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鏡》S4E3「鱷魚」:沒有灰色地帶的黑白世界

這是我看得最緊張的一集。

即便刨去故事主題,僅以情緒氣氛的營造渲染來說,它都稱得上是本季之最,而在這樣冷峻的鏡頭語言下,故事也變得更為引人入勝。

本集構建了一個「理想社會」:理論上可以消除謊言的世界。

實現這一理想的工具是被稱為「取證器」的記憶挖掘器,劇中已把這項技術應用到了保險理賠領域,通過提取當事人和其他目擊者的一系列記憶,保險公司就能構建、還原案件的完整經過。

這麼厲害的技術顯然已經出現有些年頭了,畢竟都已拓展到了商用民用上。

而且從前一年開始,要求相關人員必須接受機器「調查取證」已經是法律要求了,如果對方不配合,保險公司可以報警。

畢竟,如果一個人沒犯法或者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壞事,又何必懼怕被提取記憶呢?至於在此過程中順便泄露一些隱私,也是完全能承受的副作用。

說到隱私,在此集的世界中大概很難保證了,因為保險公司的斯麥拉能夠通過面部識別系統迅速、輕鬆地找到目標,就不知道這種系統有多普及了……

當然,隱私被侵犯這種事可大可小,人們當然也會認識到該技術帶來的負面影響,所以擁有「取證器」的部門公司必須拍胸脯保證「記憶絕對保密,不會被公開」。

即便如此,歷史上還是出現了「艷照法官」事件——這意味著,只要你接受了機器的「取證」,你的這段隱私始終都存在曝光的風險。

至於固若金湯的反黑系統和取證人員的職業操守,只是一塊看上去很美的遮羞布罷了。

既然記憶挖掘器的隱患這麼大,為什麼還會受到越來越廣泛的應用呢?就因為它實!在!太!好!用!了!

以披薩車撞人理賠案為例,原本耗費十天半個月都可能無法認定的真相,斯麥拉跑一天就完工了,這還是她先後找了五個人的關係,不然能更快……

記憶挖掘器不需要當事人去費盡心思複述早已模糊的回憶,而是直接讓人的大腦提供有關記憶。雖然記憶內容帶有一定主觀性,並可能在一些細節上出現偏差(例如把黃色記成綠色),但絕不會在事實真相上有誤,因為記憶無法主動撒謊。

在提取目標信息的過程中,自然也會順帶著出現許多無關的記憶內容,而它們往往涉及人的隱私。

有意思(可怕)的是,隨著斯麥拉調查取證的深入,她所接觸到的隱私也越來越私密、見得不光。

從出車禍小伙逛宅物店、看漂亮姑娘,到路人妹子亂瞄街道、看帥氣小伙這種無傷大雅的小事,到牙醫偷看酒店房間裸男並拍照這種危及人聲譽的大事,再到女主米婭殺人滅口這種要命的事……

為了追求絕對無誤的「真相」,人類的隱私和秘密不斷被騷擾侵襲,任何謊言在此技術下都變得蒼白無力,所有遮掩和陰暗在其照耀下也無所遁形。

再來看這集故事的主線。斯麥拉介紹過,任何被調查對象的記憶都會保密,前提是對方沒有顯示出威脅性(這般準確高效的監管手段,也是記憶挖掘器使用受到法律保護的原因之一吧)。

可想而知,在這樣的環境下,想要說謊並圓謊,其代價相應也會變得前所未有地巨大。

所以,米婭·諾蘭為了徹底掩蓋當年的罪行,絕不容許任何差錯出現——就像瀕臨失控的羅伯準備寫匿名信袒露真相,米婭就全然否決,因為以當下的技術條件,追查到羅伯會比以前更容易。

可羅伯不聽勸——事實上他根本不在乎他們會不會受到法律制裁(也許他還渴望被抓,以獲得救贖),於是米婭殺了他。

想不留下蛛絲馬跡,米婭得徹底毀屍滅跡,包括偷運屍體拉進自己名下的建築工地銷毀,清洗車輛后座,燒掉羅伯帶來的剪報等等。

但命運的捉弄,讓米婭立刻又碰上了下一個更大、更危險的窟窿,她既不能拒絕斯麥拉引來警方注意,又無法控制記憶去掩蓋罪行……

為了不讓兩樁命案曝光,她不得不殺了斯麥拉,為了不讓第三樁命案被發現,她又不得不去殺了斯麥拉的丈夫,為了不讓第四樁命案敗露,她還不得不殺了對方的孩子阿里……

如果在從前,一個連話都不會說的孩子產生不了什麼威脅,可現在有記憶挖掘器了,那麼他也會威脅到米婭。

可笑的是,男孩阿里天生眼盲,而米婭讀取斯麥拉的記憶里並沒包含這個信息,所以實際上她為「自保」又平白多添了一筆血債。

我們所在的世界充斥著各種各樣的謊言,它們讓人心力憔悴,如果能有一個讓虛假謊言無所遁形的世界存在,想必會很美好吧?

但「鱷魚」讓人見識到了,只有真相的世界會造成另一種恐怖:人類的話語已經不重要了,也沒有必要去選擇相信,因為它們永遠存在作假的可能性,而記憶卻絕對真實。

就像斯麥拉為了自救,向米婭保證自己會守口如瓶,為了保護家人,她又謊稱自己來找米婭沒有第三人知道——而不管斯麥拉說的是真是假,米婭都不會聽信,反正她有更可靠的幫手。

當人被問及一個自己知道答案的問題時,大腦雖然會自動提取有關記憶,人的意志卻可以決定說真話、說假話還是不說話。

記憶挖掘器技術真正威武的地方就在於此,它根本不需要人的意志,而是直接「過濾」這些雜質,剝奪掉人類與生俱來的自由。

最令人啼笑皆非的是,之後米婭還是栽了,百密一疏的地方在於她並未把斯麥拉一家「滿門抄斬」。

想想也是,記憶提取連人都不放過了,何況是畜生呢。

「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現在想改變還不晚,我已決定要考慮考慮,或許你也該同意我了,我們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決定權在我們手裡……」

在「被迫」連續殺人後,米婭聽著兒子文藝表演時唱的歌詞,大概會覺得格外刺耳吧。

上述問題已經足夠可怕,但這集《黑鏡》中還有另一個恐懼的真相如影隨形:

本該是「黑白灰」的三色世界,在「零謊言」環境的無情改造下,變得越來越「非黑即白」。

15年前意外發生後,米婭曾想報警自首,而羅伯決定毀屍滅跡。

羅伯是主犯不假,但米婭還是成了從犯——按簡單的「好壞黑白」論來說,兩個人都不是什麼窮凶極惡的壞人,只是害怕承擔後果的小人,算是「灰中偏黑」,米婭還要比羅伯稍「白」一些。

15年後,備受折磨的羅伯潦倒窘迫,死者妻子仍在苦等的新聞刺激他決心「洗白」,還有意帶上米婭。

但這些年來,米婭不但克服了負罪感,而且家庭美滿、事業有成,相比起一無所有的羅伯,她不願失去現有的一切……此時羅伯「淺灰偏白」,而米婭「深灰偏黑」。

接下去發生的所有事情,其實都是在逼迫米婭做出選擇,要麼強制轉白,要麼徹底黑化——總之不能再留在四六不靠的灰色地帶。

所以米婭只能不斷用新的錯誤去掩蓋之前的錯誤。

說來諷刺,能夠阻止米婭繼續殺人的關鍵,恰恰正是記憶挖掘器棄之如敝履的「個人意志」,倘若米婭單純受原始慾望驅動,她就應該在斯麥拉上門調查時就找機會痛下殺手——她不是沒這想法——可「意志和理智」規勸她抱著僥倖心理接受了取證。

如果「取證器」沒有那樣事無巨細的「不留死角」,至少斯麥拉一家三口不會遭難。

在非黑即白的世界裡,灰色地帶中固然會有一部人強打精神,戴上面具變得慈眉善目,可同樣會不少人四面楚歌,走投無路接著鋌而走險……但我們知道,人心哪兒那麼多純黑或純白,更多都是在複雜難辨的灰色中遊走。

灰色意味著「緩衝」,也叫作「餘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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