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地1》的裝甲列車,後來在中國東北神秘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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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鐵路上的猛獸
捷克軍團的歷史可以上溯到19世紀末期。當時,作為奧匈帝國治下的一個民族,捷克人的自主意識開始不斷覺醒。一部分激進分子更是認為,要想實現民族的獨立,就必須推翻奧匈帝國的統治。一戰爆發後,沙俄方面很快利用了這種思潮,在「民族解放」的許諾下,數以萬計的捷克人調轉陣營,成了俄軍麾下的志願者。
正是上述人員,後來成了捷克軍團的骨幹,他們在東線戰場上表現出色。但隨著十月革命爆發,蘇俄卻力圖退出戰爭,這在軍團中引發了懷疑和不滿。為了繼續為民族獨立而戰,大部分捷克官兵要求離開俄國,前往西線戰場——但這卻是德國人不願看到的,他們不斷向蘇俄政府施壓,要求將軍團扣留在鐵路沿線。
最終,蘇俄政權同意了德國人的要求。當捷克人的火車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緩緩開往海參崴的時候,蘇俄方面也在沿線派出了監視部隊。1918年夏天,雙方最終爆發了武裝衝突:為打開回國的通道,捷克軍團發動兵變,並和其他反蘇力量一道,橫掃了西伯利亞大鐵路沿線。
俘獲「雛鷹」號的戰鬥,便是這次兵變期間的一幕,它從根本上改變了俄國局勢:作為結果,僅在西伯利亞地區,便出現了不下10個白色政權,這些政權彼此勾心鬥角——它們既想利用捷克人,但又對其抱有深深的疑慮。另一方面,面對危機四伏的局勢,捷克軍團則決定採用一種鋌而走險的對策——這就是讓自己成為決定戰場天平的那粒砝碼:他們既打算和白軍保持合作,同時又試圖同蘇俄達成諒解,而手頭的軍隊和裝甲列車,將成為他們賴以自保的關鍵。
1918年底到1919年初,在不斷向東轉移的同時,捷克人也一直在對「雛鷹」號進行修繕,但此時,戰爭的天平已經發生了偏移。在烏拉爾山前線,紅軍正在恢復元氣,其游擊隊則不斷騷擾西伯利亞大鐵路沿線。在下烏金斯克(Nizhneudinsk)至泰舍特(Tayshet)之間,由於茂密的針葉林緊挨著路基,襲擊幾乎每周都會發生——對白軍來說,局勢已經變得極為危險。
1919年4月,白軍的最高領導人——高爾察克請求捷克軍團掃蕩當地的游擊隊。為此,在4月18日,「雛鷹」和哥薩克部隊一道進攻了游擊隊的重要據點——泰舍特附近的比留撒村(Biryusa)。儘管投入了裝甲列車和重炮,但據白軍指揮官羅贊諾夫(Sergei Rozanov)的報告,這次行動從一開始就進展不順。
羅贊諾夫寫道:
「18日,在泰舍特地區,克拉西尼爾科夫上校(Krasilnikov)的部隊攻擊了比留撒。戰鬥持續了12小時,紅色分子隱藏在偽裝良好的塹壕中負隅頑抗,讓我軍付出了極大代價,同時,在一次紅軍滑雪分隊的襲擊中,我軍先頭部隊和主要據點之間一度失去了聯繫……儘管敵人最終被白刃戰擊退、並遺棄了12具屍體,但20點、我方依舊決定撤回鐵路線一帶……
我方的損失:9人陣亡,28人受傷。
紅色分子:多達40人。
期間,利用窒息性毒氣,捷克炮兵連和裝甲列車炮擊了比留撒和康托卡(Kontorka)村。」
事實上,這場交火只是蘇俄內戰的縮影,雙方都表現出了高度的狡猾和殘忍。同時,和許多單方面的歷史記述一樣,這份報告也沒有忘記掩飾一些不人道的環節(如使用毒氣)。由於進攻比留撒的失利,一段黑暗的日子很快將要降臨:尤其是在5月後,每到深夜,當地的鐵路總會被多次炸斷,導致列車只能在白天運行。
1919年5月7-8日夜,一場大規模襲擊降臨到了「雛鷹」號的停靠地——泰舍特車站。當天深夜,來自三個村莊的游擊隊集結起來,用刺刀捅死哨兵,進而攻佔了車站周邊地區。當「雛鷹」號乘員被廝殺聲驚醒時,呈現在他們的是地獄般的景象:整個泰舍特東部彷彿都被點燃,慘叫聲此起彼伏。雙方的距離一度如此之近,以至於捷克人不用舉槍就能擊倒蜂擁而至的敵軍。
在危急關頭,一些軍官依舊保持著冷靜,他們開始集合部下,並設法展開反擊。但在火車站附近,他們遭遇了猛烈的抵抗——由於車站是用厚重的圓木建成的,輕武器對它幾乎毫無作用。在這些部隊進退兩難時,「雛鷹」號突然趕來了,用紛紛揚揚的火力摧毀了大樓外牆。許多游擊隊逃進了站前廣場,在那裡,他們受到了76.2毫米炮的持續打擊,並留下了一大片的傷員和屍體。
儘管捷克方面的總傷亡只有28人,但他們仍被這次襲擊激怒了。隨後三周里,在米洛什·扎伊克中校(Milosz Zaik)的指揮下,他們對游擊隊據點進行了殘忍的報復。
泰舍特的地方志中寫道:
「1919年5月25日,捷克軍團對泰舍特周圍的村莊發動了多次進攻,也正是在這些戰鬥中,游擊隊第一次被迫從根據地(即康托卡、比留撒、阿庫利舍特和果戈列夫斯基村)撤出。隨後捷克人和白衛軍搗毀了上述村莊的所有建築,甚至房屋的廢墟也被付之一炬。」
清剿結束後,泰舍特恢復了平靜。在1919年秋季到來前,「雛鷹」號始終在當地保護著西伯利亞大鐵路——在其護衛的諸多對象中,就包括了美國特使羅蘭·莫里斯(Roland Morris),後者當時正奉命前往鄂木斯克,以評估遠東地區的局勢。
當「雛鷹」號拖著長長的蒸汽、緊隨特使的車廂穿越白樺林時,呈現在來訪者面前的是一派安寧景象:農民在田野上耕種,成隊的哥薩克騎兵整齊地行進在大街上——這些似乎表明,高爾察克不僅得到了民眾的支持,而且完全能將紅軍抵擋在烏拉爾山之外,但從另一些人口中,莫里斯卻了解到了截然不同的情況。
在會面中,高爾察克的外交部部長蘇金(Sukin)向莫里斯表示,為購置武器彈藥,他們急切希望獲得2億美元的貸款,同時,他們還希望美國能派出25000名軍隊,以保護鐵路沿線的安全。
莫里斯注意到,這種漫天要價只暴露出了一個事實——這就是高爾察克政權的虛弱;另外,他還發現,白軍和捷克軍團之間的關係正變得愈發微妙——按照蘇金的說法,儘管在短期內,捷克人仍將忠於高爾察克,但他們也在與紅軍談判,並且正變得「愈發不可靠」。
同樣,「雛鷹」號的乘員也感受到了這種微妙的變化,列車上的機槍手約瑟夫·雷切克(Josef Recek)回憶說:「從夏天開始,我們的處境開始惡化,這一點從旁人的態度上就可以得知——每個人都想要我們早點走,紅軍、農民、社會革命黨人、游擊隊,甚至是哥薩克都是如此。」
沿著西伯利亞大鐵路,「雛鷹」號與游擊隊的較量仍在進行,8月到10月,戰鬥的焦點是從圖倫(Tulun)到布拉茨克(Bratsk)之間的路段,儘管當地的游擊隊並沒有配備重武器,但每到夜晚,他們都會派出若干小分隊,在數百公里的鐵路線上尋找弱點,捷克人的壓力也有增無減。
一名「雛鷹」號上的士兵寫道:「儘管付出了巨大努力,但長官們還是被迫承認:想要保護沿途的所有車站、鐵路和水塔,僅靠少量裝甲列車是不可能的——因為即使鐵軌今天修好,明天就可能被再次炸斷。」
在這種情況下,增加裝甲列車的數量成了當務之急,「雛鷹」號為此被拆分成了幾個部分,其每節炮車都與一部車頭編組,以此警戒更大範圍的區域。然而,這些舉措對戰局於事無補,入冬之後,隨著葉卡捷林堡和秋明失守,白色政權的首府——鄂木斯克已經岌岌可危,為保存實力,高爾察克決定撤往海參崴,同時,數十萬居民也踏上了逃生之路,而在他們身後,紅軍的腳步一刻也沒有放緩。
在此期間,「雛鷹」號的乘員們發現,他們最大的敵人不只有游擊隊,還有處境一落千丈的白軍士兵——由於煤炭短缺,他們的列車經常會在沿途停留長達數天,並和軍團為運煤車的歸屬爆發械鬥。另外,由於軍團正在同蘇俄談判,因此,他們也招來了白軍的窺探和仇視。
「最高執政」與混血惡棍
作為眾多列車中火力最強的一輛,「雛鷹」號也被置於了漩渦的中心,在其眾多覬覦者中,格里戈里·謝苗諾夫就是其中之一。對這位惡棍的早年生平,至今人們所知甚少,有人猜測他是哥薩克的後代,後來因為戰爭而飛黃騰達——1917年,他從政府那裡獲得了一紙命令,負責招募一個哥薩克-蒙古騎兵師對德國作戰,但十月革命之後,謝苗諾夫立刻把他們改編成了自己的私人武裝,另外,他還得到了日本情報機構的大力支援。
憑藉這支部隊,他在1918年夏天橫掃了整個外貝加爾地區。同時,他還改裝了9台裝甲列車,在其所經之處,旅客和居民會遭到劫掠——如果遭遇激烈抵抗,這些列車就穿城而過,直到抵達下一個毫無戒備的城鎮。
一位歷史作者評論說:「在白色軍閥中,格里戈里·謝苗諾夫是最自私、刻毒和狡猾的一個,但也很少有人像他一樣,會對裝甲列車的作用有著如此深刻的認識。」在很長一段時間裡,謝苗諾夫的列車就像是衝進了羊群的野獸一樣猖獗,但在1919年之後,由於紅軍的大舉進攻,他也逐漸意識到,自己的「黃金時代」正在一去不返。出於與生俱來的本能,他開始籌劃襲擊捷克人,並以此充實自己的兵力。按照一位白軍軍官的回憶,在其裝甲列車部隊的老巢擺放著一座沙盤,上面標註了所有列車的動向,而在其中,「雛鷹」號用了最鮮艷的紅色小旗來表示。
計劃正在醞釀,而1919年末、捷克軍團與白軍的一次衝突則為此提供了機會。不僅如此,這次衝突還從根本上改變了遠東局勢,並把一位高傲的獨裁者猝然置於了死地。
這位獨裁者就是高爾察克。當鄂木斯克陷落後,他立刻率領部下乘向東撤退,由於此時已經沒有西行的列車,因此,他決定將難民全部趕到南側的車道上,而他的專列則單獨佔用北部車道,以便晝夜兼程逃往海參崴市。
雖然機關算盡,但高爾察克還是忽略了許多環節:由於加煤站、加水站都被破壞,他的專列只能蹣跚跛行。而在捷克人控制的路段,由於軍團的運兵車和運煤車才有優先通過權,他們更是常常被截停長達十幾個小時。
在走走停停一周之後,高爾察克變得格外惱怒。他向謝苗諾夫發去一封密電,要求他對捷克人實施報復——但非常不巧的是,這封電報雖然是加密的,但它還是被捷克人截獲並破譯了。令情況更尷尬的是,捷克人和蘇維埃政權已經締結了協議:雙方將停止武力攻擊,同時,捷克軍團也將向蘇方引渡高爾察克及其下屬。
但此時,高爾察克並不知道自己淪為了捷克人的籌碼,令情況雪上加霜的是,他還拒絕動用手頭的黃金儲備向相關人員行賄——他這麼做也許是由於高傲的天性使然,也可能是計劃利用這筆財富東山再起。但在另一些歷史學家看來,其中最重要的原因也許是,他根本不害怕捷克人的威脅:他手頭仍有7輛全副武裝的列車,只要捷克人的「雛鷹」號不出現,他就不必感到擔心。
12月13日,伴著刺耳的剎車聲,高爾察克的專列抵達了鄂木斯克以東約1000公里的馬林斯克(Mariinsk)車站,但在這裡,他們接到了一條令人不快的消息:一名捷克少尉要求他們開進慢車道,並等待放行的命令。但在幾天之後,這道命令遲遲沒有到來,捷克士兵卻在周圍越聚越多,同時,「雛鷹」也駛入了與之並排的鐵軌。當上面炮塔徐徐轉動時,高爾察克突然明白了,他已經成了捷克人的階下囚。
高爾察克怒不可遏,他向謝苗諾夫發出命令,要求進行嚴厲報復。這顯然是後者期待已久的。他向捷克軍團發出了通牒,要求其交出所有列車和武器,否則他就會炸毀周邊的橋樑和隧道,並截斷整條西伯利亞大鐵路。但令他意想不到的是,捷克人對上述要求無動於衷,相反,他們將高爾察克的列車拖往了後方,以便更好地進行看守。
在「雛鷹」號的駐地,乘員們也發現了異樣,就在13日之後,他們發現,自己陷入了大批「蒙古野人」的圍困之下。此時,謝苗諾夫已經派出了他最信任的指揮官——阿爾切哥夫上校(Archegov)來奪取「雛鷹」,當時,後者還指揮著兩支最野蠻的白軍部隊——第1滿洲步槍兵團和蒙古-布里亞特騎兵團,並得到了三輛裝甲列車的支持。這些列車分別被命名為「無情」號「復仇者」號和「戰士」號,其中一部分還加裝了混凝土塊,令其足以抵禦炮彈的轟擊。令情況更為棘手的是,為逼迫捷克人交出高爾察克,游擊隊也不斷在向鐵路線周邊集中。
一時間,鐵路線周圍籠罩著戰爭的烏雲,它最終在1920年1月爆發出了滾滾雷鳴:一場鋼鐵巨人間的決鬥最終在小站波多爾維哈(Podorvikha)附近爆發了。當時,「雛鷹」號面對的是三輛白軍列車的傾巢出動。
「雛鷹」號上的一名乘員回憶道:「聽說白軍也有幾輛強大的裝甲列車,但我不害怕,因為我們更加訓練有素……在當時,在車組內部洋溢著一種兄弟般的氣氛,同時,每個人又都把自己當成是機器上的零件,在戰鬥中,大家想的只有盡量把事情做好,而不是去考慮什麼後果。」
雙方不斷逼近,列車上的炮位開始旋轉。「雛鷹」號的一名火炮指揮官後來回憶說:「我最後一次報出讀數:『距離3000!』——就在此時,前方傳來一聲低沉的咆哮——那是最前方的主炮在開火。我也大喊道:『高爆彈射擊!』76.2毫米炮彈就像轟雷一樣向敵人飛去,同時,我們也能看見遠方此起彼伏的亮光和火焰——真正的對決開始了。」
儘管眾寡懸殊,但「雛鷹」號打了白軍一個措手不及。後者的炮火雖然猛烈,但炮彈卻大多落進了幾百米外的樹林里。與此同時,「雛鷹」號卻保持著穩健的開火節奏,在大約20多輪齊射之後,一顆炮彈撕開了白軍裝甲列車的頂棚,車廂內的士兵血肉橫飛,同時,更多彈片橫掃過露天的機槍戰位——面對「雛鷹」號精準的火力,其中一輛列車匆忙後退了,而另外兩輛則被捷克人追上並俘獲。
「雛鷹」號上的士兵約瑟夫·夏爾瓦特(Josef Charvat)寫道:「謝苗諾夫的列車根本沒有炮戰經驗——因此戰鬥進行得簡單幹脆!我還以為要操作機槍、同四面八方湧來的蒙古人作戰,但在10分鐘後,局勢就得到了控制,所有謝苗諾夫分子都繳械投降,在上千名俘虜中,還包括了一名將軍和他的整個參謀部。」
事實上,這名將軍不是別人,恰恰是高爾察克任命的「外貝加爾、阿穆爾沿岸及伊爾庫茨克地區總司令」——里奧尼德·斯捷彼得羅夫(Leonid Sjetpetrov)。從後者口中,捷克方面得知,儘管謝苗諾夫已經接管了鐵路上的橋樑和隧道,但還沒有來得及實施爆破。為此,軍團決心發動一場小型的閃電戰,它將由米洛什·扎伊克中校(Milo? ?ák)指揮,並投入了兩個第3和第4步兵團。
在遠方,更多白軍士兵也在注視著戰鬥的情況,他們先能看到:遠方四股煙柱逐漸變成了許多股,然後又漸漸飄散在半空中。接著,一團黑煙重新升起,並伴著炮聲不斷向他們靠近——此時,白軍士兵的自信也變成了恐慌,因為這些炮聲只可能是來自「雛鷹」號。按照一些軍團成員的記錄,接下來的戰鬥幾乎是摧枯拉朽。
士兵約瑟夫·夏爾瓦特寫道:「我們在12點離開了米哈列沃,並迅速包圍了貝加爾斯克(Baykalsk)、庫爾圖克(Kultuk)和斯柳江卡(Slyudyanka)火車站。在斯柳江卡和庫爾圖克,雙方几乎沒有爆發戰鬥,而在貝加爾斯克,我們被迫動用武力,但交火卻非常短促。」
第4步兵團也在日誌中驕傲地提到道:「我們在貝加爾斯克只有7人負傷,但白軍共拋棄了6列裝甲列車、7門重炮、20挺機槍和無數的彈藥,另外,還有70名軍官和1600名士兵被我軍俘獲。」
上述報告也許存在誇大的成分,但它清楚地證明——「雛鷹」號橫掃了最精銳的白軍部隊,進而解決了軍團歷史上最大的危機。不僅如此,這次戰鬥還扼殺了高爾察克的希望。戰鬥結束後,捷克人直接將他引渡給了布爾什維克。而對謝苗諾夫來說,這次交戰也令他元氣大傷,但這位梟雄卻拒絕承認失敗,因為他知道,有一股勢力絕不會對此無動於衷——這股勢力之前一直身居幕後,並暗中操縱著遠東局勢。
這股勢力就是日本,雖然在西伯利亞大鐵路沿線,美國、英國甚至義大利都派出了部隊,但它們的實力都無法和日軍匹敵。長期以來,日本都試圖在遠東建立霸權,而俄國內亂也被其視為一次重大機遇。他們對捷克人的命運,甚至是西伯利亞都不感興趣,他們真正希望的是讓俄國人自相殘殺,這將為他們蠶食中國東北創造有利條件。
正是因此,在捷克軍團同蘇俄合作之後,他們便成了日本人的眼中釘,在後者看來,軍團的最大罪孽在於,他們完全打破了其精心導演的遠東亂局:假如布爾什維克佔領了遠東,那麼他們肯定會進入東北,並染指日本在當地的勢力。正是因此,就在「雛鷹」號突襲三個火車站後不久,日本人就發來了一份措辭強硬的聲明,要求其尊重謝苗諾夫的勢力——令情況更加棘手的是,「雛鷹」號和許多軍團成員都將經中東鐵路前往海參崴,但其沿線卻駐紮著大量日軍,另外,一部分謝苗諾夫的部隊也撤退到了這裡。
1920年4月,「雛鷹」號進入了中國境內,隨後便被困在了海拉爾火車站(位於今天內蒙古的呼倫貝爾市)——就在不久前,中東鐵路爆發了大規模的罷工,隨後,整個罷工又演變成了長期的騷亂。與此同時,日本人的干預則讓局勢變得更為複雜。1920年4月4日夜,也就是「雛鷹」進入中國境內之後,日軍突然出兵佔領了海參崴市,並驅逐了當地的親布爾什維克政權,不久之後,其增援部隊也開上了中東鐵路。
海拉爾的囚徒
儘管日本方面宣稱,上述舉動也是為了保護捷克人安全撤離,但考慮到他們與謝苗諾夫的關係,捷克人仍舊從中感受到了隱隱的敵意,令情況更為棘手的是,因為戰亂,許多俄籍鐵路工人也來到了海拉爾,試圖從當地返回國內。而這些工人中,大部分都有親布爾什維克傾向——這就引起了日軍的懷疑和猜忌。
此時,海拉爾站已經變成了一個火藥桶,而1920年4月9日,日軍的一次搜捕更是為它點燃了熊熊烈焰——當時,他們逮捕了8名涉嫌發動襲擊的布爾什維克,這引發了俄國工人的強烈憤慨。4月10日,多次申訴無果之後,當地工人開走了全部蒸汽機車,還搗毀了站內的調車轉盤。「雛鷹」號上的成員發現,由於設施完全癱瘓,他們實際是被困在了海拉爾城內,不僅如此,他們還幾乎成了工人們的人質。
就在4月10日夜間,一些喝醉的工人代表甚至宣稱,如果捷克人想拿到回國所需的煤炭,就必須幫助他們對付日本軍隊。令情況更加複雜的是,在4月11日凌晨,張作霖的部隊也來到了城內,並在「雛鷹」號旁安營紮寨。儘管他們接到的命令是調節糾紛,但事實上,這些官兵對當地的局勢一無所知。由於此時恰逢東正教復活節,各方最初還能相安無事,但就在入夜之後,數百名日軍卻突然開出駐地,並對車站實施了武力封鎖。
按照日本方面的說法,為了避免更大的衝突,他們決定在深夜將犯人運往滿洲里,但期間明顯有人走漏了風聲,俄國工人越聚越多,其情緒也逐漸陷入失控。
一份日本方面的報告寫道:
「突然從人群中傳來了一聲『動手吧!』的喊叫,同時槍聲和手榴彈的爆炸也頻頻響起。我軍有5人受傷倒地,而其餘士兵則向人群開槍。在此期間,我們還遭遇了來自鐵軌一側的不明火力。」
此時,捷克人都被突如其來的情況驚呆了,作為「雛鷹」號的指揮官,揚·哈耶克上尉(Jan Hayek)試圖觀察周圍的情況,但一顆子彈擊穿了他的手臂,同時,密集的彈雨也落在了捷克人的宿營列車周圍,最終,車上有9人在戰鬥中傷亡。儘管如此,日方卻一口咬定,「雛鷹」號要為事件中「不明火力」負責,因為其來源與列車的位置非常接近。
儘管射向日軍的子彈大多是張作霖的部下在慌亂中發射的,但謝苗諾夫還是看到了事件的價值,他不斷渲染捷克人的威脅,他的部下也添油加醋地報告說,「雛鷹」號和工人串通,用機槍和火炮向日軍開火。
最初,捷克人對這一指責不以為意,因為現場甚至沒有一個彈坑——如果「雛鷹」真的火力全開,那麼,其威力將不止限於打傷幾名日軍,而是會蕩平整個海拉爾市。另外,由於囚犯們大多趁亂逃脫了,第二天,鐵路工人也都滿意地回到了崗位上——隨著局勢突然恢復平靜,捷克人的警惕也在放鬆。
當天晚上,軍團的列車陸續啟程,只剩下殿後的少數後勤單位和「雛鷹」號。但就在一夜之間,日軍突然在車站周圍建立了炮兵陣地,並要求捷克人交出「雛鷹」號。更為尷尬的是,此時,列車上的乘員只盼望著能安全回國,已不願再捲入一次無意義的衝突,在無奈之下,哈耶克上尉只能放棄抵抗,與此同時,為了接管列車,謝苗諾夫的部下也開始向海拉爾集中。
由於局勢的混亂,軍團指揮部很晚才得知了這次事件,這讓他們怒不可遏,幾乎在第一時間,他們便會見了沿線日軍的最高指揮官大井成元中將。最初,大井對這一事件不予置評,但很快,捷克軍團便向他列舉了一連串敏感的事實:這其中就包括了謝苗諾夫挑撥離間的技術、其部下糟糕的軍紀,以及他們對日軍補給站的襲擊等——這勾起了日本人許多不愉快的回憶。一名軍團的參謀軍官無不辛辣地批評論說:「如果想讓一個敵人調轉立場,那麼,最好的方法就是尋找另一個敵人,並激起他的仇恨情緒。」
三周後,一份放行命令終於簽發下來,但謝苗諾夫依舊在暗中作梗。在海拉爾,日軍竟然宣稱,放行命令可能是偽造的(他們顯然是接受了謝苗諾夫的賄賂)。不過,隨著事件不斷發酵,協約國方面已經開始表示關切。為避免事態進一步升級,對日軍來說,歸還「雛鷹」號已經不是一個選項,而是一種必須做出的讓步。
5月30日至6月12日,捷克、日本和中方在海拉爾進行了漫長的會議,儘管各方都拒絕為事件負責,但面對壓力,日軍代表還是被迫屈服。最終,80名捷克官兵重新登上了列車,它的指揮官揚·哈耶克上尉宣布:「『雛鷹』號又一次處在了光榮的戰旗之下。」而就在不遠處,謝苗諾夫的部下正在灰溜溜地後撤。
殘陽偏師
6月下旬,「雛鷹」號轟鳴著開過哈爾濱,並一路向著旅程的終點——海參崴進發。該列車歷史上的最後一個篇章也徐徐揭開,而且正如許多戰場上的離別一樣,這段日子裡也洋溢著依依不捨。抵達海參崴後,一些軍團成員建議將其運回國內,但這一提議卻幾乎引發了一場外交風波。當地的日軍代表認為,這輛列車依舊是俄國人的財產,而且他們也有義務將其交還給後者的唯一合法代表——白色政權。更令捷克人失望的是,海參崴也沒有能吊裝「雛鷹」號的設備。最終,上述設想只能無果而終。
儘管如此,捷克人仍從「雛鷹」號上搜羅了大量紀念品,它們包括十多挺機槍、車內電話,以及一部分車廂銘牌。1920年5月24日,其車組作為最後一批動身的成員離開了海參崴,至於列車的軍旗也被一併帶走。在捷克人離開後,日軍將它推進了一個名叫「爛角(Gniloy ugol)」的貨場。
儘管局勢極為絕望,但一小股白軍部隊仍在負隅頑抗,他們由一名捷克裔將軍指揮,他就是米哈伊爾·季捷里赫斯上將(Mikhail Diterikhs)。作為一名狂熱的信徒,他試圖藉助東正教的影響力,號召全體俄國人對紅色政權發動「聖戰」,不僅如此,他還利用了堆放在海參崴的軍事物資,並獲得了一個幾乎取之不竭的補給站。
在過去幾年裡,這些物資就堆積在海參崴郊區,綿延長達好幾英里,它們對修復「雛鷹」號綽綽有餘,但問題在於,白軍真正缺乏的不是材料,而是時間和工人,這使得很多想法都只能停留在計劃階段。事實上,季捷里赫斯的政權只在當地維持了大約1年——1922年7月,在紅軍的攻勢下,海參崴已瀕臨淪陷。
此時,所有白軍部隊都在尋求外國政權的庇護——作為回報,他們將提供武器、黃金甚至是軍事人員。而在與之達成協議的勢力中,就包括了盤踞在中國東北的軍閥張作霖。按照英國外交官哈羅德·波特的描述,雙方的交易由一位羅馬尼亞人擔任中介,他將負責把軍火運往哈爾濱、長春和瀋陽,另一方面,張作霖則會為白軍入境提供方便。
捲入軍閥混戰
由於早在1919年,歐美列強便禁止向中國輸入武器,因此,上述物資實際是國際法意義上的違禁品,但在巨額利潤的刺激下,它們還是源源不斷地湧入了中國東北。它們的數量極為龐大,僅在季捷里赫斯交付的物資中,就包括了至少3萬支步槍,5萬發炮彈,一架軍用飛機,以及「雛鷹」號裝甲列車。但另一方面,這些武器良莠混雜,同時,奉軍的維修能力也極為低下,這給其使用帶來了巨大不便。
同樣的情況也困擾著「雛鷹」號,其安裝了4種不同型號的機槍(大部分是捷克軍團在沿途臨時安裝的),主炮彈藥短缺、磨損嚴重。在進入東北的最初幾年,除了沿鐵路巡邏之外,它幾乎沒有任何作為,在這種情況下,奉軍的指揮官們只能向白俄軍官求援。
從1924年開始,大量白軍或因為生活所迫,或因為利益驅使而投靠了奉軍,其中大部分和「雛鷹」號一道流向了張宗昌的部隊。由於張宗昌早年曾在俄國境內謀生,並積累了豐富的人脈,因此,當白軍湧入中國時,他便抓住了這個機會。據不完全統計,先後有超過3000名俄羅斯人曾為他效力,其中不僅有訓練有素的騎兵和炮兵,還有參謀軍官、飛行員和工程師。
利用上述部隊,張宗昌組建了第65師,其麾下的裝甲列車由白俄軍官契科夫上校指揮。期間,他們將「雛鷹」號拆分成了三部分,並將其分別稱為103、104和105號鐵甲列車。
在軍閥混戰中,這些列車扮演了重要角色,它們最初的敵人是吳佩孚,而在1925年、張宗昌被任命為山東軍務督辦之後,他的勢力更是不斷坐大,並逐漸脫離了張作霖的控制。期間,白俄軍隊也大批湧進了山東,並捲入了同孫傳芳、馮玉祥等軍閥的衝突。一張1925年的照片顯示,105號列車被粉刷一新,並停在山東境內的一個車站內,但隨後,一切記錄都戛然而止。
它們淡出的原因也許非常簡單——更強大的鐵路巨獸已經問世。依靠白俄顧問的協助,張宗昌建造了至少8列同類產品,其外表都敷設了70毫米的鋼板(「阿穆爾人」號只有15毫米),內部還有30厘米的水泥保護層,並以遠程榴彈炮作為武器——但是,這些列車並未幫助他扭轉不利的戰局。
1928年時,張宗昌麾下的白俄部隊已消耗殆盡,同時北伐軍則從南方步步緊逼。在內外交困之下,張宗昌只得宣布下野,其部眾則分別被東北軍和北伐軍收編。
大約此時,105號裝甲列車重新回到了東北,隨後,記錄再一次歸於空白。按照歷史學家的猜測,在1931年的「九一八」事變中,它可能捲入了與日軍的衝突:因為在一個日軍步兵聯隊的日誌中宣稱,他們在錦州附近遭遇過一列「有四節車廂」的裝甲列車——這也是當時最接近「雛鷹」號的記載。
餘波
再之後,這輛列車徹底在歷史記錄中湮沒無聞。同時,伴隨「阿穆爾人」號一路走來的人們也大多悄然離場。作為設計者,科波羅夫將軍的晚年尤其凄涼——雖然他設計出了一戰中最強大的陸戰武器,但後者卻沒能為他換來哪怕一點點榮耀——晚年的他生活異常困窘。在一封1930年代、他寫給美國歷史學家的信中,他帶著窘迫的語氣提到:「我願意將在一戰中的所有經歷,寫成一份備忘錄,但不知道,您是否願意預先支付150美元?」1944年,在潦倒之下,他在日軍佔領下的天津去世。
作為「阿穆爾人」號最著名的指揮官,波魯潘諾夫則有著截然不同的人生:在一個月黑風高之夜,他逃離了白軍的戰俘營,並在72小時的跋涉後回到了己方戰線。1920年代,這位草莽英雄先後掌管過幾支內河艦隊,後來又被調往經濟管理崗位,雖然1930年代的「大清洗」沒有波及到他,但他還是很快被民眾遺忘了,1956年,他在克里米亞的一所養老院病逝。
還有一些政治人物的命運也值得一提,其中最有趣的莫過於謝苗諾夫。在失去了根據地後,他最初流竄了中國東北,不久又途徑日本前往美國。但由於曾襲擊過美國遠征軍,一踏上這個國家的土地,他便遭遇了一連串的起訴。走投無路之下,他又回到了東三省,靠著日本資助的養老金生活。1945年,在走投無路之下,他向攻入東北的蘇軍投降,並很快在第二年被秘密處決了。
至此,「阿穆爾人」號的故事也真正完結了。與《戰地1》中其他的工業巨獸相比,它遠不是最強大的;和那些記錄能精確到小時的戰艦和飛艇相比,它的戰鬥生涯中一大半是空白和迷霧。但另一方面,這並不妨礙它成為一種震撼人心的武器,何況它曾見證了許多歷史事件,甚至充當了其中的誘因和推手;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當消失80多年之後,它又在《戰地1》中完成了「復活」——見證過它的玩家數量如此龐大,甚至超過了一戰歷史愛好者的總和。
有人說,上天常會以一種神秘的方式,讓被遺忘的歷史繼續流傳,從某種角度看,「阿穆爾人」號的故事便是如此——雖然如今它已化作了黑土下的銹鐵,但在另一個世界,它卻實現了真正意義上的永恆。也正是這種弔詭、矛盾、和近乎傳奇般的經歷,成了許多人對它感興趣的原因——當《戰地1》公布後不久,便有一系列相關的文章誕生,然而,這些文章大多是在倉促中寫成的,其中隨處可見錯誤和脫漏。
而這一切,也充當了本文問世的誘因,因為它們反過來加深了筆者的興趣。無可否認,在這篇文章中,新的瑕疵也在所難免,但我相信,它也許可以為幫助更有價值的資料誕生。正如一位古典歷史學家所說:「我自己並非事件的目擊者,但我曾為之辛勤地勞作,以了解這些事情的前因後果……如果在描摹上,我的言辭是無力或虛妄的……那麼,我將非常高興讓位於技藝比我更高超的人。」
作者:最後的防線
傳送門:《戰地1》的裝甲列車 後來在中國東北神秘消失? _ 遊民星空 GamerSky.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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