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帝擲骰子嗎》

1927年。

布魯塞爾。

夕陽如血。

玻爾出神地望著殘陽,有些犯難。

這一次,愛因斯坦站在了他的對立面。

玻爾:「以前你曾說過,即使全世界都懷疑我,你也一定會相信我。」

愛因斯坦笑:「可現在情況反了過來——全世界都相信你,所以我選擇懷疑你。」

玻爾:「你懷疑的是我這個人,還是我所堅持的理論?」

愛因斯坦笑了笑,不置可否。

海森堡對此則有些惋惜。

愛因斯坦是個天才。

這個絕世的天才,曾在26歲那年接連發表6篇論文,每一篇都有如巨石投入水中,掀起物理學的巨大波瀾。

甚至一個人單槍匹馬創立了「狹義相對論」。

物理學界,所有人都對這顆耀眼的巨星心生畏懼。

可這顆巨星卻犯了一個不該犯的錯誤。

任誰都能看出來,傳統物理學的大廈將傾,取而代之的必然是量子理論。而愛因斯坦這麼聰明絕頂的人,本不該看不到未來。

「可惜了,愛因斯坦註定要成為玻爾的墊腳石。」

波恩:「愛因斯坦,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於是愛因斯坦站起來,大聲發言道:「上帝不擲骰子!」

一字一句,振聾發聵。

在場的人除了薛定諤,都捂嘴小聲地笑了起來。

玻爾深深埋下了頭,臉頰有些發燙。

會後。

玻爾問:「前幾屆索爾維會議你沒有來,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愛因斯坦擺擺手:「不必擔心我,我只不過在研究你一直念念不忘的量子理論罷了。」

玻爾:「既然如此,那你應該不難發現,量子理論才是支配宇宙運轉的定理……」

愛因斯坦打斷道:「這不重要。會議都結束了,還說這個幹嘛?」

玻爾一愣,黑夜裡的眼眸漸漸亮起了光芒:「你是說……」

愛因斯坦狡黠一笑:「我們倆,可有好些年沒一起喝過酒了呢。」

兩人相視一笑,避開眾人視線,借著夜色悄然離開。

燈紅酒綠,推杯換盞。

玻爾紅著臉,苦笑著說:「這些年沒了你的支持,我走得是舉步維艱啊。」

愛因斯坦撓了撓亂蓬蓬的頭髮,也嘆了口氣:「我在世界大戰的漩渦中心,想要像以前那樣給你寄信,都很難啊……」

玻爾喝下一口酒,才鼓足勇氣似的開口道:「既然你現在回來了,那就不要走好不好?」

愛因斯坦笑了笑:「不好。」

玻爾沉默,緩緩低下頭。

過了一會,愛因斯坦說:「你還記得,當年你和我信里說過的夢想嗎?」

玻爾微微抬頭,不敢直視愛因斯坦的雙眼。

昏暗的光芒中,愛因斯坦的雙目如炬,他說:「你曾告訴我,你想要讓全世界都能永遠記住你的名字。直到我看到信的結尾,才第一次知道你的名字——玻爾。」

最後兩個字,愛因斯坦念得很輕。

像是念快了,就會把眼前的人給嚇跑了似的。

玻爾眼中光芒閃爍,沒有說起從前,而是說:「你今天在會上,對我可真兇。」

愛因斯坦站起來,穿上大衣,摸了摸玻爾的腦袋:「你得習慣。因為接下來,我會越來越凶。」

愛因斯坦推門而去,留下玻爾一個人。

還有兩杯沒喝完的酒。

三年後。

布魯塞爾。

秋風瑟瑟。

自古逢秋悲寂寥,在這個總是分別的季節,玻爾卻又一次見到了愛因斯坦。

愛因斯坦似笑非笑,走進會場,目光掃過在場的所有人,最後定在了玻爾身上。

玻爾覺得這目光好像有溫度,竟讓自己的臉燒紅起來。

他不得不低下頭,躲開愛因斯坦的目光。

海森堡、泡利等人接連上台發言,玻爾卻低著頭,發起了呆。

直到愛因斯坦的聲音傳來,玻爾才突然驚醒,望向台上。

這一眼,恍如隔世。

愛因斯坦比起三年前,又老了幾分。

但他的聲音卻依舊鏗鏘有力:「我們來做一個思維實驗——想像有一個盒子,它有一個足夠精巧的快門,能夠使快門每次打開的極短時間內,只飛出去一個光子。由於箱子少了一個光子,那麼變輕了的這個重量Δm,是可以由理想彈簧秤測量出來的。根據相對論的質能方程式E=mc2,箱子內部減少的能量ΔE也是可以算出來的。」

在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質能方程式,這可是愛因斯坦的成名絕技,沒有人敢小瞧他的這一擊。

玻爾也不敢。

愛因斯坦聲音越發高昂起來:「光子飛出箱子的極短時間Δt,和剛剛得到的ΔE都是確定的,那麼,海森堡的公式ΔE×Δt>h也就不成立,所以……」

全場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就在這樣的寂靜之下,愛因斯坦直視玻爾,欣慰地笑著說:「所以,整個量子理論都是錯誤的。」

三年時間,有無數人選擇相信量子理論。

然而今天,愛因斯坦的一番話,卻讓絕大部分的人心生動搖。

就連玻爾也不知所措起來。

海森堡說:「那天,玻爾面如死灰,張口結舌卻怎麼也說不出半句話。我想,他大概是從來沒想到,愛因斯坦竟然會這麼抨擊他最引以為傲的理論吧。」

會議結束後。

玻爾極力遊說每一個人,試圖使他們相信愛因斯坦說的不可能是真的,不然那就是物理學的末日了。

可他想不出任何反駁來。

相對論可是愛因斯坦的畢生絕學啊,這一招如白虹貫日,直中要害。

玻爾無從抵擋。

愛因斯坦帶著令人難以捉摸的笑容,靜靜地離開會場。

而玻爾,像是十幾年前那樣,一路小跑追逐著愛因斯坦的背影。

愛因斯坦走到人跡稀少的樹下,回過頭面對玻爾。

玻爾手忙腳亂,詞不達意地辯解說:「你的光箱實驗如果真的管用,物理學就完蛋了!」

愛因斯坦避而不談,只是笑笑,說:「這不重要。記得嗎,離開會場,就不要談這個了。」

玻爾只能咬緊牙關,委屈地點點頭。

看向玻爾時,愛因斯坦蒼老的雙眼還是那麼的有神。

四下無人。

午後的陽光正正好,溫暖而又明亮。

愛因斯坦笑了笑,說:「我用相對論來攻擊量子理論,所有人都覺得無懈可擊,你是沒法戰勝我的……除非你能用我的相對論來打敗我。」

玻爾早已亂了陣腳,支支吾吾地說:「不談這個了,不談了不談了……」

愛因斯坦哈哈大笑,安撫小貓似的,摸了摸玻爾的頭。

當夜。

一個黑影敲響了玻爾的門。

燈火通明,兩人徹夜長談。

第二天。

玻爾一改前一天的垂頭喪氣,雄赳赳,氣昂昂地召集了所有人。

薛定諤不明白:「玻爾這是怎麼了?難道他還能反駁愛因斯坦用相對論發起的進攻嗎?」

而身為哥本哈根派的海森堡,同樣匪夷所思:「量子理論的根本都已經被摧毀了,還有什麼可以翻盤的地方?」

就在眾人的疑惑中,玻爾開口道:「諸位——物理學,得救了!」

人們面面相覷。

玻爾面帶微笑,環視台下。

所有人都在場,只有愛因斯坦不在。

據說他昨晚睡得太遲,現在還沒醒。

玻爾清了清嗓子,道:「回到昨天的光箱實驗,一個光子逃出後箱子減少了Δm的質量。我們要如何測量這個質量呢?用一個理想彈簧秤,設置一個零點,根據箱子的位移來確定質量。關鍵就在這。」

玻爾露出了自信的笑:「位移!箱子在引力場中移動,根據廣義相對論的紅移效應,時間也會因此而改變!」

台下的海森堡咽了咽口水,他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起來。

玻爾帶著王者般的笑容,睥睨一切:「ΔT>h/Δmc2,再代以質能公式ΔE=Δmc2,最終得到的結果是ΔTΔE>h——正是海森堡測不準關係!」

話音落地。

會場仍然寂靜如初。

除了台上高昂著頭顱的玻爾,沒有人敢大聲喘氣。

幾秒後,掌聲如雷鳴般響起,聲徹九天之上。

最沒有可能勝利的一戰,被玻爾一人力挽狂瀾,獨自翻盤。

愛因斯坦的光箱實驗非但沒能擊倒量子理論,反而成了它最好的證明,給它的光輝又添上了濃墨重彩的一筆。

而在物理史上,玻爾的名字將和愛因斯坦一樣,永遠散發著耀眼的光芒。

「這下子,全世界都會記得這個和愛因斯坦辯論,並且大獲全勝的玻爾了吧。」

一個身影站在會場門口,望向台上光芒萬丈的玻爾,自言自語著。

「恭喜你,終於實現了年少時的夢。」

這個高大卻落寞的身影,在沒有人注意到的情況下,緩緩離開。

玻爾沒有理會台下的歡呼,而是直直地看向會場外。

本該開開心心的他,卻不覺間留下了兩行淚水。

完。

後來有人問愛因斯坦:「所以在您看來,上帝擲骰子嗎?」

愛因斯坦露出標誌性的笑,輕聲地說:「那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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