讓人感到人世無常,源氏在去往須磨時朧月夜回他一句詩:身若水泡浮淚河,未及相逢已先消。在滾滾的悲傷中,我不過是那麼小的泡沫罷了,這是不能與所愛之人相愛的悲傷。源氏物語中的女子,各有各的心傷,夕顏早逝,末摘花貌丑,明石姬出身卑微,就連紫姬,生前也要忍受源氏的處處留情,擔心自己失去他的愛。這種悲傷、無常的情調一直瀰漫在源氏物語中。

雖然悲傷,但是源氏物語並不纖弱頹靡,反而有一種質樸美。我看的是豐譯本,豐子愷以非常平和質樸的語言譯出了源氏物語的美,沒有加過多的個人風格。這也符合平安王朝時期日本的寫作風尚,當時白居易的詩作在日本大受歡迎,紫式部採用質樸直白的寫作風格也不足為奇。當時我特別喜歡的就是朱雀帝對朧月夜的問題,「如此,你在為誰流淚呢?」,一個問句問出了朱雀帝對朧月夜所有的寬容與愛,讓人無法不動容。沒有什麼肉麻的語言或者華麗的辭藻,卻直接觸動人心。

源氏物語雖然不是特別完美,但是從這些角度看,它在日本文學上還是有無法取代的地位的,畢竟是日本第一本這樣細膩又質樸地寫出這麼多女子悲歡交加的故事的書呢,還是很動人的。


柔弱的,感性的,唯美的,女性向的……病態的美學觀。


謝邀。

《源氏物語》最顯著的特徵是體現了「物哀」的審美觀。讀了《源氏物語》,再聯想作者紫式部,給我一種什麼感覺呢,就像一個丁香般的姑娘,結著美麗與哀愁。

源氏物語中的審美觀源於對自然的審美,書中女子或以花為名,如藤壺,桐壺,末摘花,夕顏,朝顏,或以自然之物命名,如朧月夜,秋好皇后,空蟬,雲居雁。考慮到平安時期的日本女子並無名字,這些自然物亦是書中女子性格與命運的象徵,如夕顏生在無人注目的角落,黃昏盛開,翌朝凋謝。悄然含英,又闃然零落,在此喻作香消玉殞的薄命女子再合適不過。「自然界的美的事物,只有作為人的一種暗示才有美的意義。」《源氏物語》無處不流露出自然美的審美觀並以此為基石形成了「物哀」與「詫寂」的美學範疇。

最早提出「物哀」的是江戶時代的本居宣長,物哀"之"物"是能夠引起"哀"感的具有審美價值的自然風物,「哀」則是觸景生「情」,此處之情,不僅是悲傷的情緒,也是一種極敏感的情緒,是人面對自然的感悟和自然審美思維的集中體現。個人認為物哀並非日本民族特有,而是人類面對自然變化和生物生命歷程時思及生命短暫無常所表達的一種情感。中國的詩人不乏流露出因景生情,感時傷懷者,李後主的「流水落花春去也」,老杜的「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比比皆是,然而中國詩詞主流還是推崇基調積極樂觀的,歌以詠志,欲抑先揚,單純感傷生命短暫無常的詩詞往往會被認為立意不高,悲觀消極。一個中國男人如果像源氏一樣敏感纖弱,時時傷懷,處處留情肯定是要被批判的,即使是賈寶玉,曹公也要寫《西江月》勸世人莫效此兒形狀。日本民族確實把物哀表現到了極致而不受貶抑。讀到此書,我也會對那種極其纖弱敏感的情緒感同身受,那和我遇到一些情景時的觸目傷懷並無二致。

《紅樓夢》與《源氏物語》常被列在一起,雖同為傳統情節小說,都遵循時間的自然持續和與情節要求相對應的空間轉換,按主人公的先後經歷,來安排情節的開端、發展、高潮和結局,紫式部又引用了白居易的很多詩,且林譯本把書中的和詩翻譯成七言,兩本書呈現出某些相似的文化氛圍,然而其精神內核全然不同,是一條文脈延續下來的兩顆迥異的碩果。好似日本文化,表面上看與中華相似,其精神內核各異,日本文化不是大中華文化圈的衍生物,而是學習之後的自成一體。至於《源氏物語》中物哀所表現的日本人的民族性,書中的時空審美與中華的磅礴大氣之異,這個題目太大,片言難以講清,就不敘述了。


aisthetikos,對美的本質和意義探究,結合感性和理性。

先談談感性。

我最早接觸到源氏物語是通過天海佑希主演的電影《千年之戀 光源氏物語》,那是初中的時候。因為是女扮男裝,自然聯想到林青霞的東方不敗,但光源氏和東方不敗是有「本質」但區別的23333

之後看了東山紀之1991年的電視劇版。當時還以為是大河劇,後來才知道是TBS台慶劇。那也是因為被驚艷到了,雖然影視作品對文學作品的詮釋過程中會有所改變,但依然非常精美。

直到去年才入手了林文月譯本。之所以選擇林譯本也是出於貼近日本文化的考慮。因為較早接觸的作品是創自日本,對於自己文化的理解要比我們的理解更貼近,而林文月的閱歷和她的漢學素養,更重要的是,同樣是女人的她應該更能理解原作者紫式部(至少是主筆),所以我決定走進她的源氏物語世界。

在這裡不想討論關於譯本的優劣,且在我看來豐譯本和林譯本只是風格差異,不存在誰更優越。

那麼對我來說,首先是「和歌美」。讀過紅樓夢的人會有共感,詩詞穿插其間,這是漢文化獨特的鍊字特技。誠然,源氏物語中的和歌的質量難講上乘,但和歌對景物的描寫映襯了人物的心境,以景結情,悲歡離合同具象事物交融,特別將物語獨有的物の哀展現出來。

其次是「隨意美」。有人覺得源氏物語中「廢話」有點多。我倒覺得這些「廢話」增強了実感。

最後是「細節美」。源氏物語不光是對人物的細節描寫,對於外物的描寫也是極盡詳細,包括服飾、宗教、習俗、禮儀這些值得考據的事物。通過細節的描寫,展現出公家文化鼎盛的平安時代,尊崇漢學,文化氣息濃郁的氛圍。

以上是我的感性認識,透過字裡行間,能夠體味到的種種。最後來理性地看待這部作品的美學。

作為世界上第一部長篇寫實小說,源氏物語開闢了日本文學自己的風格,打破了男性對文化的壟斷,客觀上降低漢字地位,使日本在文化上脫離中國的引力。這也是源氏物語獨特之處。全文引用中國詩詞經典的地方太多,更是處處可見仏教的影響。

在對美的詮釋上,能看到漢文化的影響,更能看到不一樣的理解。所以源氏物語展現出來的是一種不成熟的美學,也是這種不成熟讓它帶給後世無限想像。

一個月前我開了一個人大坑: http://music.163.com/radio?id=4893019 準備「讀」完源氏物語,發在網易雲音樂的電台里。結果高三學習太忙,而且一段時間以來由於感冒,嗓子處於崩潰邊緣,今天被邀回答這個問題,突然想起來了……話說要不要填完這個坑呢


謝邀~

這個問題好大 非專業人士 僅從個人角度分析

對女人方面

出身高貴,皇室貴族血統,父母或者保護人有一定權勢。

富有情趣,詩歌書法樂器香道服飾有所長,知道如何回應試探和愛情,追求和調情。穿錯衣服,沒有合適的方式獎賞僕人,寫信筆跡或內容不合時宜或者用錯紙張,都會被嘲弄。

女孩子體現父母親的教養,源氏一向對三公主的教養表示懷疑,看看他對自己女兒和撫養紫夫人時候操心的一大堆事情吧,從性格到修養,成人禮到貼身侍女的選擇也是煞費苦心。

女人太過固執,會被認為缺乏情趣心地冷酷。女人被窺視到被認為不守規矩,舉止輕浮。柔順被認為是女人的美德,柔順到給丈夫帶綠帽子,則是不堅定的女人。

還必須善解人意,體貼男人心情,不可如村婦

啊 做女人好難。

審美於細微之處頗見情趣

下面的以後再說


謝邀。以上很多回答,我認為並沒有觸及核心。因為這些答案也可以適用於其他很多經典作品。如果是這樣,那就不是《源氏物語》絕無僅有的美學觀了。《源氏物語》和其他所有經典最大的區別在於它所體現的純凈無暇的美學觀。惡事、性事、對於精神潔癖者而言難堪的事等等,都不直接寫出來,是《源氏物語》最大的特色。放到中國傳統儒家批評觀念里,《源氏物語》這樣的題材和內容,太容易觸及惡事、性事、對於精神潔癖者而言難堪的事了,她其實都寫了,但寫得只有成年人才看得明白。這是一部需要大量腦補的作品。紫式部很聰明,其實很多事情,她也許根本不擅長描繪,所以她乾脆選擇了隱晦、省略、留白。另外很多事情,她明明善於描繪,卻不直接寫給讀者看。她把我們通常所說的惡的描述都隱藏起來,精神潔癖極其嚴重。就剩下一輪孤月,照亮整一個夜色下的京都。

《源氏物語》可能會帶給一部分讀者巨大的自信。甚至可能成為一種戀愛的教科書。這部分讀者一定是自戀者、精神潔癖者以及容易陷入傷感里的人。因為自戀,於是違背了道德的,自己也覺得可理解。因為精神潔癖,尤其能和作者產生共鳴。因為容易陷入傷感,愛和反覆的愛成了一種人生方式和態度。

PS:物哀是很危險的言論。它容易把這樣一部主題豐富、可以無限理解的作品,狹隘成一種審美方式,一種考量角度。一度我沉溺於物哀說。之後跳出來,覺得世界無比廣闊,《源氏物語》無比廣闊。


每個民族,都有對世界獨特的貢獻,德意志的哲學,義大利的文藝,印度的數學,中華的四大發明,非洲民族的音樂等等。日本,對世界最大的貢獻,就在於「美學」的貢獻。這種美學,最大的部分其實就是「物哀」。《源氏物語》雖然是「物語」,但是實際上有很大的創新。紫式部在繼承了寫實的基礎上,改變了缺少細膩的心理描寫、細緻的景物描寫的狀況。「借物觀心,以心哀物」,開創了日本文學哀婉一派。這種特徵,也成了日本民族的審美意識,成為了日本國民推崇的審美,和民族性。另一派應該是《枕草子》的「清麗」一派。

物語的哀,是在和歌的基礎上在含義和深度上繼續發展。物哀,簡單來說就是人心接觸外部世界時,觸景生情,感物盛情,心為之所自然流露出的感情。這種依附於「物」的、物化的「哀」形成了那個時代的審美,也是《源氏物語》的審美核心。

物哀もののあわれ,一直影響到了今天。川端康成作品就深受其影響。即使是村上春樹這種美國化很深的作家,也在骨子裡,有這種美學特徵。

所以,不要覺得很多人都說是「物哀」感覺很俗。這就是《源氏物語》最核心的審美。


謝邀。

我覺得是朦朧美,偏女性。細讀下來,也不排除翻譯風格的影響,我覺得很多場景描述都像鍍了層薄薄的光和霧,並沒有很明確卻引人遐想。才華有限,實在說不準美學為何物,僅僅讀下來自己是這麼覺得的。全文細細綿綿,光影之間。


@燕仰 ,第一次被邀請答題,真還有點小激動呢!

《源氏物語》所以體現的美學觀,自然是「物哀」無疑。

那麼何謂之「物哀」呢?這個詞日文寫作「物の哀れ」(mono no
aware),根據提出物哀理論的本居宣長的觀點,大概所謂「物哀」就是懂得了事物的情致。所以,並不是為事物感到哀傷的意思,或者更準確的說,不止是為事物感到哀傷的意思。葉渭渠就說:「『物哀』除了作為悲哀、悲傷、悲慘的解釋外,還包括哀憐、同情、感動、壯美的意思。」

《源氏物語》是平安朝的經典,而「物哀」的美學正是在平安朝興盛。連川端康成都多次強調:「平安朝的『物哀』成為日本美的源流。」以至於後來,談到日本的古典美好像都和「物哀」脫不了干係。

當然在最初閱讀《源》(此後將簡稱《源氏物語》為《源》)的時候,根本不懂得什麼「物哀」美學,只是書中那些因為人物懂得了事物情致而產生的美好情節,時至今日依然歷歷在目。寄居於陋室的夕顏正是因為用題了和歌的紙扇托著葫蘆花送與源氏而得到了他的青眼。一直都不是太喜歡夕顏,覺得她既軟弱又有些輕浮,「凝露夕顏容光艷,料是伊人駐馬來」,這是有太多邀請意味的一句歌,但卻動聽的讓人不忍苛責。這份珍惜著微塵中開出的嬌艷花朵的心情,正是吸引了源氏也吸引了讀者的物哀之美。

另外,《源》中有大量因為感動而流淚的描寫,幾乎和哥特小說中的女主的暈倒次數一樣多。
「紅葉狩」一帖中左大臣因為源氏《青海波》的舞姿而感動的老淚縱橫,「明石」一帖中明石道人因源氏的琴音而感動的淚流滿面,「賽畫」一帖中帥皇子等眾人因源氏所繪的「須磨」畫卷之蕭索氣象而感動流淚(源氏這活生生的主角光環啊!)。這些因為感知了藝術之美而產生的感動,我認為也體現著物哀的美學觀點。

甚至於一些日常的細節描寫,都體現著對事物情致感應的重要性。《源》中源氏和眾多女性的詩文往來是一個經常出現的情節,各位優雅的女性們在題寫和歌所用的書法,所用的色紙,寄信所搭配的花卉,甚至所用的墨都講究協調搭配形成特殊的情致,真可謂是對事物情致的呼應要求到了處女座的境地。當然也正是這些風雅的細節,營造出了平安朝宮廷生活浮華千丈。


第一次有人邀請我 ,先佔坑,需要再看一次再來回答


謝邀,雖然感覺莫名其妙的…………

並沒有學過專業審美的一些相關理論,只能作為一個業餘愛好者寫寫自己的感受 。

《源氏物語》體現的美學觀,大致理解為作者在此書中表現出的審美意識。要以作者的角度來看,感覺難度太大,於是就從自己的角度來看整本書中能產生審美意識的一些內容吧。

一 語言

看到有位答主說道讀來感覺到一種朦朧美,感覺像是場景鍍了一層霧。很有意思的回答,語言的整體感受很受讀者文學素養的影響,但是大體方向不會差很多,比如能感受到語言纖細、柔美、精緻什麼的。作者本人就是出身自書香門第的才媛,且在當時只有貴族才有「說話」這種形式,而物語這一體裁可以說是脫胎自「說話」。故整體讀來感覺就像是與認識了一位來自古代日本的名門才女漫聊徹夜,這難道不是一種極美的體驗么?

談到《源氏物語》的語言,就不能不談和歌,答主本人就是受和歌的吸引而讀的。和歌在書中主要出現於人物的互答、環境的頌詠、情緒的抒發。其中人物的互答所佔比例極大,並未統計。感覺《源氏》中和歌最大的特色是含蓄美。這種含蓄主要由兩處可見,一是比喻。比如在若紫一貼中,源氏與老尼的互答。

源氏:

山櫻艷兮似麗人

自遇嬌女情難禁

朝夕相思兮已逾旬

老尼:

山風拂兮櫻枝低

殷勤總為開花季

但恐終久兮將攜離。

此處山風喻源氏,櫻花喻若紫。皆是在當時場景下能見之物,隨手喻來,甚至瀟洒,而且風之輕拂,櫻之華美,與人物也甚是切合,結合語境還表達了源氏對紫的喜愛以及老尼對源氏的懷疑,此類比喻在《源氏物語》中非常常見,讀來能很自然的讀出這種比喻以及人物的想法,且能感覺出一種含蓄美。

二是雙關,多半是與日語發音有關的雙關,這一點其實對於讀譯本的讀者來說可能並不能及時的體會出,只能在譯者的注釋中發現,如空蟬一貼中:

空蟬蛻兮變多更

人生苦惱本常事

為感卿情兮聊偷生

日語中空蟬與浮世音近,故此處雙關也有人生多變多苦之意。讀到這種地方,對照注釋,感嘆作者心思之細膩,用技之巧妙。

另外,人物互答時是在一個只屬於他們兩者的私人化空間,裡面一些意象的喻意只有他們兩者明白,這就拉近了兩者之間的距離,更加深了含蓄美。

二 環境

之前提到過「話本」這一概念,便是將一幅畫用語言描述給他人聽,而以這個為背景,那麼作者詳細的描述著各種環境,也是有必要的。《源氏》一書中自然環境的描寫篇幅很大。好像有位答主提到過質樸美一詞,很準確的概括。書中的自然環境描寫多半結構簡約素雅,顏色也較為純凈單一,線條也並不繁複,偶爾還配有一些富有韻味的聲音,使整個畫面協調立體起來。

如賢木一貼中:

越過廣闊的嵯峨野草原,只見滿目風目動人,如今秋花已凋,枯槁的草原顯得無限凄涼,微弱的蟲鳴,伴著悲切的松風,加以不知什麼琴的弦音斷斷續續的傳來,委實凄迷感人。

附一段《雪國》當中的環境描寫:

沿著河流行駛不多久,來到了遼闊的原野,山巔好像精工的雕刻,從那裡浮現出一道柔和的斜線,一直延伸到山腳下。

讀來都有一種讓人駐足於此景的感覺,雖是簡約的描寫,但卻有深邃的意境,引人長思。感覺就像是坐在海邊的沙灘上看著波浪一層趕著一層湧來,卻始終不願離開。

關於服飾描寫,以玉鬘一貼為例:

紫夫人是別緻的紅梅圖案外褂,及染成葡萄色的小褂,配以時尚色調的上等品質衣服;面白里紅的長衣,陪襯以多光澤的軟緞衣裳,是給明石夫人的千金準備的;淺藍色底上織出波浪貝藻等花紋的衣服,織工考究,卻不怎麼顯眼,配以深紅色有光澤的軟緞,是為花散里之用。 這算是書中比較正式的服飾描寫了,不僅是在歲暮,還有一位新來的夫人。

相比一下紅樓夢中的「頭上戴著金絲八寶攢珠髻」,《源氏》中並沒有各種頭飾耳飾頸飾的細緻描寫,而且原文中的很多專詞譯者多采意譯, 這未詳細的描寫便是留白,過於堆積的描寫有利於給讀者一個直接而深刻的印象,卻不能給讀者一個自行想像與回味的空間,畢竟作者都寫盡了,我們還能讀出什麼?

總的來說,從環境來看,《源氏》當中景物、服飾之美,貌似始終貫穿著整個日本的自然美學,以幽玄的意境,散發出恬淡而深遠的韻味。從日本的繪畫,詩歌,山水等,均能體會出這種返璞歸真、讓人感動並細細品味的美。

三 人情

任何一部好的作品,都有著動人的情感,而物哀一詞,可以說是情感的產生的基礎。對於其他作品而言,或許換成任何表達客觀存在與主觀情感的關係的詞應該都可以,可是對於《源氏》一書,非物哀不行。

《源氏》一書中的情感豐富,主人公本就是多情之人,對美人有追求佔有之心,對醜人也有著賞其風情的態度,借他之眼看《源氏》中的世界,只覺萬事萬物都有其可愛之處,通讀全篇,反倒未覺有一個可憎之人。

在一個情感豐富的世界中,各種情感交織,應該有著很豐富的變化,可《源氏》中卻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多,是因為這些情感太過純粹了,純粹到一種精純完美。說是純粹,之一是因為人物代入感強。作者詳細的心理描寫背景鋪墊等讓讀者極為容易的代入到筆下人物的狀態,哪怕有些心理根本理解不了,但還會給自己一個「這種情況下她這麼想很正常」的暗示。而《源氏》一書中,基本每個人物出場都有這樣的情況,一個人物出場,大量的心理描寫及背景鋪墊讓讀者進入這個人物的狀態,然後再進入下一個,輕易的感受到了人物的本心。之二是人物的情感依然有著山水的特點,線條很單純。好像每個人的心思都沒有那麼複雜,心理想的什麼就去做什麼,做不了就發愁,甚至愁到哭泣,感覺都是真性情之人。之三是人物的情感都是真摯的,文中經常見某位人物觸景生情,最後不可收拾,悲傷的哭泣。這種真摯的情感給人以震撼,會對作者筆下的人物產生敬畏之情。

人情這方面感觸最深的便是這樣一種純粹之美,然而這一方面包涵的內容還有很多,比如有答主提到的悲哀之美,無常之美,都是很精彩的回答。感覺《源氏》中因純粹之美也失去了不少變化,一個個都那麼的表現本質,長時間讀確實會有些枯燥,這也算是一個小遺憾吧。

僅在好久前粗讀過一遍豐譯本,好些還沒看懂……只能盡量寫寫了……

本來想到的還有幾處,結果能寫的就沒幾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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