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0年前,這位畫家畫了一幅畫,把好多名畫都藏了進去

《亞歷山大大帝蒞臨阿佩萊斯的畫室》,威廉·凡·海特,1630(點擊放大看細節)

第一眼看到這幅畫,就很難將目光挪開。

它簡直就是一個私人美術館,牆上掛滿了精美的畫作,有的畫甚至沒地兒放,被隨意地堆在了角落裡。畫面的右邊擺放著一群古希臘雕像,刻畫得栩栩如生。中間還有一扇鑄造精美的拱門,兩邊是典型的愛奧尼柱式,門內向我們展示了又一幅被繪畫和雕塑充斥的壯美圖景。

再看畫面前景的左邊,畫家正在給一位貴婦人畫像,他的身後站著一個身披鎧甲的將軍,對著畫像指指點點,似乎在評論著什麼。他們被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男男女女圍繞著,彷彿形成了一個獨立的空間。這也正是這幅畫的名字《亞歷山大大帝蒞臨阿佩萊斯的畫室》(Alexander the Great Visiting the Studio of Apelles)的含義,那位坐著的畫家,正是阿佩萊斯,他正在為亞歷山大大帝的情人潘卡斯普(Pancaspe)畫像呢。

那麼,阿佩萊斯是誰?

據傳說,他活躍於公元前4世紀後期的亞歷山大大帝時代,先後在科林斯、雅典以及佩拉的馬其頓宮廷從事創作,是古希臘最著名的畫家。

《博物志》是古羅馬博物學家老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的著作,裡面記載了大量有關阿佩萊斯的奇聞異事。在他看來,阿佩萊斯簡直就是世上最偉大的畫家。書的很多故事,大都有些誇張色彩,但也從側面反映了阿佩萊斯的高超畫技。

比如,在一次畫馬比賽中,阿佩萊斯得知對手使詐,於是要求將不會說話的馬作為裁判。當他把幾匹馬牽進場並依次向它們展示參賽的畫作時,馬兒們只有在看到阿佩萊斯的畫時才發出嘶叫聲。由此可見,阿佩萊斯的畫連馬都信以為真了。

還有一個流傳甚廣的故事,是關於阿佩萊斯和鞋匠的辯論。

據說,有一次一個補鞋匠挑出了阿佩萊斯畫中的一個小毛病,他在畫一隻涼鞋的內部鞋帶時只畫了一圈,而這不符合常理,於是阿佩萊斯立馬修改了過來。得意洋洋的鞋匠第二天繼續指出人物的腿有毛病,沒料到阿佩萊斯憤怒地從畫後探出頭並訓斥了他:「一個鞋匠所作出的批評不應超出涼鞋!」後來,這句話成了一句諺語,意思是一個人不要妄加評論自己專業以外的東西。

最能體現阿佩萊斯繪畫天分的還是他與著名畫家普羅托格尼的故事。1972年,著名藝術史家貢布里希在曼徹斯特惠特沃斯美術館作了一個與希臘繪畫有關的講演,題為「阿佩萊斯的光輝」。在這篇講演中,貢布里希就引用了這個故事,並認為繪畫中最早的高光就來自於阿佩萊斯的繪畫。

阿佩萊斯一次去羅德島拜訪普羅托格尼,碰巧主人不在家。阿佩萊斯見畫室中有塊畫板,就在上面畫了一根極細的線條。他對僕人說,等普羅托格尼回來後就讓他看一下這根線條。普羅托格尼回來後,見到這幅僅有一根細線的畫,馬上明白這是阿佩萊斯畫的。他拿起筆,在這根細線中間又畫了一根更細的線,將阿佩萊斯的線條一分為二,並告知僕人:「那位客人來了再給他看這個。」

阿佩萊斯第二次造訪,見到了這根被一分為二的線條,又拿起筆畫了一條更細的白色線條,此時的線條頓時擁有了魔力,擁有了立體感。兩人見面,普羅托格尼承認自己輸了。那塊畫板曾被凱撒大帝保存,後來宮中失火,畫板化為灰燼。

貢布里希認為,這三條線各有講究第一條線是暗部,第二條淺線是亮部,第三條白線則是高光。這大概是歷史上對表現明暗技術的最早記錄,阿佩萊斯明顯掌握了表現物體立體感的高超技藝,是當之無愧的繪畫大師。

阿佩萊斯的線條

不過,最讓後世的畫家津津樂道並對阿佩萊斯心嚮往之的還是他與亞歷山大大帝的故事。據說亞歷山大隻要阿佩萊斯一個人為其作畫。亞歷山大經常拜訪阿佩萊斯的畫室並看他作畫。阿佩萊斯藝高人膽大,在國王面前毫無怯弱,有一次亞歷山大跟他談論藝術,聊得興起根本剎不住車。阿佩萊斯說咱們換個話題怎麼樣?免得連替我磨顏料的助手都笑你班門弄斧了。在這一方面,阿佩萊斯對待國王的態度和鞋匠是一致的。

後來亞歷山大委託阿佩萊斯為自己情人潘卡斯普(Pancaspe)畫像。這一情景,正是《亞歷山大大帝蒞臨阿佩萊斯的畫室》所描繪的。兩人在畫像過程中眉來眼去,最後居然相戀了。亞歷山大得知之後竟然大方地把潘卡斯普贈送給了他!這樣非凡的氣魄,連老普林尼也忍不住稱讚:「如同其它勝利一樣,此舉為他贏得了巨大榮耀。」這個故事足以證明亞歷山大對阿佩萊斯的賞識與器重。後世的畫家都以阿佩萊斯為榜樣,希望也能擁有一段如此和諧的畫家與僱主之間的關係。說不定,還能順便抱個美人回來呢。

一幅畫等於一個畫廊

了解了畫名的背後的故事,我們就可知道畫家為何要畫這幅畫了。這幅畫的作者是威廉·凡·海特(Willem van Haecht),一個弗蘭德斯畫派畫家。1593年的時候他出生在安特衛普,並從1628年開始成為了當地著名商人科乃里斯·凡·德爾·傑斯特(Cornelis van der Geest)的藝術收藏的管理者。說起這個傑斯特,可不簡單,他是當時大名鼎鼎的巴洛克畫家彼得·保羅·魯本斯(Peter Paul Rubens,1577—1640)的贊助人和朋友。1630年的時候,海特畫下了這幅畫,他將亞歷山大和阿佩萊斯的故事嫁接到傑斯特的畫廊里,充滿古希臘風格的建築樣式和雕塑同牆上的傑斯特的私人收藏混雜在一起,有一種時空錯亂的感覺。但這是畫家有意為之的,說白了,這是一幅拍領導「馬屁」的畫,一方面把傑斯特比作亞歷山大,歌頌了他對藝術的虔誠之心;另一方面把魯本斯比作阿佩萊斯,讚揚了他的高超技藝以及畫壇霸主地位。簡直是一箭雙鵰,一舉兩得。

談起巴洛克時期的佛蘭德斯畫派,人們總是先想起魯本斯筆下那充滿動感的肉體和凡·戴克畫中那極盡華麗的服飾。但佛蘭德斯畫派的全貌,遠不及此。當時的安特衛普地區,商業文化繁盛,特別流行這種描繪王公貴族的收藏室和畫廊的畫。這些畫被稱為「畫廊畫」(Gallery Pictures),擁有十分複雜的構圖和場景,牆上往往掛滿油畫,並且這些油畫大多真實存在。海特就是因為「畫廊畫」而聞名於世。據了解,他一共有三幅「畫廊畫」流傳於世。正是因為海特的記錄,才使傑斯特的收藏流傳後世,變得不朽。

這幅畫到底藏了哪些名作?

作為一名收藏家,傑斯特尤其鍾愛康坦·梅西斯(Quinten Massys,1465-1530)和魯本斯的作品。所以在這幅「畫廊畫」中,你可以看到多幅他倆的作品。

梅西斯是16世紀尼德蘭最傑出的畫家之一,他成熟時期的畫風,傾向於描繪世俗生活。比如畫面右前放豎放著的《銀行家和他的妻子》(The Moneylender and his Wife,1514),就是梅西斯的代表作。這幅畫可謂是開創了尼德蘭繪畫描繪現實生活的先河,表現的是一家錢鋪的日常情景——一種安特衛普剛出現的商業形式。畫面中,丈夫正在專心致志地稱量著錢幣,旁邊的妻子一邊翻著書,一邊關注著他。《銀行家和他的妻子》的斜上方,有一幅精緻的人物肖像,那是梅西斯的《拿著眼鏡的男人肖像》(Portrait of a Man with Glasses,1520-1523)。在16世紀,描繪這種中產階級的肖像變得越來越普遍。

《銀行家和他的妻子》,康坦·梅西斯

《拿著眼鏡的男人肖像》,康坦·梅西斯

畫面左半部分那幅最顯眼的油畫是魯本斯的偉大傑作《阿瑪戎之戰》(Battle of the Amazons,1615)。《阿瑪戎之戰》描繪的是希臘神話中一場因忒修斯和阿瑪戎女王希波呂忒相愛而引發的戰爭。英雄忒修斯遠行至亞細亞的克律姆諾伊,見到了美麗的希波呂忒,並向她求婚。婚後英雄攜帶美女回家,但這引起了阿瑪戎部落的不滿,於是發兵攻打希臘。這幅畫描繪的正是兩隊人馬在橋上狹路相逢,拚死搏鬥的場景。希臘軍隊從左側橋頭衝過來,一副勢不可擋的氣勢。但是阿瑪戎人也並不退縮,拚死保護著軍旗。激戰的戰士,脫韁狂奔的馬,以及跌落橋底的士兵,整幅畫面充斥著一股強烈的動感,令人熱血沸騰。

《阿瑪戎之戰》,保羅·魯本斯

除了安特衛普繪畫大師的傑作外,牆上還掛了一些其他畫家的名作。義大利文藝復興時期的畫家柯勒喬(Antonio da Correggio)的《Venus and Cupid with a Satyr》(1524-1527)掛在右面牆的上方,畫中維納斯和她的兒子丘比特在熟睡著,森林之神薩梯正在騷擾他們。還有一幅塞巴斯蒂亞諾(Sebastiano del Piombo,1485-1547)的作品(Portrait of Ferry Carondolet with his secretary)掛在了右面牆上。這幅畫的光線運用得十分巧妙,主人公佔據了畫面左半部分,右邊則是門柱和遠處的風景。他沐浴在陽光中,同躲在陰影里兩個僕人形成鮮明對比。塞巴斯蒂亞諾也是一位義大利畫家,他很好地結合威尼斯畫派色彩和羅馬畫派的構圖,成為文藝復興晚期的代表人物。這些義大利畫家作品的出現,表明了海特並沒有完全忠實於現實,而是描繪了一個半真半假的理想式畫廊。

《維納斯、森林神與丘比特》,安東尼奧·柯勒喬

《費里·卡隆德萊特和秘書肖像畫》,塞巴斯蒂亞諾·德·皮翁博

(除了以上幾幅畫之外,你還能看出,畫中藏了哪些名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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