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之外，江歌媽媽的後半生該如何安放？

今天上午，「江歌被殺案」在東京正式開庭。

陳世峰在法庭上否認部分罪行，認為自己是殺人未遂罪，並陳述兇器的水果刀是劉鑫從房間里拿出來遞給江歌的，並且迅速關上了房門。據陳世峰的律師說，江歌用肘部多次按門鈴，但是劉鑫都沒有給江歌開門。江歌的死因是失血過多。

兇手把矛頭對向了劉鑫。劉鑫還沒有出庭。

我們很難想像，江歌媽媽是以何種心態出席法庭的，法庭上的每句話都如同尖刀一樣對準她的心臟。

江歌媽媽最後是被攙扶著離開法庭。

正如她所言，「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剩下的交給法院」。她已經盡最大能力籌集到了450多萬份簽名，「有什麼作用不確定，但至少法庭上可以提這件事。」

從去年案發開始，很多華人自發幫助江歌媽媽，有人義務陪護她的身邊，有人義務給她翻譯，有人義務提供法律援助，有人提供免費住所。

「大家對我的幫助，讓我不敢死。」 江歌媽媽說。

無論兇手怎麼辯解，審判的結果即將來臨。

說實在的，我們一方面希望審判結果快快到來，給兇手和劉鑫相應的懲罰；另一方面，又懼怕來得太早的蓋棺論定。

劉德華、井柏然2015年主演過一部《失孤》的電影。影片講述了1998年，劉德華飾演的雷澤寬兩歲的兒子雷達丟了，雷澤寬開始了長達十四年的尋子之路。一路上雷澤寬歷經艱辛，認識了四歲時被拐修車小伙曾帥。雷澤寬幫曾帥找到了失散多年的親人，帶著曾帥送他的導航儀繼續自己的尋子之路，途中兩人建立了父子般的情誼。

一切還沒有確定的時候，失子父母還不一至於崩潰。不確定性成為救命稻草。

懸而未決的時候，江歌媽媽至少還有個明確的奔頭，有一股精氣神兒；等到一切塵埃落定，江歌媽媽難以想像的下半生就要開始了。

江歌遇害之前，江秋蓮的前半生只為江歌而活；江歌遇害後的這一年多，江秋蓮為懲罰陳世峰而活。接下來呢？細思極恐。

培根說過：「與死亡一同到來的一切，往往比死亡本身更令人窒息」。

江秋蓮將面難三個現實考驗：

一.精神崩潰問題

王志安老師曾經在採訪江秋蓮時問過： 「如果萬一陳世峰沒有判死，怎麼辦，你能接受么，你想過么？」

江秋蓮一臉驚愕，一邊搖頭一邊悲痛而堅定地說：「沒想過，我絕不能接受的。」

假如，結果未能如願，這會不會成為壓垮江秋蓮的最後一根稻草？這是江秋蓮可能精神崩潰的第一個導火索。而更考驗她的將是，對女兒永無止境的思念。

很多失獨父母表示：埋葬孩子的那天，也埋葬了自己。沒有了孩子，我們的意義也沒了。

湖南省懷化市計生委副調研員韓生學在《中國失獨家庭調查》中描述過一位失去獨子的母親的精神生活：

在得到兒子的QQ號後，這位媽媽才找到了生活的微光。這位從來沒有碰過電腦的老人自己摸索著學會了上網，每天天還沒亮，她就爬起來打開電腦，輸入密碼，等待屏幕右下角自己和兒子的QQ頭像亮起——這幾乎成了她每天進入另一個世界前的固定儀式。

「兒子，媽來了。」母親說。

「媽媽，我想死你了！」她用兒子的QQ回話。

每天，這位母親至少要花20個小時跟「兒子」聊天，只有「兒子」和「母親」的QQ頭像依靠在一起時，她才會覺得母子倆重新「團圓」。

「哥們兒，我快結婚了，可惜你不能到現場隨份子，你多不夠意思。」一個朋友在兒子的空間留言說。

看到這句話，這位母親不知道第幾次失聲痛哭。她用兒子的口氣回復朋友：「放心，祝福准到。」

婚禮那天，她在門口把禮金塞到兒子朋友的手裡，哭著轉身離開。

失去獨生子女後，父母容易陷入自行封閉的厭世狀態，精神瀕臨崩潰，這是必經階段。為了讓自己不崩潰，大部分人選擇用自己獨特的方式「留住」孩子，假裝孩子從來沒有離去。但是這樣的逃避方式，並不能解決根本問題，對子女的間歇性思念，會讓她們隨時處於絕望邊緣。

江歌媽媽和一般的失獨家庭不一樣的是，她從單親媽媽到失獨媽媽，接受的打擊是雙重的。

二.再婚再育問題

2016年1月1日，國家宣布二孩政策，據說一個原因就是為了降低失獨風險。開放二胎，為意外喪子的年輕父母帶來了希望，但很多意外喪子的媽媽，其年齡已經臨近女性生育極限。

一些高齡媽媽為了拼一個孩子，甚至連試管嬰兒都嘗試了；更多的人則選擇了放棄。正如一位失獨媽媽所言：「50多歲再生一個孩子，本身都壓抑活著，萬一活不長，以後孩子怎麼辦呢？」

再生一個孩子，對於江歌媽媽來說，更遙遠。江歌生下來的時候，因為被重男輕女的丈夫嫌棄而經常打罵， 江歌1歲半之後，江歌媽媽帶著她離婚了。之後的24年都是江歌媽媽和自己的老媽一起撫養江歌長大。為了江歌，她堅決不再婚。江歌遇害後，前夫找來了，江歌媽媽也斷然拒絕了他的幫助。

基於這些事實，我們很難想像，江歌媽媽還會對男人輕易敞開心門嗎？

江歌媽媽很可能會選擇做一個大愛媽媽，將對江歌的思念，投身到公益上，去幫助像她一樣遭遇的人，藉此反饋社會。這也是一些失獨媽媽的常見選擇。

三.養老問題

在失去了唯一的孩子之後，一位母親坦言：「我不怕死，我怕老。」

有位「失獨者」在詩歌里接連問了許多個「我該怎麼辦」：

明天我老了，走不動了，我該怎麼辦？

不能去買菜了，取不了工資了，我該怎麼辦？

不會自己做飯了，自己洗不了衣服了，我該怎麼辦？

生病了，看不清藥品說明書了，我該怎麼辦？

自己去不了醫院了，住院需要陪伴了，我該怎麼辦？

年齡大了，記憶力差了，我該怎麼辦？

錢財不能自理了，做飯忘記關火了，忘記關水了，我該怎麼辦？

餓了沒人端飯碗，病了沒人遞杯水，我該怎麼辦？

陪伴的是孤獨，等待的是絕望。明天我該怎麼辦？

最終，如果江歌媽媽拒絕再建家庭，那麼，這些老無所依的現實問題，她都將獨自承受。

失獨父母互助群里有人總結過一條時間線：

三年是一道坎，時常徘徊在生死邊緣；

五年是第二道坎，從傷痛中走出，面對現實；

十年是第三道坎，進入老年生活之後，因為養老問題，對子女的思念會再度來襲。

Anyway，希望江歌媽媽最終能夠挺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