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瑜魯肅呂蒙列傳（下）
周瑜魯肅呂蒙列傳（下）
引言
周瑜（175-210），字公瑾，揚州廬江郡舒縣（今安徽省合肥市廬江縣）人。官二代。官至偏將軍、南郡太守，北宋時被追尊為平虜伯。
魯肅（172-217），字子敬，徐州臨淮郡東城縣（今安徽省滁州市定遠縣）人，富二代。官至橫江將軍、漢昌太守。
呂蒙（179-220），字子明，豫州汝南郡富陂縣（今安徽省阜陽市阜南縣）人，
窮二代。官至虎威將軍、南郡太守，封孱陵侯。
他們分別代表了東吳戰略發展的上、中、下三策。
（上中下指激進、折中、保守，難分高下）
他們都在荊州這片傳奇的土地上使出十龍十象之力，殫精竭慮，費盡心機。
（荊州是曹孫劉三家角力的主戰場，天下水陸要衝）
他們都是東吳政權有實無名的「大都督」。
（東吳大都督一職自陸遜始，孫權被曹丕封為吳王之前並無資格任命如此高位）
本期為您介紹——周瑜魯肅呂蒙列傳（下）
呂蒙之章 尺短寸長
作為孫策賬下一名不起眼的低級軍官，鄧當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這樣的小人物居然也名留青史了……
直到撒手人寰的前一刻，他可能都還在感慨自己就怎麼這麼悲催，娶了個媳婦兒沒什麼陪嫁也就罷了，還捎上一個岳母一個小舅子兩個拖油瓶兒。尤其是呂蒙這個小舅子，野心勃勃不說,還個性偏激——打山嶽土著的時候，這個十幾歲的半大孩子居然偷偷摸摸跟在後面。鄧當一回頭，嚇了一大跳。
從工作的角度出發，出來幹活兒帶著家屬這就不大合適。從家庭的角度來看，小舅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自己回家還不被老丈母娘和老婆叨叨一輩子？沒準兒鄧當還想趁著出差的機會攢點私房錢，帶著弟兄們去哪兒瀟洒瀟洒。很多事兒吧，帶著自己的弟弟可以做，帶著小舅子就做不得（分析這麼多是為了告誡大家要充分考慮到親戚的各種思路，不要太不把自己當外人兒）。可不管怎麼連嚇唬帶罵街，這個臭小子就是不聽。好不容易忍到回家，鄧當在呂母面前添油加醋地告了惡狀，一個勁攛掇丈母娘收拾收拾這個熊孩子。誰知道呂蒙說：「窮苦的日子不好過啊，要是我能立功就能得到富貴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呂母一聽就心軟了。(從鄧當的立場來看,呂蒙的這番話相當的不入耳,什麼叫窮苦的日子不好過?吃姐夫的,用姐夫的,還說這種話!)
鄧當一計不成又生一計，指使自己的手下路人甲公開到處嚷嚷：「阿蒙那小子有個屁的能耐，他也就是塊喂老虎的料」。
那一日，這路人甲走在街上，迎面碰上了呂子明。路人甲又拿毒舌當幽默，呂蒙眼都不眨就把他給殺了。（史書沒有說路人甲的所作所為是鄧當指使的，但我認為一個人閑著沒事兒這麼招惹領導的小舅子很不正常。）呂蒙殺人之後先投奔了一個老鄉，後來又通過一位校尉向孫策說情（或許由此可見呂蒙是多麼信不過自己的姐夫）。孫策這人實在沒有什麼程序正義的觀念，覺得這小子有點意思，就安排呂蒙到自己身邊工作了。
呂蒙雖然有一言不合就殺人的案底，而且估計是和姐夫的關係處得很一般，但來到孫策身邊工作以後，他一來二去地居然得到了張昭的賞識。在《魯肅之章》中我提過張昭看不慣魯肅對下人沒有禮貌的樣子，由此可見張昭是很注重待人接物的。而呂蒙這種敏感而自尊心超強的人，哪個大人物要是看得起他，他也一定會拿出十二萬分的熱情。所以說個性偏激也不是一點兒好處也沒有啊。
幾年之後，鄧當死了，張昭推薦呂蒙接班，出任了孫堅、劉備、關羽、張飛都曾經擔任過的那個職務——別部司馬。
呂蒙21歲時，剛剛接班的孫權準備把一些小將的部隊合併掉。部門合併這種事從來就是月兒彎彎照九州，幾家歡樂幾家愁。呂蒙悄悄地借了一筆錢給士兵們置辦了大紅色的軍裝和綁腿，直等到孫權閱兵時才掏出來搞事情，果然憑表面功夫討得了孫權的歡心，保住了職位不說，還得到了更多的部下。之後，呂蒙隨孫權征討丹陽郡有功，被提升為平北都尉兼廣德縣長。
29歲，呂蒙在戰場上親手砍死了江夏太守黃祖的先鋒陳就，為孫權得報殺父之仇做出了傑出貢獻，被提升為橫野中郎將並得到了一千萬錢的獎金。之後，呂蒙又跟著周瑜參加了赤壁之戰和南郡之戰。值得一提的是，在南郡之戰中，面對甘寧的求援和周瑜的殷切希望，其他將領紛紛表示人手兒不夠，誰也不管甘寧這個外來戶的死活，唯有呂蒙挺身而出且獻計獻策救回了甘寧，做了一個大大的人情（日後要甘寧加倍奉還）。
南郡之戰後，呂蒙升任偏將軍兼尋陽縣令。
魯肅一向看不起呂蒙這個大老粗。他接替周瑜成為東吳第一軍人之後途徑呂蒙的駐地還要經人一番勸說才肯去走個過場。那一晚，魯呂二人沒話找話地坐著、喝著，喝得差不多時呂蒙很虛心地向魯肅請教應對關羽的方略。魯肅壓根兒不願意搭理這個吳下阿蒙，只拿「到時候看著辦」的廢話敷衍他。呂蒙(很可能是強忍著心中的怒火)追問道：「雖說現在兩家是聯盟吧，可關羽就像熊虎一樣，怎麼可以不預先做好計謀啊？」說完呂蒙就侃侃而談，為魯肅籌划了五條策略。魯肅聽完走到他的身邊，拍著呂蒙的後背贊曰：「呂子明，我今天才知道你的才略竟然已經到了這種程度了呀！」，說完也不管呂蒙的老娘睡沒睡覺就非要拜見她老人家（模仿孫策和周瑜升堂拜母），與呂蒙正式結為好友才肯告別。
原來，孫權曾經勸呂蒙和蔣欽還是要多讀點書，提高一下自己的知識水平。呂蒙像無數前輩和後人一樣以工作太忙，哪有功夫讀書作為借口。孫權在別的事兒上總是不陰不陽的令人討厭，唯獨在勸人學習這件事兒上展現出了一個長者才有的風範。他的這番勸學綜合起來就是兩點：
第一， 老子讓你學習，又不是為了考你學問，是為了讓你提高業務素質。（潛台詞是老子要重用你，別不識抬舉。）
第二， 你工作再忙，能忙得過老子我嗎？（話都說到這份兒上了，你再不學習就是看不起領導。）
在孫權的威逼利誘之下，呂蒙成了流傳千古的好學典範。《太平廣記》說他做夢都在學《易》，毛澤東主席號召全軍將領向呂蒙學習，中學語文教材還專門選了一篇出自司馬光筆下的《孫權勸學》。稍微有點兒文化的中國人都知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和「吳下阿蒙」這兩個成語。呂蒙的事迹似乎是激勵著一代又一代中國人好好學習，奮起直追。然而我從這個故事裡讀到的卻是：讓一個不愛讀書的人變得愛讀書，一是需要勸說者非常強勢的威逼利誘，二是需要被勸說者強烈的上進心。這兩個條件如果都不具備，那就還是洗洗睡吧。
與其跟呂蒙學怎麼讀書，不如跟呂蒙學學怎麼處理職場中的人際關係。
還記得在《周瑜之章》中出場過的益州將領襲肅嗎？他帶著自己的部隊投奔東吳，本想著升官發財，沒想到周瑜上表建議孫權把這支部隊交給呂蒙來帶。呂蒙盛讚襲肅有膽略（誇獎一個剛來的叛徒實在是不好措辭），說人家大老遠來了，奪了人家的兵多不合適（不然以後誰還來投降？）孫權同意了呂蒙的意見，讓襲肅繼續帶自己的兵。
呂蒙的駐地附近有三位將領英年早逝且子弟都幼小，孫權又琢磨著要把這三支部隊都交給呂蒙。呂蒙堅決推辭，說人家三位都忠心耿耿的，子弟雖然幼小，但不能扔下不管啊。接連三次上書，孫權才同意。之後呂蒙就親自為三位將領的子弟請老師，輔導他們學習。像這種為不管是死了還是活著的同事操心的事兒，不勝枚舉。
在基層工作時，最重要的是業績，所以做別部司馬時的呂蒙可以心安理得地吸收別人的部隊。等到成了中層幹部，人緣兒口碑的重要性就凸顯出來了。往小處說，增兵不陞官，既得罪人又要承擔更艱巨的任務。拒絕掉還能做人情。往大處說，呂蒙這麼做也符合東吳的大局，每拒絕一次增兵就在領導心裡加一次分。一般人只知道一門心思往自己碗里夾肉，懂得把碗里的肉讓出去的人從來都不是一般人。
不一般的呂蒙一手在集團內廣結良緣，一手在外部拓展業務。在孫劉聯盟的大前提下，東吳集團要想北上發展，第一關就是要佔據皖城。（第二關是合肥……）
呂蒙先是招降納叛，不管是敵軍將領還是老弱病殘統統來者不拒。之後呂蒙又勸孫權在濡須建立了其他人看來沒啥必要的船塢，這便是漢末三國赫赫有名的濡須塢。此工程在公元213年和217年有力地幫助東吳抵抗住了曹操的進攻，並且在公元223年曹丕三路大軍伐吳時狠狠地噁心了中路軍主帥曹仁一把。
35歲，呂蒙考慮到皖縣土地肥沃，一旦收上一茬糧食，就能吸引很多人力資源，像這樣收上幾年曹家的勢頭就明顯了，必須趕緊把這個眼中釘拔掉。孫權聽後親自率軍出征。呂蒙舉薦甘寧擔任升城督，他自己親自擊鼓。（看到沒，這時的呂蒙已經從「弟兄們跟我沖」混到了「弟兄們跟他沖」的檔次了。）在甘寧的神勇之下，凌晨開始進攻，吃早飯時就已經是在皖城裡面吃了。饒是敵方的張遼馳援得再快也只能走到一半無奈退回。皖城之戰，呂蒙居首功，升任廬江太守。
皖城之戰後，呂蒙回到尋陽縣，不到一年的功夫，豫章郡有人造反，別人去了都搞不定。孫權批示道：「啊！兇猛的鳥兒上百啊，都不如一隻大雕！」——命令呂蒙去平叛，果然手到擒來。種種跡象都在昭示著呂蒙在東吳軍界已經是僅次於魯肅的人物了。
公元215年，劉備佔領益州之後果然拒不交還荊州領土。孫劉聯盟出現嚴重齟齬。36歲的呂蒙奉命從劉備集團手中奪取長沙、零陵、桂陽三郡。
長沙、桂陽兩郡連象徵性的抵抗都沒有做，一接到呂蒙的公文就投降，只有零陵太守郝普選擇了堅守。
左公劉備再次來到公安縣安營紮寨。劉備軍的先頭部隊號稱三萬人馬在關雲長的率領下浩浩蕩蕩而來。得甘寧之助，魯肅在益陽縣頂住了關羽，但魯肅麾下畢竟只有萬把來人。孫權給呂蒙的公文上寫著「加急!加急！加急!」,要呂蒙放棄零陵，趕緊帶人過去支援魯肅。
呂蒙接到命令，知道自己第二天一大早是必須開拔了，但他本著有棗兒沒棗兒的精神，準備安排一個郝普的老鄉去勸降。這一天夜裡，呂蒙專門召開了軍事會議，假模假式地討論著第二天的攻城計劃，還放出風聲說劉備在漢中被夏侯淵包圍了。關羽也被孫權軍擊敗了。可憐這郝普得不到消息還眼巴巴地等著援軍，眼瞅著就要全城上下雞犬不留了還啥也不知道呢！唉，可惜，可惜。
郝普被這有板有眼有細節有邏輯的謠言所騙，舉城投降。呂蒙握住郝普的手，牽著他走上船，先聊了會兒「你認識那個誰不？哦你說的是那個誰啊」之類的閑篇兒，聊著聊著呂蒙就掏出了孫權的緊急文書，一邊拍手一邊發出得意得笑聲。郝普看了文書才知道劉備在公安，關羽在益陽，只要再堅持一天就一切都不一樣了。這種明明家裡有急事兒，臨走之前還要騙點兒是點兒的把戲，後來日本的豐臣秀吉在本能寺之變後也玩兒過。誠如陳佩斯先生所說，有的時候你只要稍微再堅持一下，再咬咬牙，不就挺過去了嗎？
在曹操的威壓和魯肅的斡旋之下，這次危機最終按照孫劉聯盟的人民內部矛盾處理了。零陵郡和郝普等人都還給了劉備。這可不是說呂蒙惡搞郝普這一下是白玩兒了，要知道左將軍領豫州牧封宜城亭侯的劉備終歸是得要回一個郡，面子上才能掛得住噠。
既然孫劉雙方暫時緩和了矛盾，孫權就可以放手去闖北伐的第二關——合肥了。
這是孫權發動的第二次合肥之戰，距離第一次合肥之戰已經過去了六年。六年前，東吳的精兵強將都被周瑜帶去打南郡了，孫權搞不定合肥也不丟人。可這一回，孫權帶著呂蒙、甘寧、凌統這樣的夢之隊還有十萬大軍，居然被只有七千守軍的張遼狠狠地打了臉。夢之隊所能做的僅僅是拚死保住孫權的小命兒罷了。其實這一戰不是呂蒙他們無能，也不是張遼太狡猾，純粹是孫權的高（嘚）姿（瑟）態導致的：進攻的時候孫權衝鋒在前，撤退的時候孫權還非要殿後，每次都把自己的人頭往張遼跟前送，害得呂蒙他們不得不耗費全部精力來保護他一個人。要是沒有孫權這個累贅，呂蒙多半是能打下合肥城的。
公元217年，由於曹操不長記性的又來攻打濡須，38歲的呂蒙升任左護軍、武威將軍。呂蒙雖然打了勝仗，可孫權實在是受不了被曹操重點打擊的滋味兒，赤壁之戰後的這九年，曹操一個指頭都沒有動過劉備，眼睜睜看著劉備得到了益州都不管，卻兩次大規模南征東吳。
為了將禍水西引，孫權派人向曹操服軟，並且約定再次結為姻親。
這一年，魯肅去世。當初周瑜臨終前推薦了魯肅，但魯肅臨終前有沒有推薦接班人，推薦了誰，都沒有記載。蹊蹺的是，孫權任命了一位很多三國愛好者連聽都沒聽過的嚴畯（音通俊）接手魯肅的工作。這位嚴先生雖然也擔任過騎都尉，但其實就是個書生，而且還是辜負時代的那種書生。
有一回孫權讓他背一篇小時候讀過的文章，嚴先生就乖乖地從《孝經》的第一句開始背。張昭一聽就說嚴畯真是個獃子，然後張老爺子親自示範，從《孝經》里選了歌頌領導的一句開始背，眾人當然會齊聲喝彩。張昭老爺子就已經夠不會來事兒了，嚴畯先生居然比張昭還辜負這個時代。這樣的人憑什麼擋呂蒙的路去接魯肅的班兒呢？
我們有理由猜測：其實魯肅推薦的人就是嚴畯，不會打仗不要緊，嚴畯和諸葛瑾、步騭這兩位孫權寵臣私交都非常好，又是大知識分子，在政界、學界都有影響力。而呂蒙已經和劉備集團有了過節，就算嚴畯再沒本事也比呂蒙更能維護好孫劉聯盟。（後來嚴畯出使蜀漢，的確得到了諸葛亮的高度讚揚。《三國志》里沒有閑筆，諸葛亮為魯肅舉哀和對嚴畯的大加讚賞很可以說明一些問題。）
然而，即便魯肅有這番苦心也是白搭。不知道嚴畯是迫於孫權的暗示還是他自己真的就不想當這個官兒，不管別人怎麼道喜怎麼衷心祝賀，他就是哭喪著臉天天念叨幹不了幹不了幹不了幹不了嗚嗚嗚嗚嗚。孫權借坡下驢趕緊讓呂蒙上位——官拜漢昌太守，接手周瑜、魯肅之前享有的四個縣的租稅，駐守陸口，與關羽的轄境相鄰。
呂蒙曾經私下裡向孫權獻上過他對東吳集團戰略發展研究的成果。
第一：抗曹有我們這些人就夠了，用不著聯合什麼劉備。
第二：劉備集團，尤其是關羽，反覆無常，讓人沒法放心。關羽之所以沒有打過來，是因為您的聖明加上我們這些人還在。我們應該找機會把他給做了。
孫權先是充分肯定了呂蒙的見解，然後問他:那我們北伐徐州，吼不吼啊？
呂蒙的回答更是魔幻。我必須給大家好好說道說道。
呂蒙說曹操最近剛剛擊敗袁氏父子，正忙著安撫幽州、冀州，顧不上東邊。
註：真是邪了門兒了，曹操在公元207年已經徹底擊敗袁家，關羽主管荊州始於公元214年，呂蒙說這番話時要麼關羽還沒有主管荊州，要麼距離曹操擊敗袁氏已經過去了很長時間，因此呂蒙說這段話放在任何一個時間點上都不合邏輯。有歷史學家批評陳壽不該犯這種低級錯誤。也許陳壽這段無厘頭的記載是另有深意，但我是沒有這個能耐去解決了，偷個懶，請讀者朋友一起開動腦筋吧。
然後呂蒙就說徐州這個地方呀，那叫易攻難守，就算我們打下來了，不出十天曹軍一定會來爭奪，到時候就算用七八萬人都不一定守得住。不如攻取關羽，完全佔據長江更合算呢。
註：這算什麼道理？徐州易守難攻，所以呢？既然徐州守不住，拿下合肥,全取揚州又辦不到,那孫權呂蒙你們倆一唱一和、心照不宣不就是想說不要北伐了嗎？何必廢這麼多話？攻取關羽好理解，完全佔據長江是那麼容易的？你不知道長江有多長？
公元219年，劉備軍在漢中斬殺夏侯淵。關羽發動襄樊戰爭，圍攻曹仁。出於對呂蒙的不信任，關羽留下了足夠的守備力量。
關羽即將走向他本人以及整個劉備集團事業的頂點。
而呂蒙則展開了為關羽私人訂製的的要你命三板斧：
一、調虎離山：呂蒙帶著一部分士兵回建業養病。由於呂蒙經常生病，而且東吳的第一軍人向來短命，關羽信以為真，逐漸將守軍調往前線。降于禁、斬龐德、水淹七軍、威震華夏。
二、白衣渡江：在孫權的命令下，呂蒙將精兵埋伏在大船里，讓搖櫓的人穿著白衣作商人打扮，晝夜兼程，將關羽在江邊安排的瞭望哨全部擒獲，使關羽得不到警報。呂蒙到了南郡，與關羽有嫌隙的傅士仁、糜芳投降。
三、收買人心：呂蒙進城之後，優待關羽軍將士家屬，嚴禁部下擾民。他的一個老鄉，為了保養鎧甲，拿了老百姓家的斗笠用了一下就被呂蒙揮淚斬殺。呂蒙讓他身邊的人在城裡一天到晚地做公益活動，辦慈善晚會，有病的發葯，缺衣少食的給飯吃，給衣服穿。關羽派出的使者，呂蒙全部好好接待，讓使者周遊城中，挨家挨戶地轉，要是有書信的話，隨便捎，呂蒙概不阻攔。關羽軍將士的鬥志因此被瓦解。
在此，我想補充一點：關羽既然派出了使者，總不至於對使者帶回的情況一無所知。從功利的角度出發，此時應該命令使者對將士們撒謊，換了曹操則會幹脆殺了使者滅口。如果帶著將士們去奪回南郡或許會露餡，但讓他們護衛著自己逃命還是可以做到的。關羽沒有干預使者散播瓦解軍心的消息，可能是出於心灰意冷，更有可能是出於他的自尊，寧死不願為此等下做之事。而關羽的這種心態，可能也在呂蒙的算計之中。
關羽敗走麥城，孫權得到武陵郡、零陵郡和南郡。在孫劉兩家走了一圈的零陵太守郝普又一次成了孫權的人，後來在吳國廷尉（司法部長）的位置上含冤而死。
呂蒙被任命為南郡太守、封孱陵侯，獲賜一億錢，黃金五百斤。封爵的手續還沒有辦完，巨額獎金還沒來得及花，呂蒙就重病纏身卧床不起。
孫權一生送走了無數人，但從《三國志》的記載來看，不要說是周瑜、魯肅，就算是畢生摯友諸葛瑾和太子孫登在同一年去世，孫權都沒有這麼揪心——想觀察呂蒙的氣色吧，又怕打擾到人家，就在牆上鑿個孔一天到晚地瞅。只要呂蒙能吃下點兒東西，他就談笑風生。呂蒙吃不下飯，他就唉聲嘆氣，長夜漫漫無心睡眠。呂蒙有點兒好轉，他就赦免他管轄範圍內所有的罪人，群臣都來道賀。呂蒙病情加重，他又請來道士做法。（孫策殺了著名道士于吉，孫權卻請道士做法，為了呂蒙真是啥都不管不顧了。）呂蒙死後，孫權沒心思聽音樂，也沒有胃口吃飯。聽說呂蒙將所有財物都上繳府庫，更是悲傷到難以自制的程度啊。
站在孫權的角度想想，像呂蒙這樣又能幹又不像周瑜、魯肅那樣和領導搶著下棋，安心當棋子的手下也屬實是難得。
然而，呂蒙的三個兒子只是先後繼承了爵位外加守墳民戶三百家，免稅田地五十頃。什麼官位都沒有得到哦。
尾聲
想知道在一個階級固化的環境里跨越階層有多難，呂蒙是一個很好的例子——他文武雙全、有勇有謀、能夠圓滿完成領導交代的各項任務，且從不居功自傲。他識人用人又能團結人收買人，從領導到同事沒人說他半個不字。
可是三國迷里卻極少有人粉他。
這不是因為他短命，周瑜、魯肅也是英年早逝。
這不是因為他背信棄義，害死了關羽，劉備也一樣背信棄義，孫權才是那個做決策要關羽命的人。
在我看來，原因在於，呂蒙這個人，越來越圓滑，像個冰球一樣。他的一生，無所謂春夏秋冬，也無所謂梅蘭竹菊，就這麼急三火四地滑過去了。
《人民的名義》里，祁同偉說：「只能靠自己的人，個性對我們來說是奢侈品，真的玩不起。」
我說：無論出身多麼貧賤，無論階級多麼固化，無論世界多麼殘酷。尺有所短，寸有所長，個性這個東西，其實我們都玩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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