猶憐草木青
如今談到廣陵派,大抵會提到廣陵四大操「樵漁墨佩」,即樵歌、漁歌、墨子悲絲和佩蘭四首大麴,這種說法的來源我並沒有細究,想來是因為其中吟猱微妙,節奏跌宕,符合大家心目中的廣陵派風貌吧。
「按斯曲,乃梁惠王時人,墨翟所作也。翟出行,見素絲,而悲曰,人湛然同於聖體,爲習俗所移,蓋猶絲體本潔為五色所染,本同末異,清濁懸殊,人不可不慎也。審音君子能因樂而繹其旨,以墨子之悲自悲,則思所以置身於淸白者,自不能已矣。寍獨聽其節奏之音哉。」 ——《蕉庵琴譜》
墨子悲絲這個曲子怕是不容易彈的。這不是單純的從技法而言,篇幅宏大而技法精細那是傳世大麴的共性。不難發現這首曲子的要緊處在一個悲字,所謂慈能予樂,悲能拔苦,所以我常說此曲非具菩薩心腸者不能彈,我自己也是不夠格的。
很巧的是,最近在讀宗薩蔣揚欽哲仁波切的《正見》,頗能給我於墨子悲絲有一些啟發。書中說,我們見到沾染上污漬的玻璃杯,很自然的會想去洗刷乾淨,菩薩眼中的眾生亦如是,眼裡並不僅僅是沾染各種習氣的人,而是一個個即將成佛的人。這絕不是自視為救世主,而對貧苦眾生產生居高臨下的憐憫,而是真真切切的慈悲。恕我筆拙,無法用言語描述出那種博大與溫暖,請儘力的感受吧,因為那是我們每個人自身本來就具足的。
聽了諸多版本的墨子悲絲,很有趣的一點是,越晚近的人越是彈得激烈跌宕,倒是劉少椿、徐元白這兩位際遇坎坷的人彈來平淡一些,讓我想起來圓寂不久的夢參長老,老人家入獄三十三載,換成常人,能不能熬的過來暫且不論,真等出獄怕也是槁木死灰了無生意了,但夢老出獄後卻是想著講經弘法,把這失去的三十三年彌補回來。別人問起牢獄生活,也只是說換個地方生活罷了。有德行的人歷經苦痛後大抵會以溫和平淡的姿態示人,而不是常人以為的苦大仇深捶胸頓足的模樣,病樹前頭萬木春,那萌發出來的一絲淡淡的生機,太可貴了。
琴聲反應出的是琴人自身的境界,一分實修的功夫彈出來就是一分的音聲,那是騙不了人的。寫文章也是這樣,我的德行還遠遠不夠,因此這一篇寫來頗為吃力,有小兒耍石鎖之感,那不如就此打住吧。
最後把馬一浮先生的這句詩送給大家:
已識乾坤大,猶憐草木青。
猶憐草木青,多好啊,至於彈琴那不是什麼要緊的事,衷心祝願各位能有寬厚柔軟的心地。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六日
大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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