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胸鼓鼓的,像一個已經發育的姑娘

我讀過一本書最令我印象深刻,基本上達到了讓我無法忘記的地步。哪怕我老年痴呆,或者在橋頭喝了孟婆的蔥花油鹽薑絲俱全的胡辣湯,我也會記得我看過這本書。我會對把我放進油鍋的小鬼,對和我玩SM不停鞭打我的小鬼,還有用大數據統計分析全球死亡率報表的小鬼講我看過的這本書。

那是一個午後,我照例從家裡溜出來。我的胸鼓鼓的,像一個已經發育的姑娘。其實我的左胸衣服下塞的是一本書,右胸塞的是饅頭。我走到村子之外的田野,開始看那本書,看的餓了,我就吃饅頭。我雖然年紀不大,可是我希望人生就這麼簡單,就這樣過一輩子,從書中看到所有的世間美好和有趣。

那本書是我撿到的,發黃的書頁上面是密密麻麻的手寫字。這本書記錄了我們村子所有的人,好像是我們村某個人寫的吧,他或者她好像對每個人都充滿了憤恨。書里迫不及待地期待想讓村裡的每個人都死去。詳細描述了他們死後都變成了什麼。有的變成了大老鼠,有的變成大老虎。有的變成螞蟻,有的變成蛐蛐。我在最後面幾頁看到了我的名字,我會變成一隻兔子。因為作者寫到,只要看見我的時候,我一定是在快速的小跑。其餘,是長時間的看不到我。其實,那是因為我跑到村外野草中躺著看書去了。

這本書是我看過的第一本手寫書,也是世界上絕版的唯一的書。作者把滿滿的恨意發泄到書里每一個人身上,毫無緣由的就讓他們死去。書寫筆跡有時候顯得很歪斜,可能由於寫的時候太過激動吧。書頁用縫衣針穿孔,用縫衣線系著。句子短促有力,讀起來朗朗上口,至今我還記得一些句子,可是由於文言句子里夾雜著罵人的話,各種惡毒的詛咒,我就不寫出來了。我覺得這種糟粕不應該留在世上,我專門回村子拿了火柴,燒掉了這本書。書頁燃燒時發出難聞的氣味,讓我咳嗽不止。

我長大去了大城市,我覺得我可能忘記了這本書。在大城市裡的歲月是美好的,特別是有一份可以混日子的工作,租到一個舒心的公寓,遇上一段令人銷魂的艷遇。我每天裝模做樣的假裝寫文章。到下班的時候,把我存了一個月的稿子隨便挑一篇發給上司。上司一如既往地在半小時後誇我寫的又快又好產量高。然後我就在直奔公寓的路上邀請和我艷遇的姑娘再次飛快地和我相見做愛。後來我們分手的時候,她用惡毒的語言罵我,其中的句子我依稀想起來,就是我以前看過的那本書,雖然不是原句,不可能她也看到了那本書,還在覺得寫的精彩的句子下面畫了線每天早上大聲朗讀直至熟練背誦。可是她確實掌握著書里的氣韻,短促的句子透露著陰狠。我慌忙打開手機錄音,錄下了她收拾東西離開時的所有精彩咒罵。她重重地關上了門,把我和她的人生從此隔開。我對她的內心並不了解,我只是覺得她好看,她也覺得我還能湊合著干,就在一起抽空做愛了。我了解的是她的身體,她的敏感部位她的呼吸頻率她某個部位的黑色小痣和小疤痕的過去歷史。

我反覆聽她氣呼呼的罵聲,我多年前看的那本書又回憶起來。古老的文明裡,藏著這樣的糟粕。不登大雅之堂,不能廣泛傳播,很少有人用文字記錄,可是卻一再出現。我認識的她在某個光鮮的公司上班,她也是靚麗的女生。為什麼會被這些東西侵襲或者附體?我聽著她的罵聲,感覺就像複習小時候看過的那本書,我有一種聽有聲書的感覺。所有罵人的句子都符合語法,有時候也會倒裝或者省略一些詞。不可否認的是,在某些罵人的句子上有些創新,有時候寥寥數語就影射了很多,還有雙關語巧妙地攻擊了人本身人的性格人的生殖器。如果去掉憤怒,帶著輕快語調地朗讀,會發現就像讀詩經或者蘇軾的詞一樣。

我困惑著,反覆聽著,期間還由於她罵人時用的髒字末尾的兒化音而萌到,還被她大膽露骨的辭彙引燃我的身體導致我勃起,彷彿從前的甜蜜日子裡她在我身下說著淫蕩的話語。我覺得在文明的發展中,這些糟粕如影隨形,一直在發展,並且很難拋棄。我假設某個中文系教授或者語言學家或者辯論高手,某天和掌握了這種罵人技術的人------一個把長期罵架視為終身事業身經百戰罵遍全村的中年婦女,誰會贏呢?什麼又是贏呢?

我還意識到也許每個人壓抑的東西都是另外一個暗黑的世界,是很難想像的。我們都知道人犯罪了會被抓。可是那些每天壓抑著或者放縱自己的想像無數次在腦海作案的人,是不是只要沒人知道,他就是一個普通人眼裡的普通好人呢。束縛他的東西和衝撞他的東西,誰會贏呢?

我發現,這樣的人幸好很少,懷有不好想法的人,大多數都能剋制。從我房間出去的憤怒姑娘,改天就換了模樣成為笑容燦爛的陽光少女。我像當年燒掉那本書一樣,刪掉了錄音。當作它們沒有在這個世上存在過一樣。可是,那本書消失之後的多年,又讓我通過這種特別的方式想起,我才發覺,我從來沒有忘掉,我覺得那本書給我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本故事純屬虛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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