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英雄:生活沒你想的那麼糟!

這是一個青春已死的時代。

在青春才剛開始的時候,我們大多數人都必須面對現實的人生:工作、婚姻、房子、車子,無所不在的壓力就如同致命的沼澤,讓我們越陷越深,以致不能自拔。悖論恰恰是:面對這個物質的、世故的世界,你無法獨善其身,更無法大聲說老子不幹了!

含笑有首歌中唱道:「誰能夠四海當家,念世間蒼生?誰能夠拂衣五湖,邀天涯月明?誰能夠琴心劍膽,笑白馬西風?誰能夠青梅煮酒,論天下英雄?」

很遺憾,這些青春的躁動不安與江湖夢囈,在走出校園的前後就已經衰老如中年——青春,是一本太過倉促的書,席慕蓉如是說。對大多數人而言,青春太匆匆,充滿了稍縱即逝的未遂感——壓彎挺拔的軀幹,讓我們「做了過河卒子,只有拚命向前!」

過了二十五歲,人和人都是一樣的。

這句話王爾德說在一百多年前,他的英國同胞丹尼·鮑爾則在一百年後通過《猜火車》這部並不明媚的電影,向我們揭示了沉淪與迷茫的青春影像——當然那是另一篇故事,這裡我只想談古龍的《歡樂英雄》。

《歡樂英雄》用了寫意式的手法,描繪了王動、郭大路、燕七和林太平等人平凡之中見非凡的生活。

2012年-2014年,我向身邊的很多朋友推薦了《歡樂英雄》。他們年紀都和我差不多,也都或多或少遇到了點中年危機(姑且這麼說),很多之前並不讀武俠的朋友一致認為這本書不錯,就像故友相逢,哪怕不說話,也自有一種溫暖在。

在這本小說中,古龍不僅解構了生活,更建構出一種更積極的活著的方式——

在浩如煙海的文學作品中,古龍的《歡樂英雄》也許並不起眼,卻是我二三十年的閱讀生涯中最驚艷的一部小說:沒有任何一部作品,能比她更好解讀生活;也沒有任何一部作品,能比她更陽光、更青春、更飽含詩意和理想。

誰是武俠世界的第一高手?金古擁躉們的答案也許會五花八門,爭議頗多;但誰是武俠世界的第一懶人?答案恐怕只有一個:王動,《歡樂英雄》的王動。

古龍塑造了李尋歡、楚留香和陸小鳳等諸多近神的存在,但在我看來,這些人物多少有些遙不可及,李尋歡的憂鬱與孤獨,其實一點也不浪漫,只不過是個比較漂亮的形容詞,它的真相不過是沮喪罷了。正如古龍在《大人物》中所展示的那樣,真正的大人物往往是在平凡中折射人性光輝的人,比如王動、楊凡、郭大路。

王動究竟有多懶?恐怕只有郭大路最清楚。

當郭大路在走投無路之下,潛入富貴山莊準備當義盜時,他遇到了這位躺在床上挨餓的富貴山莊第七代莊主:

他第一眼看到的東西,是張床。

一張很大很大、很舒服很舒服的床。

床上躺著個人。除此外,他再也沒看到別的。

這房子很大,建築很堂皇,前前後後,至少也有三十間房,最大的一間房大得可以同時擺下十幾桌酒。但前前後後幾十間房子,除了這張床,這個人之外,什麼都沒有了,甚至連桌子和凳子都沒有。前前後後幾十間屋子全是空的,連廚房都是空的。

郭大路怔住了。

躺在床上的那個人並沒有睡著,眼睛一直睜得大大的,可是儘管他前前後後的跑,前前後後的找,這個人始終沒有理他。

……

這人卻反而先問:「找到什麼值錢的東西沒有?」

郭大路只好搖搖頭。

這人嘆了一口氣,道:「我早就知道你找不到的,我已經找了三天,連最後一個破鐵鍋都被我拿去換燒餅了。你若還能找到別的,那本事真不小。」

郭大路是一個妙人,妙在他連做俠盜都很大路。但是,比他更妙的是王動,妙在他已經懶出了境界,懶到了不動如山又動如脫兔:

王動雖不是死人,但動的比死人也多不了多少。

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他決不動。

他不想動的時候,誰也沒法子要他動。油瓶子若在面前倒了,任何人都會伸手去扶起來的,王動卻不動。天上若突然掉下個大元寶,無論誰都一定會撿起來的,王動也不動,甚至連世上最美的女人脫得光光的坐在他懷裡,他還是不會動的。

但他也有動的時候,而且不動則已,一動就很驚人。有一次他在片刻內不停地翻了叄百八十二個跟斗,為的只不過事想讓一個剛死了母親的小孩子笑一笑。

有一次他在兩天兩夜間趕了一千四百五十里路,為的只不過是去見一個朋友的最後一面。他那朋友早已死了。

有一次他在叄天叄夜中,踏平了四座山寨,和兩百七十四個人交過手,殺了其中一百零叄個,只不過因為那伙強盜殺了趙家村的趙老先生老兩口子,還搶走了他們的叄個女兒。趙老先生和那叄位姑娘他根本全不認得。

第一次讀《歡樂英雄》時,我還涉世未深,王動給我留下的印象最深,讓我一下便想到了汪靜之的詩:懶人的春天啊,我連女人的屁股都懶得去摸了。

身為武林世家的獨子,他有著無比光鮮的過去,卻像一顆雨滴藏於暴雨中,他把自己埋藏於這座古老的富貴山莊中,面對空蕩蕩的房子和命運,只余瘦骨,不走江湖。

少年豪氣半消除,無復雄心叱萬夫。 夢也新來全不做,空餘瘦骨走江湖。

金克木先生這首詩,除了最後一句,寫得很王動。見慣了江湖的利益本質,驕傲而深沉的王動選擇了不動如山,這既是隱忍與蟄伏,更是外冷內熱、見山又是山的大境界。正因如此,他能和郭大路成為了摯友,能和紅娘子冰釋前嫌,成了富貴山莊名副其實的王老大。

多年後的再三重讀,讓我大概明白了古龍的深意——世上最美的東西是天上的星光和人心最深處的真實——曾經意氣風發的「一飛衝天鷹中王」不過是少年懵懂,在亂花迷眼之後,王動按照內心的指引,過起了自己想要的生活——簡單而純粹,如他嚮往的林逋一樣。

我會參加勞動,對生活懷著一種感恩的心情 如果陽光很好,我會展露微笑 會對自己說:除了你,我什麼都沒有 除了美麗,我什麼都不知道

讀到俞心樵《最後的抒情》時,我已經三十四歲,更深刻地理解了王動的選擇。我認為,這首長詩的上述段落,是送給王動的無雙詞章——「什麼都不壞,壞不壞只看你這個人懂不懂得享受人生。」王動如是說道。

這大概也是古龍想說的:生活也許沒有想像的那麼糟糕,歸根結底是看你以什麼樣的姿態迎接她。

富貴山莊的其他居民都有著各自的故事,除了郭大路,為人大路的郭大路。他過往的經歷很簡單,簡單的簡直像一部傳奇——一部布魯克林的納善先生所著的《人類愚行錄》。

在故事的開篇,古龍似乎就為他做了蓋棺定論:郭大路人如其名,的確是個很大路的人。「大路」的意思就是很大方,很馬虎,甚至有點糊塗,無論對什麼事都不在乎。

當然,如果你認為他只是一個神經大條的人,那你就錯了——古龍將他命名為「大路」,顯然別有深意在: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大路通常筆直而寬闊,直至人心。

騎馬,他能騎最快的馬,也能騎最烈的馬。

擊劍,他一劍能刺穿大將身上的鐵甲,也能刺穿春風中的柳絮。

你若是他的朋友,遇著他心情特別好的時候,他也許會赤手空拳躍入黃河捉兩尾鯉魚,再從水裡躍出抓兩隻秋雁,為你做一味清蒸魚、燒野鴨,讓你大快朵頤,你吃了他的菜保證不會失望。他做菜的手藝絕不在京城任何一位名廚之下。

他能用鐵板銅琶唱蘇軾的「大江東去」,也可以弄三弦唱柳永的「楊柳岸,曉風殘月」,讓你認為他終生都是賣唱的。

有人甚至認為他除了生孩子外,什麼都會。

郭大路並不傻,否則他不會如此多才多藝;在世故的江湖,他的另類只因他迂闊。

面對一幫裝可憐的小毛賊,身為副總鏢頭的他竟然希望他們洗心革面,還大方到給每人發放了一百兩的本錢;想當俠盜,遇到窮的叮噹響、躺在床上裝死的王動,聽到讓他將寶劍典當的主意,他居然真的將劍換了酒肉回來。

難怪中原鏢局總鏢頭羅振翼要給他磕頭,請他趕緊走:「像郭大爺你這樣的人,我以前實在沒有見到過,只求以後也莫要遇見才好。」

郭大路是永遠不會凋殘的那種人,他永遠心懷希望,坦坦蕩蕩地活著,正如黃庭堅對周敦頤的稱譽:「胸懷灑落,如光風霽月。」他又絕不高高在上,充滿了塵世的味道,卻不市儈,率真又快樂,與人無怨,於己無悔。

郭大路這樣的人,當然不會缺少朋友——他比金庸筆下那位著名郭姓本家幸福,他至少擁有真正的良朋益友:王動、燕七和林太平。

古龍用充滿讚賞的筆觸寫他和王動:

現在,他居然和郭大路交上了朋友。像他們這麼樣兩個人湊到一起,他們若不窮,你說誰窮?

他們雖然窮,卻窮得快樂。

因為他們既沒有對不起別人,也沒有對不起自己。無論他們遇到多麼大的困難,多麼大的挫折,都不會令他們喪失勇氣。

因為他們不怕克服困難時所經歷的艱苦,卻懂得享受克服困難後那種成功的歡愉。

就算失敗了,他們也絕不氣餒,更不灰心。

他們懂得生命是可貴的,也懂得如何去享受生命。

多年前,上海的熊超曾經為一款巧克力夾心餅乾做過幾張稿子,畫面是一個赤裸上身的健碩黑人,或溫柔地抱著白人小孩,或在織著白色毛衣,文案只有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內心柔軟

郭大路就像這款巧克力夾心餅乾一樣,外表堅硬而內心柔軟:他也會恐懼,卻不會畏縮不前;他也會好色,卻不會迷失本心。像他這樣的人,怎麼能沒有故事?他的故事又怎麼能不精彩?

那麼,問題來了!誰將和他一起「在內心蓄滿陽光與熱愛,廣袤地包容/無常與缺憾,像天地間一切美好事物一樣/不改初心,踏平坎坷依然並肩攜手/走過一程又一程,創始屬於我們的山河形勝」呢?

友人韓星孩在其《向春天學習》的詩中,有兩句讓我艷羨不已的句子:「我要向所有愛過的女孩道歉/我無能,沒有像春天那樣讓你們更迷人。」春天不止讓女孩更迷人,有些女人簡直就像春天一樣迷人,如燕七,舉世無雙的燕七。

燕七與郭大路並不是一見鍾情,因為他們初見時,燕七正女扮男妝。雖然,她的喬裝很蹩腳,卻不防礙成功騙過郭大路這個迂人:

郭大路道:「你叫什麼名字?」

燕七道:「燕七。」

郭大路道:「你還有六個哥哥姐姐?」

燕七道:「沒有。」

郭大路道:「你既然不是排行第七,為什麼要叫燕七?」

燕七道:「因為我已死過七次。」

郭大路道:「若是再死一次,你豈非就要叫燕八了?」

燕七苦笑了笑,道:「燕七這名字挺好的,我不想再改了。」

第一次讀《歡樂英雄》時,我剛把《射鵰英雄傳》的第三遍看完,不知不覺間就把燕七與黃蓉做了對比:

兩個人都是以假小子身份登場,都愛上了郭家的男兒;兩個人都有非凡的家世背景,父親也都被江湖誤解;兩個人都很聰明可愛,郭家哥倆卻都有點傻頭傻腦……喜歡黃蓉的,大概會比喜歡燕七的多,不過我更喜歡後者。

和燕七相比,我始終認為黃蓉的聰明只是小聰明,而缺乏真正的大智慧——當然,這又是另外一篇故事。

我們已經知道,郭芙與楊過也曾經萌生過情愫,他們吵架的結果以楊過的斷臂而告於段落;燕七與郭大路則是通過互相抬杠而了解了對方,繼而情愫滋長,看到讓人操心的郭大路為此懷疑自己的性取向,讓身為讀者的我都替他捉急。

林太平看著他們走出去忽然笑了,朗聲道:「我有時真奇怪,小郭為什麼會這麼笨。」

王動也在笑,微笑著道:「你放心,他絕不會再笨很久的。」

林太平道:「其實我希望他再多笨些時候。」

王動道:「為什麼?」

林太平笑道:「因為我覺得他們這樣子實在很有意思。」

愛情這種事,本就難以一帆風順,燕七與郭大路自不例外。在與郭大路相互愛慕後,這位有著大大的眼睛,小小的嘴,笑起來的時候還有兩個酒窩的姑娘,消失在茫茫江湖中。

電影《蘇州河》里的台詞是:「如果有一天我不見了,你會像馬達一樣找我嗎?」燕七的離開是第一重考驗,現實的波折是第二重,美人計是第三重——用水柔青來考驗人心,多少有些畫蛇添足的味道,但若非如此,不足以彰顯郭大路對燕七的情感:

郭大路嘆道:「我也不知道那是種什麼樣的感情,我不知道,我看不見他的時候,時時刻刻都在想著他。你雖然又美、又溫柔,我雖然也很喜歡你,但在我心裡,無論誰也無法代替他。」

水柔青道:「所以你還只有去找他?」

郭大路道:「非找到不可。」

這是整部《歡樂英雄》里,最見性情的段落——身為一個很久沒接近過女人的正常男人,面對著一位溫柔的美女,郭大路說出了他的拒絕——燕七挑男人的眼光實在沒得說,至少郭靖就不曾如此乾脆,反而不如華箏磊落大氣。

郭大路無愧於他的名字,他的簡單與直率就如通天大路一樣,恰恰成就了這段美滿的姻緣:

燕七道:「你想聽什麼?」

郭大路看著王動和紅娘子,目中漸漸露出一種柔和的光輝,緩緩道:「現在我只想聽一聽可以令人心裡快樂的事,令人快樂的消息,譬如說……」

燕七看著他,目光也漸漸溫柔,柔聲道:「譬如說什麼?」

郭大路道:「譬如說,春天的消息。」

燕七的聲音更溫柔,道:「你已用不著再問春天的消息。」

郭大路道:「為什麼?」

燕七道:「因為春天已經來了。」

郭大路眨了眨眼,笑道:「已經來了么?在哪裡?我怎麼看不見?」

燕七轉頭去看王動和紅娘子,柔聲道:「你應該看見的,因為它就在這裡。」

郭大路的聲音也很溫柔,輕輕道:「不錯,它的確就在這裡。」

他看著的卻是燕七。

燕七的眼睛。

他忽然發現,春天就在燕七的眼睛裡。

這段蕩漾著青春與美的文字,明亮歡快,是古龍筆下最舒展的情節之一。燕七這個如春天般的女子,讓籌備著衰老的塵世少年郭大路看見了春天的長盛不衰,也讓自己韶華永垂在春天那明媚的春光里,並隨著好春光而歲月綿長。

生活的天花板無處不在,於是在家等死的王動、走投無路的郭大路、離家出走的林太平和女扮男裝的燕七聚在了一起,為我們譜寫了一曲關於生活的青春之歌。

富貴山莊不是伊甸園,王動、郭大路們不是叱吒江湖的大俠,也不是揮金似土的豪客,四位住客雖然有著各自的故事,卻如生活在我們身邊的普通人,他們也有恐懼、煩悶,也需要錢。

古龍的高明之處,恰恰在於從平淡如水的細碎生活入手,以武俠的故事寫現實的無奈,卻又無處不洋溢著樂觀積極——這種態度讓他們戰勝了自我,克服了恐懼,得到了歡樂與自由,也讓他們成為了真正的歡樂英雄。

林太平好像忽然被人抽了一鞭子,張大了嘴,吃吃道:「你……你們難道連臉都不洗?」

王動道:「當然洗,只不過是三日一小洗,五日一大洗。」

林太平道:「小洗是怎麼洗?大洗是怎麼洗?」

王動道:「燕七,你洗給他看看。」

燕七伸了個懶腰,道:「我昨天剛洗過,今天該輪到你了。」

王動嘆了口氣,道:「那麼你至少總該把洗臉的傢伙拿過來吧。」

郭大路剛好提了兩桶水進來,燕七就用那個破碗舀了大半碗水,又從牆上拿下塊又黃又黑、本來也不知是什麼顏色得布。

王動這才勉強坐了起來,先喝了口水,含在嘴裡,用手攤開毛巾,用力漱了漱口,然後就將一口水「噗」的噴在手裡的布上,隨便在臉上一抹,鬆了口氣道:「好,洗完了。」

林太平就好像看到鬼似的,嚇得臉色發青,道:「這……這就算是小洗?」

王動道:「不是小洗,是大洗,小洗若這麼麻煩那還得了?」

林太平連嘴唇都有點發青,看樣子好像立即就要暈過去,過了很久很久,才長長吐出口氣,道:「若有誰還能找到比你們更髒的人,我情願跟他磕頭。」

王動笑道:「你現在就磕吧,比我們髒的人滿街都是。」

林太平拚命搖頭,道:「我不信。」

王動淡淡道:「我們的人雖臟,心卻不臟,非但不臟,而且乾淨得很。一個人的心若是臟,他就算每天用肥皂煮十次,也不算乾淨。」

林太平歪著頭,想了半天,忽然一拍巴掌,道:「有道理,很有道理。一個人若是活得快快樂樂,問心無愧,吃不吃飯都沒關係,洗不洗臉也沒關係。」

眾所周知,人光活著是不夠的,還應該知道為什麼活著。

假如一個人壽命是八十歲,前十五年基本是想動而不自由,後二十年則是想動而不得自由,再減去三分之一的睡覺時間,那人生的有效比賽時間,最多三十年而已。在這個物質的、世故的時代,在如此短暫清瘦的時間裡,怎樣才能活得更有質量、更無怨無悔呢?

在害怕身無長物之時,如何保持內心不被塵世遮掩,找到自我的平衡點,如郭大路與王動那樣,永葆內心的豐盈與純潔,是每個人都需要面對的抉擇。

宋代茶陵都禪師說:「我有明珠一顆,久被塵勞關鎖。今朝塵盡光生,照破山河萬朵!」生活也許沒有那麼糟糕,面對它請保持坦蕩的赤子襟懷,戰而勝之——只有捱過生活的消磨,並最終改變生活的人,才能獲得最終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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