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憑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

「聖誕是西方人團聚的日子,我現在遠在異國,與我的外國男友一起正烤著壁爐里的火,喝著熱巧克力,相擁著望著窗外的星星。我本不該叨擾與抱怨你曾經與我在一起的幼稚

,可我對有情人這三個字現在有著最深沉的惡意了。因為我不知道該愛你還是愛他?我也不知道這份愛該情歸何處了?你現在還好嗎?」

是的,她曾經是我的女友,這是她給我寫的信,因為我的忽明忽暗的態度而分開。她對我說:「我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我說:「隨便。如果你覺得結婚是必要的,那就結嘍。」

於是,她由於忍受不了我無所謂的態度而在一個夕陽西下的黃昏在飛機場與我告別時說道:「我想我是愛你的,但似乎還沒有深愛,我想去國外看看,如果你能等我回來,我就不會再糾結這該死的結婚問題。而事實上那也是我爸媽需要的安穩。我想你是不會等我的吧?我想我自己會等你的等嗎?」

「既然這樣,那你為什麼要出國?外國人表意直接而開放,你覺得你能承受的了嗎?」我試圖挽留,語意已經錯亂。

「我或許也知道你的態度。你還只是個孩子,一遇到責任就縮到了我的懷裡。我一直試圖保護你,可誰來保護我呢?我需要有人這樣的人啊?」女友哭著說道。

我沒有再次挽留。因為那已經毫無意義。我確實還只是個孩子,遇事總嫌棄著麻煩,總覺得情感可有可無,總覺得我們陪伴就好了,何必搞那麼多該死的儀式。但我的女友不這麼認為,她是個要強的姑娘,家境貧寒,自力更生,大三就已經經濟自由了。在大四畢業之際我沒有抑制住我內心的悸動,我說:「你願意做我的女朋友嗎?」

「好。」她的回答簡單而直接,使我有些訝異。

我試圖追問但也覺得沒必要,這個時代情感之間的交換本來就是十分快速而直接的,倒是我能忍著三年不向她表白,我的委婉有點像上個世紀的愛戀,畏首畏尾的。我恨不能早向她表白,可是如果早一些,她是否會說:「謝謝,但是我不喜歡你。」可見的是,拒絕與同意是如此簡單而直接,結婚與離婚是如此隨意,任何儀式只是一場秀而已,那一場場的婚姻向親朋宣告了個什麼呢:

「你們看清楚了,我身邊這個女人今天晚上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名正言順地與她做愛了!」這或許就是這儀式的重要。我不想要這些虛無的禮儀與儀式,這我跟女友說過,她說:「你的理性里裹藏了你這個人巨大的幼稚。」接著她把我強行擁入她的懷裡,頭頂到了她的胸,說:「到媽媽這裡來,我來安慰你這個焦躁的孩子。」

「你的胸這麼小,到時候我們的孩子都沒有奶水喂他啊!」

「怎麼跟長輩說話呢?」她嬌嗔道。

這就是我與她原來曾經打情罵俏地瞬間,而現在留給了那個外國男友。我能幻想到他們的擁抱,親吻,甚至是做愛,跟一個相異種族的人,風俗習慣啥啥都不相同的人,那口水與唾液的交換。想到此,我深深地喝了一口我身旁的一杯奶茶,讀著女友給我寫信,就是開頭的那段描述。

寫信之事,是我與女友定的會約。她不想讓我追蹤她最新的動態,所以她關掉了微信、qq等所有的朋友圈,距離今天已經是三年了。她已經停滯在異國他鄉三年了!她說:「我想著我還是愛戀著你的,想必你也一樣吧?我之所以與你保持著這樣的形式,我想著的是用以彌補我突然離開你的那個決定給你帶來的精神上的失落感吧。記住,這不是施捨,如果非要這樣說,那麼你就把它當成是你給我施捨的一種懷戀你的愛吧?這一個月又一個月的等待里,想必你或者因恨我而放縱自己,或者會克制著自己的情感,但請你千萬不要自暴自棄,你是你自己的囚徒,但鑰匙永遠在你的手中,所以無論你選擇哪一種,千萬不要委屈了自己。」

讀這封信的時候,她是於聖誕節寫的,寄送到這裡已經是春節前夜了。我看著這封信,也喝著熱的巧克力,身邊擁吻著我剛在社交軟體上結交的一個姑娘,她也是留學歸來,與我一樣暫時的空窗期,區別在於我的窗似乎從來都沒有關上,而她的似乎已經關了很久了。我們夜夜魚水之歡,今日,我讀著這封信居然之前那種淡淡的恨意在今夜全無,可能是因為窗外的禮花已經被忍不住的孩童提前點燃,而我似乎也在提前慶祝著什麼。我在內心深處一直在淡淡地等待著她的歸來,也幻想著尷尬的相逢。就在此刻,我身邊的這個姑娘問我:「這封信是那個女人的吧?你每個月好像很期待的樣子,這個女人究竟怎麼你了,這麼令你魂牽夢繞的?她那方面比我厲害?」

我笑笑道:「那方面當然是你厲害,甚至我覺得你是最厲害的呢!」

「討厭!」她嬌嗔道。她忽然向我索吻,我凝視著這紅潤地嘴唇,一時竟然覺得毫無性趣。

「對不起,我現在還沉浸在這封信里。再等等,等我把這點滴的悵惘感消失吧。」

她的眉毛向上挑了一下,不情願地說道:「好吧,我等你。我先去洗個澡,香香地等你。」

我再次笑笑。看著這夜的星辰與寧靜被這人為的喧鬧聲打碎,天變得灰濛濛的,星辰被遺忘,此刻人們歡愉的是團聚,而她那裡想必是異常安寧的夜吧?她會想我嗎?她真的對我念念不忘?

曾經涌動的愛戀是那樣的小心謹慎,連拉一次手的心都能顫動半天,如今交織在我身邊的可是一個身材和樣貌都要勝過她的酮體啊。我凝視著衛生間的門以及聽著嘩嘩的水聲,我漸漸地模糊了時空:當它於異國聖誕節之際,溫婉的歌聲里涌動著小鬼當家的莫名的笑意,她似乎給我講了一個玩笑:

很早很早的時候,有一個男孩深愛著一個女孩,他們開始於一次簡短地對話。而這個女孩其實也深愛著這個男孩,只是她笨蛋地用了多年才發現自己心裡在明明可以安下另一個男人的同時卻詭異地說了句「好」。這一聲「好」是歡喜還是憂愁呢?異國他鄉我們隔空對話,等待著也焦躁著,我不去,她不回。這份愛戀源自於我對於與他結婚請求的隨便。僅僅如此嗎?它有更深沉的意義嗎?有嗎?

在信中,我問她:「當初你為什麼那麼直接而簡單地同意了我一句那麼隨便而無聊地表白呢?」

她回道:「就像你當年那麼隨便而無聊回應我關於結婚與否一樣。開始的隨便,結束的自然也應該不是?小學我們學語文時都被強調過的,一個故事要首尾呼應不是嗎?」

我笑了。

他也笑了。

我們各自的天空中飄滿了節日的禮花與人們肆意的喧鬧。

一年後,我收到了她的婚禮邀請,跟那個異國男友。我收到了,但我決定不去。

我也寄送給了她我的婚禮邀請,跟這個身邊的姑娘,她想必也收到了,她回信說也決定不來。

區別不同的是,我曾痛恨的婚禮已然發生在了我自己的身上,而那一天,她卻一身紅裝的忽然蒞臨。

「你知不知道我為什麼來參加你的婚禮?」後來她在信中突然說道。

當我看到這句話的時候,我的孩子已經3歲了。此去經年,我們依然保持著通信。信中的內容已經很淡然了。但突然的這一句使我訝異不已。我怕知道答案。所以將這封信撕了個粉碎。我寧願不知道她的答案。我寫給了她最後一封信告別後,也去了另一個國家。

這一回,我們便有著相同的聖誕節團聚的風俗了。同樣一片溫馨的畫面,我望著天空,想必她也在望著。我想著很久前她的這一個問句以及她在當初我婚禮上非人的沉默。我想我是知道了答案的。但最了解我的人可能離國萬里,我確實還是個孩子,我只想要著那糖果,但是這包裹糖果的紙我一直沒有注意。

物是人非,花開花落。你曾經忽然悲傷地問我:「一個人憑什麼會愛上另一個人?」

我當時沉默不語。時至今日,這個問題我依然無法解答。這個答案也一直在風中飄揚著。歷久彌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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