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斬妖痕

1.

從記事起，韋東翎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朋友不一樣。

他沒有念過學前班，也沒有上過幼兒園——聽鄰居家的小朋友說，那裡可好玩了，有很多很多小夥伴一起讀書，做遊戲，表現好的還可以得到小紅花。可他只能和肖哥哥一起，被關在家裡，由陸叔叔教他們讀書寫字。

陸叔叔的臉色總是很蒼白，身上常年披著一件青色的大襖，經常教著教著，就猛烈地咳了起來，連臉上都會浮現出一抹妖嫣的紅色，咳的狠的時候，甚至能從捂著嘴的指縫裡滲出絲絲鮮血。每次這個時候，他都會從口袋裡摸出一瓶藥丸，和水服下，然後閉上眼睛調息，陽光照在他的臉上，連皮膚都幾乎變成了透明的顏色，能看得見根根纖細的青色血管。

等到年齡稍微大了一點的時候，他終於認得了陸叔叔所服用的那種藥丸，那是亢火丹，一種十分剛猛的烈性葯，一般只有寒毒纏身的人才會偶爾服用，對身體的傷害非常大。他問過媽媽，陸叔叔究竟得了什麼病？媽媽摸了摸他的腦袋，說那是他出生的時候，陸叔叔為了保護媽媽，跟壞人拚命戰鬥所落下的病根。他瞪大了眼睛，還想追問，可媽媽什麼都不肯再說了。

從那之後，他幼小的心裡就暗暗發誓，以後一定乖乖地聽陸叔叔的話，絕對不再惹他生氣。

陸叔叔的課教的很好，東翎經常覺得他一定是世界上除了爺爺之外最博學的人了，他好像什麼都知道一樣。可只有一件事讓東翎很困擾，就是陸叔叔會時不時地突然講一些他聽不懂的東西，比如他依稀記得自己很早很早之前剛上課的時候，開始學寫字，他聽別的小朋友說，在學前班裡，老師都是教「一二三四」的，而陸叔叔卻在黑板上大大地畫了一個彎彎曲曲的圖案，然後指著那個告訴他：這個字，叫做「妖」。

這是東翎認識的第一個字。

「來，跟著讀，妖。」

「妖。」

小東翎乖乖地跟著張嘴，奶聲奶氣地讀了一遍，然後眨巴眨巴大眼睛，看著陸叔叔：「什麼是妖啊？」

「天地萬物，除了人類生而有靈之外，其他的動物，植物，甚至無知無識的器物，都有可能產生自我意識，修鍊變化，這就是妖。」

小東翎茫然地看著黑板，一個字都沒有聽懂。

陸叔叔沒有再解釋，而是告訴他不要急，不用現在就要明白，只要先記住，把陸叔叔所教的都牢牢記在心裡就行，以後慢慢長大了，就自然明白了。

就這樣，小東翎懵懵懂懂地聽陸叔叔講了好多好多的東西，關於妖，關於陰，關於很多很多年前的一些故事，關於韋家，關於天材地寶，關於尋葯問醫。有些東西，他能模模糊糊地明白一點兒，可是更多的，他根本就雲里霧裡，什麼都聽不懂。他只記著陸叔叔說的，不要急，等到長大了，就都明白了。

其實他偶然間有一次，偷聽到了媽媽和陸叔叔在說話，好像是媽媽對陸叔叔教自己的東西有些不太同意：

「……阿琢，東翎還小，你本不必跟他說這些。」

「可我如果不說，還有誰會告訴他嗎？總比他一輩子被蒙在鼓裡，直到血淋淋的現實告訴他一切的好。」

「我和戍生，我們自然會……」

「容姐，你和戍生哥這些年來在做什麼，旁人不知道，我還能不知道嗎？明面上說的是變革韋家，順應時代，積極走入紅塵人間，以穩固立足基礎，所以把韋家打造成了中醫世家品牌，開藥房，投資醫院、學校……其實真正的目的，是他壓根兒就不打算讓東翎知道關於妖醫的一切，他只打算把東翎培養成一個商界精英，繼承這一切財富和家業，安安穩穩度過一生，至於韋家的傳承，也許是你們再生一個二公子，也許是直接打算培養東翎以後的孩子，總之就是把東翎牢牢保護起來，不讓他接觸任何真正的東西，對嗎？」

「你！」母親的聲音忽然拔高了，顯得很驚訝的樣子。

「可是，你和戍生哥有沒有想過，這一切真的可能嗎？戍生哥覺得是當年他的殺戮太重，才讓東翎有了這天生的斬妖痕，所以要把他保護起來，安安穩穩度過一生；可是恰恰相反，那可是斬妖痕啊！一個天生斬妖痕的孩子，生在咱們韋家，怎麼可能真的就這麼懵懵懂懂度過一生？等到他真正知道的那一天，他沒有任何保護自己的能力，那就什麼都來不及了……你們這麼做，只會害了他。」

小東翎聽得太入神，手裡的小青蛙忽然「呱」地一聲跳走了，屋裡頓時安靜了一下，然後傳來媽媽的聲音：「東翎？」

小東翎本來就是在院子里的池塘邊上抓住了這隻小青蛙，特地拿來向母親炫耀一下，可是到了窗外，卻聽到了關於自己這麼多的東西，他不知道陸叔叔所說的「真相」到底是什麼，可能就是他平時告訴自己的那些奇奇怪怪的東西嗎？母親為什麼不讓他說呢？「戍生」他知道，這是父親的名字，可自打他記事起，也沒有見過父親幾眼，記憶里的父親沉默寡言，總是匆匆回來，又匆匆離開，連抱著自己玩耍都沒有過。他又生父親的氣，又期待著父親什麼時候能再回家一次，自己已經跟陸叔叔學到了好多好多東西了，一定能讓他大吃一驚了吧。

他很快就把剛剛聽到的忘到了腦後，因為母親和陸叔叔從屋子裡走出來，要帶著他再抓一隻新的小青蛙了。

沒過多久，好像一夜之間，一部叫做《西遊記》的電視劇風靡了家家戶戶的電視熒屏。街頭巷尾人們口中議論紛紛的，都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西天取經的唐三藏，大家都誇這部劇拍的好，連一貫很少接觸這些新鮮事物的爺爺，都能坐在電視機前頭，津津有味地看上一個下午。每到這個時候，東翎就乖巧地坐在爺爺邊上，陪他一起看，看到精彩的地方，他忍不住興奮地跳起來，學著電視劇里的孫悟空一樣大喊大叫，對著空氣拳打腳踢，爺爺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爺爺，你笑什麼，我像不像孫悟空！」

「像，像，像。我們東翎簡直就是孫悟空的影子似的，一模一樣。」

小東翎頓時興高采烈起來，舞打的更加賣力了，他沒有注意到，說這句話的時候，爺爺的眼睛微微眯了起來，似乎帶著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看完了西遊記之後，他興沖沖地跑去找陸叔叔。

「我知道什麼是妖怪了！」

「哦？」陸叔叔坐在花園的小亭子里看書，頭也不抬。

「孫悟空打的那些，就是妖怪，妖怪都是壞人！」

「那孫悟空以前自己也是妖怪，他也是壞人嗎？」

「他……他後來變好了！」

「對啊，妖怪也會變好，怎麼能說妖都是壞的呢？」

小東翎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想不通這個道理，不過他還是很興奮：「陸叔叔，我也想像孫悟空一樣，打妖怪！」

陸叔叔搖了搖頭：「打妖怪，可不是跟電視劇里拍的那樣，是什麼好玩的差事。」

「可是妖怪看起來都很弱的樣子啊。」

「呵，等你有機會真正遇到的時候，你就知道了……」

那時的小東翎，還不知道其他的所有小夥伴們都知道，孫悟空打妖怪都是編出來的，世界上根本沒有妖怪，所以他毫不懷疑地相信著，世界上是有妖怪的，他做好了心理準備，期待著能夠真正遇到妖怪的那一天。

那一天，是他八歲那年的一個夏日的午後，他在自己家的門口，見到了一條蛇。

八歲的小東翎，已經開始上小學了。他興高采烈地背著新書包，穿上新鞋子，第一次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離開家門，到學校里讀書。開學的前一周，陸叔叔不厭其煩地向他強調了無數次，如果學校里老師教的，和家裡陸叔叔教的有什麼不一樣的地方，不要提問，不要顯露出來，只要記在心裡，回家問陸叔叔就可以了。

小東翎當然一口答應。

上了小學之後，小東翎才漸漸發現，自己和其他的孩子不一樣的地方，還有太多太多。比如眉毛上的那道白痕，好多班上的小朋友都好奇地來摸他的這道眉痕，問他痛不痛，有沒有什麼奇怪的感覺；比如老師告訴他，要學習科學技術，破除封建迷信，世界上是沒有妖魔鬼怪的；還比如課程只需要學語文數學，音樂體育這些，沒有人教他辨認植物，沒有人教他抓藥煉丹，可這些都是陸叔叔從小就教他的，他已經能夠做得很好了。

那是禮拜五的午後，天氣很熱，學校提早放學了，才兩點多的時間，校園的鐘聲一響，孩子們就像是無數出籠的鴿子一樣爭先恐後地跑出了校門，小東翎背著書包，嘴裡叼著冰棍，也一蹦一跳地往家裡走去。

學校離家很近，拐兩個彎就到，小東翎早就可以自己一個人上學放學，不用媽媽接送了。

他到了家門口的時候，忽然嚇了一大跳，一條巨大的花蛇盤在家門口的花壇上，「絲絲」地吐著信子。他揉揉眼睛，再仔細一看，才發現原來是自己眼花了，那分明是一個好看的姐姐，臉色蒼白，趴在花壇上喘著粗氣，好像生病了一樣。

「姐姐，你沒事吧？」小東翎連忙跑過去，扶起那個女人。他的手指觸碰到對方皮膚的時候，對方好像非常的敏感，皮膚上瞬間起了一層碎碎的雞皮疙瘩，那個女人本來沒有打算搭理東翎，可是小東翎剛剛扶起她，她就好像觸電一樣，渾身抖了一下，轉過頭看向小東翎。不知道是不是小東翎的錯覺，她看過來的一瞬間，眼睛好像是血一樣的紅色，而且中間還眯成了黑色的一條縫。

「我沒事。」女人緩緩開口，聲音非常的沙啞，帶著一股讓人說不出的難受感覺。

小東翎點點頭：「姐姐，你好奇怪哦，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條蛇呢，嘻嘻，你說好不好笑？」

話音未落，女人的臉色一瞬間變了：「你是什麼人？」

她的右手悄無聲息地滑出了衣袖，指尖閃爍著一絲冰冷的寒芒。

「我叫韋東翎，這是我家。姐姐你怎麼躺在這兒啊，不舒服嗎，要不要進來坐一會，我讓肖爺爺幫你看一下？」東翎好奇地問。

「韋東翎……」女人喃喃重複了兩遍，才道：「妖醫韋家，果然名不虛傳……」

她低下頭，問道：「令尊可是韋戍生韋大先生？？」

小東翎訝然道：「你認識我爸爸？」

女人掙扎著坐起來，俯首便拜：「久仰令尊大名，小妖駱瑩，遭人暗算下毒，走投無路，特來上門求葯，懇請小公子慈悲，求見令尊一面。」

東翎張大嘴，支支吾吾了半天，才訕訕地道：「姐姐，我沒聽懂你說什麼……但如果是想見我爸爸的話，他不在家，連我都見不到他……」

女人的臉色頓時變了：「這下可如何是好？」

她的眼神有意無意間掃過小東翎的臉，最後落在了右眉上的白痕，忽然尖叫一聲，一個激靈，便跳了起來，大叫道：「斬妖痕！你怎麼會有斬妖——」

尖叫聲戛然而止，她像是被猛地夾住了七寸一般，面色煞白，眼神里透出濃濃凶光，她轉過頭，警惕地看了一眼大門緊閉的韋家，忽然一把拉住小東翎的手，強笑道：「小弟弟，姐姐認得你的爸爸，你跟姐姐走，姐姐帶你去找他，好不好？」

「不好。」小東翎紋絲不動，面無表情地咬著冰棒，「姐姐，你別當我是小孩子好騙，剛剛明明是你想找我爸爸的……你是人販子吧，我們老師說過，遇到說姐姐你剛剛那樣的話的奇怪的人的話，報警就好了。」

報警？

韋家怎麼教出來這麼一個怪胎？

女人心中念頭閃過，一咬牙，賭了！韋戍生既然不在家，那肯定已經求醫無望，現在這個孩子居然身懷天生的斬妖痕，這簡直就是一把雙刃劍，如果再過幾年的話，恐怕自己在空氣中聞到這個孩子的味兒，都要繞著走了，可是現在……對她來說，這個男孩簡直是天地間最美味的滋補品！不對，是靈丹妙藥！

剛剛的叫聲一定已經驚動了裡頭的韋家人，再拖下去，恐怕後患無窮。

她抓住東翎的手忽然變成了黑白相間的紋路，又油又滑，軟軟長長的，一下子纏住了東翎的身體，另一隻手五指張開，居然化作了一個巨大的蛇頭，當頭便向著東翎吞下！

空氣中忽然傳過了一絲尖銳的蜂鳴。

東翎來不及害怕，怔怔地看著面前的這個姐姐，她的額頭上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了一個小小的血洞，瞪大雙眼，像是不敢置信一樣，過了片刻，整個身子才轟然倒下，纏住東翎的手也無力地放開，攤在地上。額頭上流著紅白色的混合物的血洞邊上，一隻蜜蜂靜靜地停在旁邊，嗡嗡叫著，一下一下地閃著翅膀。

「蜂……蜂姐姐？」

東翎轉過頭來，只見一個俏麗可愛的少女穿著牛仔熱褲和緊身的白色體恤，手裡還隨意地提著一把改裝過的造型誇張的MK-92型電動玩具槍，她的肩頭也停著一隻小小的金色蜜蜂，一動不動，像是睡著了一樣。

「快過來！」蜂女卻沒有露出輕鬆的神色，反而一揮手，空氣中刮過一陣清風，把東翎吹向了她的手裡，另一隻手連扣扳機，十幾隻子彈一樣的蜜蜂從槍膛里噴瀉而出，射向地上躺著的女人的屍體。忽然之間，那個女人的皮膚如同泄了氣的皮球一樣乾癟下來，一道黑白夾雜的光影從裡頭疾射出來，沖向東翎，只留下了地上一張皺巴巴的美艷人皮，顯得格外詭異。

電光火石之間，蜂女一把將東翎拉到身後，將槍一扔，五根手指順勢在空中虛虛一旋一抓，頓時，無數的蜜蜂在空氣中浮現出來，盤旋著簇擁在了一起，竟然化作了一個金色的盾牌，擋在了她的前面。

那個黑白夾雜的身影被這麼一攔，顯出了原形，竟是一條猙獰吐信的大蛇，大蛇不敢戀戰，惡狠狠地瞪了東翎一眼，轉頭便要向地下鑽去，蜂女大喊一聲：「老石看戲呢！走了她，看你怎麼跟老爺子交代！」

話音未落，一道電光從牆上一閃而逝，速度之快，勝了適才這大蛇何止數倍？大蛇慘嚎一聲，扭曲蠕動，可身子已經被釘死在了地上，絲毫動彈不得，插在她身子正中的，竟然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張小泉菜刀，寒芒吞吐，凌厲逼人。

一個袒胸露乳的胖子坐在牆頭，咧嘴一笑。

蛇妖的呻吟哀嚎聲中，大門緩緩拉開，一個老人拄著拐杖慢吞吞地從裡面走了出來。

「韋老爺子！」那蛇口吐人言，低低哀求起來，「老爺子，我一時糊塗，只為求葯而來，還請您老人家慈悲為懷，放我一條生路，日後結草銜環，必圖回報，萬萬不敢再起絲毫歹心，絕不將今日之事吐露半分！」

老人看也不看它一眼，走到蜂女身邊，牽起目瞪口呆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的東翎的小手，溫和一笑，捏了捏他的臉，然後領著他向宅子里走去。

東翎拖著腳步，一步三回頭地看向地上的大蛇，眼神中充滿了好奇。忽然，一雙大手遮在了他的眼前，東翎抬起頭，爺爺神色慈祥，沖他微微搖了搖頭。

東翎咬咬嘴唇，不再回頭，跟著爺爺一步步地往宅子里走去。

「韋，長，風！」

那蛇妖眼看求生無望，神色陰毒，撕心裂肺地沖著老人的背影大叫道：「你能藏他一日，我不信你能藏他一生——那可是斬妖痕！那是命，他逃不過的！總有一日，我要看他被群妖所噬，挫骨……」

東翎第一次聽到這麼惡毒的詛咒，忍不住打了一個激靈，身旁的爺爺忽然停下了腳步，神色淡漠如常，連眼皮都沒有動一下，只是手中的拐杖重重地頓了一下地面。

東翎猛地回頭。

陽谷灑在空蕩蕩的街道上，巨大的蛇軀忽然從裡向外噴出白色的火焰，那蛇妖連哀嚎都來不及，就被火焰包裹了整個軀幹，猛地蜷縮了一下，然後化作片片飛灰，消失在了空氣里。

宅子的門緩緩關上，東翎愕然的眼神穿過越來越窄的門縫，好像看見了從未想像過的另一個世界。

「爺爺，什麼是……斬妖痕？」他鼓起了勇氣，抬頭問道。

爺爺沒有回答他，而是又牽住了她的小手，柔聲說：「東翎，別怕，跟爺爺去一個地方。」

「去哪？」

爺爺的眼神看向西邊，東翎從小在宅子里長大，每一寸土地他都摸得清楚，西邊的方向是藏葯的倉庫，然後是靈圃，過了迴廊之後，還有幾間客房，至於再往後面……東翎記得，那是家裡的幾處禁地之一，是一個不起眼的小小木屋，上頭掛著大大的銅鎖。他有幾次趴在門縫上想往裡頭看，裡面卻吹出了非常非常細微的冰冷刺骨的寒風，他的眼睛都差點被一瞬間凍僵了，嚇得他趕緊後退，不敢再看了。

而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間，他似乎聽到了彷彿來自天邊的滾滾悶雷一般的巨大咆哮。

爺爺握著他的手，不自覺地加重了一絲力道，東翎抬頭看向爺爺，卻在爺爺的臉上看到了一種從沒見過的，非常非常猶豫和矛盾的表情，過了一會兒，爺爺才好像終於下定了決心，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的小手。

「走，去山海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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