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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念猶如潮,正好洗洗澡。

洗澡後,人會有種神清氣爽的潔凈感,那是因為皮囊會不斷沾染外界的灰塵和自身的代謝物,累積的時間久了,自然會讓人蒙塵,變得暗淡無光。

人的精神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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塵世生活,大不易。

大千世界,光怪陸離,顛倒夢想,讓人五蘊皆迷。

禪宗五祖弘忍法師圓寂前,讓弟子作佛謁以證明自身的修行的境界,上首弟子神秀說,「 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 。」 ;而惠能說:「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於是惠能傳了弘忍的衣缽,成為六祖。

但對於眾生來說,六祖惠能所言的境界太高了,非常人可及。而神秀所說的「時時勤拂拭,勿使惹塵埃」才更適合我們的修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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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上的污垢,可以用洗澡的辦法清除掉。那心靈上的污垢有什麼手段去除呢?

曾寫過一本《洗澡》的楊絳先生感嘆,「這個物慾橫流的人世間,人生一世實在是夠苦的。你存心做一個與世無爭的老實人吧,人家就利用你、欺侮你。你稍有才德品貌,人家就嫉妒你、排擠你。你大度退讓,人家就侵犯你、損害你。你要保護自己,就不得不時刻防禦。你要不與人爭,就得與世無求,同時還要維持實力,準備鬥爭。你要和別人和平共處,就先得和他們周旋,還得準備隨處吃虧。」

當今之世,人性中的靈性良心,迷濛在煙雨雲霧間。頭腦的智力愈強,愈會自欺欺人。信仰和迷信划上了等號。聰明年輕的—代,只圖消費享受,而曾為良心靈性奮鬥的人,看到自己的無能為力而灰心絕望,覺得人生只是一場無可奈何的空虛。上帝已不在其位,財神爺當道了。人世間只是爭權奪利、爭名奪位的「名利場」,或者乾脆就稱「戰場」吧。爭得了名利,還得抱住了緊緊不放,不妨豚皮老臉,不識羞恥!享受吧,花了錢尋歡作樂,不又都是「將錢買憔悴」?天災人禍都是防不勝防的,人與人、國與國之間為了爭奪而產生的仇恨狠毒,再加上人世間種種誤解、猜忌不能預測的煩擾、不能防備的冤屈,只能嘆息一聲:「人生實苦!」

多少人只是又操心又苦惱地度過了一生。貧賤的人,為了衣、食、住、行,成家立業,生育兒女得操心。富貴的,要運用他們的財富權勢,更得操心。哪個看似享福的人真的享了福呢?為什麼總說「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旁人看來是享福,他本人只在煩惱啊!為什麼說「家家都有一本難念的經」呢?因為逼近了看,人世處處都是苦惱啊!為什麼總說「需知世上苦人多」啊?最闒茸無能之輩,也得為生活操心;最當權得勢的人,當然更得操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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雜念如潮,苦海翻滾。

白天,我們要耗費精神來應付周遭的環境人事;夜晚,我們還要帶著腦海里滾滾的雜念和慾望入眠。

千般的籌算,萬般的計較,日夜不寧,靈魂中沾染的污垢也越積越多。

但我們小時候的眼神都是清亮的,笑容也都是坦蕩的,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渾濁和虛偽呢?

「我」本來是無一物,卻惹來了許多的塵埃。

怪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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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想去除心靈的污垢,也是要常給自己的靈魂洗洗澡才行。

古人講克己復禮,吾日三省吾身,未嘗不是這個道理。畢竟,人最難對付的敵人就是自己,自身修養不夠,必然會隨波逐流,被環境和慾望牽著鼻子奔向污濁之中。

污垢總是日積月累形成的,不勤拂拭的結果只能是心醉神迷,色令智昏,自欺欺人而已。

中國傳統文化中有「十六字心傳」:人心惟危,道心惟微;惟精惟一,允執厥中。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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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實苦,這是不以人的意志而轉移的。

活了一輩子,也苦了一輩子,知道的越多,就越明白自己在歷史長河中的渺小存在。

《楚辭·漁父》云:

屈原既放,游於江潭,行吟澤畔,顏色憔悴,形容枯槁。漁父見而問之曰:子非三閭大夫與?何故至於斯?屈原曰: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

漁父曰:聖人不凝滯於物,而能與世推移。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眾人皆醉,何不哺其糟而歠其醨?何故深思高舉,自令放為?

屈原曰:吾聞之,新沐者必彈冠,新浴者必振衣。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寧赴湘流,葬於江魚之腹中,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

漁父莞爾而笑,鼓枻而去,乃歌曰:滄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滄浪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遂去,不復與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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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只不過是一根葦草,是自然界最脆弱的東西;但他是一根能思想的葦草。

安能以身之察察,受物之汶汶者乎?

但有時候受與不受,並不在己。

我們所能做的只是有了污垢就去洗澡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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