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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ory of Modern Poetry (25)

副標題是《——想像我們的詩化世界設定》。

在前兩篇文章里,我們討論了隱喻和轉喻、意象整合。這一篇則準備繼續探討一下,我們可以根據上述模型來進行怎樣的詩化想像。每個人都可以進行詩化想像,而詩人們則是其中一些將詩化想像的世界創造得相對更豐富細膩的人。

一、詩化想像的實質是體驗。

世界是由豐富和細微的許多細節構成的,我們可以對這些細節進行觀察,掌握各種客觀知識。但客觀知識並不是認知的全部而只是一部分,人類的認知里還會有主觀體驗,這些主觀體驗是文學審美尤其詩歌審美的關鍵。作為哲學觀點,體驗哲學是與經典哲學整體所呈現的客觀主義相對的一種新的假說。其核心觀念主要包括這三個要素,心智的體驗性、思維的無意識性、抽象概念的隱喻性。體驗哲學是認知語言學的出發原點,也恰好與文學尤其是詩歌審美很為契合。

美之所以為美,既是因為客觀世界的具體細節構成蘊涵了美的可能性,也是因為我們帶著自己的情感體驗去主動建築出美的實現形式。但在美的可能性與美的實現形式之間並不存在等號,其中的變數就是我們心智的想像能力。也就是說,美是由客觀世界和我們自身的心智共同塑造的,客觀細節和主觀想像共同構成了美的整體。

情感體驗並不僅僅是「我們感覺到怎樣的心情」(那只是較為基本的模式),而還包括更複雜的「對客觀細節的體驗能喚起我們怎樣的感受」、「我們想怎樣去想像世界」和「在想像世界裡進行更豐富奇妙的體驗」等等。比如,我們早上走在路上時本來就心情較好,這是我們本身的心情。帶著這樣的心情,我們可能會感覺到空氣的清新、天空的明亮、青翠的植物,這是我們帶著心情去渲染了我們對世界的觀察,從而喚起了美的感受。而我們若再進一步去感受空氣像水波一樣流動、天空像玻璃一樣透明、植物們的快樂生長,那就是我們在詩化想像中的體驗了。

在其中的詩化體驗里,我們自然而然地運用到了隱喻和轉喻、意象整合等方式,從而使得想像出來的世界超出了現有世界規則的限制。這並不是為了追求奇異或不尋常而追求,而是由人類的心智里本身就有的對想像體驗的追求所決定的。

我們當然知道客觀的知識是空氣是按氣體的方式運動的、天空不是玻璃、植物們沒有感知機制,但我們卻依然會去用水波、玻璃、快樂去想像他們。這是因為,我們能在這種想像之中繼續用我們自己的心情去渲染並重新塑造或修訂他們,從而體驗到我們想感受的更複雜的美。而且,客觀知識與詩化想像並不是矛盾的,我們大可以同時擁有兩種能力。

另一方面,詩化想像往往也是可以從認知體驗上找到理據的,只是這種理據更像是關聯的而非因果的。想像空氣像水波那樣流動,既是因為氣體和液體都有著某些客觀共性,也是因為我們的感覺器官也能在某些層面對氣體與液體有相似的感受,這些都可以讓他們可以由此而有所關聯。既然其性質只是關聯的,那麼這些詩化想像也就自然會呈現出私人化的特徵。我們每個人都可能構造屬於自己的詩化想像,而不必使用固定的意象。但同時,這些詩化想像又是由人類認知所感覺到的關聯性主動建立的,而不是臨時隨意拼湊的,因此,在據此而寫成詩行之後又是可能讓讀者被喚起共鳴的(當然,可能須要使用一些具體的寫作技巧來引導或暗示讀者去尋找關聯性)。

隱喻和轉喻、意象整合,在我們的語言里有三個層面:固化於辭彙語義里的,形成了固定的修辭套路的,以及私人化的詩化想像。其中的私人化的詩化想像是我們寫詩的關鍵。詩人們就是最主動尋找與擴充我們語言新的審美邊界的人。要寫出或讀懂詩人們的作品,就要首先理解這種私人化的詩化想像的探索式模式。

二、在詩化想像里進行體驗。

在進行隱喻和轉喻時,可能許多人對本體和喻體是各自進行感受的。比如,先想到晨風吹拂到身上的感覺,再由此及彼,聯想到想到游泳時水波泛漾到身上的感覺,然後再調用語言體系來完成關於空氣像水波那樣流動的隱喻。在這個模式里,並沒有感覺到想像的奇幻化,想像的過程依然是在各自調用我們對客觀世界的認知,然後再使用隱喻和轉喻、意象整合等認知系統的功能來呈現本體和喻體的相關性。

但其實這種模式,與另一種模式是等價的:我們其實可以想像有一個超出了現有世界規則的奇幻世界,在那個世界裡,空氣真的就是由液體構成的。在後一種模式里,通過將意象整合到一起,我們可以直接去感受整合之後的形象,所得到的「體驗感」會更直接更細膩。

其實,在現代有了大量奇幻影視作品之後,我們在屏幕上早已體驗過各種超現實的視聽感受了。尤其是,在VR(虛擬現實)設備可被預期將會大量運用於生活的將來,這種超現實的想像體驗模式應該可以被越來越多的人接受。於是,我們現在在讀詩寫詩時,也就不必一定要繼續按以前那種各自感受本體和喻體的模式來進行想像了,而可以直接隨時在腦海里浮現構造出各種將本體和喻體整合到一個奇幻世界裡的想像。這也正是我一直所推薦的想像方式。

比如我現在在屋子裡聽著豎琴演奏的純音樂。琴弦的一陣陣撥動聲音,所能聯想到的演奏者撥動手指的弧線動作,都讓我感受到了海水這個喻體。於是,我直接就整合出了一個「充滿了海水的屋子」的詩化想像並在腦海里浮現出來,由此再去對這個想像的世界進行體驗。既然屋子已經變成海水裡,那麼屋子裡的其他結構也就自然也會相關聯地映射出海水裡的一些喻體。我再看往牆時,感覺牆已經變成魚骨和貝殼堆積而成的。再看往天花板時,感覺天花板被視角旋轉為海底,從上方垂下許多浮游纏繞的海帶。我帶著自己的心情去渲染、修訂、補充這個奇幻想像世界,用意念去觸及其中的每一個元素,就好像這個世界是心靈所延伸一樣(能像內視自己身體那樣去體驗)。如果我們再想想薛定諤的貓,還可以認為,屋子裡填充的既是空氣也是海水,牆既是砂石材質又是魚骨和貝殼材質,往上看到的既是天花板又是海底生長的海帶,他們在一瞬之間既是也既不是彼此。

在這個想像過程中,首先是通過一次主動的隱喻和轉喻來找到進行意象整合的整體方向,來建築一些基本的世界設定。在此基礎上,再繼續多次進行主動的隱喻和轉喻來添加出想像世界裡的各種元素和細緻規則,又或者再添加新的意象整合方向,這些都是在修訂與補充對世界的設定。在設定世界的同時,我們還一直帶著我們的心情去渲染與體驗其中的美感,讓想像世界呈現為我們內心的延伸。當然,由體驗詩化想像到凝結為詩歌文本還是有相當大的距離的,詩化想像其所起的作用更像是一個素材庫。我們可能會在進行了大量細節的詩化想像之後,只選取其中一小部分寫成詩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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