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ictoria's Secret · 物慾社會魅力史
前幾天在朋友圈推薦了一本叫《魅力史》的書,是我近期看過最有意思的一本。
生活在商業社會中的我們好像經常會被一個人、一個物體或者一種體驗吸引,覺得這個東西充滿了魅力,這種魅力會影響我們的決策,然後我們會為它痴迷,為它掏錢。
我們以為這種魅力是渾然天成的,你也是自發被吸引的,但是其實並不。
今天就借維密秀來聊聊魅力史。
《魅力史》里寫到,下雨、窗邊、遠方、海面、月光,這些都是文學藝術作品裡有魅力的典型意象,這些有什麼共同點?於是魅力的最重要一個要點就是神秘,而且得是有分寸,恰到好處的神秘。
這點光是Victorias Secret這個名字就體現的很明顯。
起名叫維多利亞的秘密,是因為在維多利亞時代,女人們的裙子是服裝史里最嚴密的,越是繁複,裙下的秘密自然最能激發人們的好奇心和窺探欲。
包括維密的早期的店鋪都會設計成維多利亞時期小姐閨房的樣子。所以在幾十年前強調神秘性感而不是舒適的維密,成為了到目前為止最具有魅力的內衣品牌。
有分寸的神秘其實在我們生活里的方方面面都會出現,小到談戀愛大到品牌的飢餓營銷。
現在還有很多明星花大量的錢和精力,雇專業團隊,幫忙搞自我人設,代發微博,就是為了巧妙地平衡曝光和隱私。(顯然LH的微博可能就是平衡失敗了。)
直播、微博上你以為的日常信息披露,也是精密選擇過後的,這樣的恰到好處神秘感會拉開明星和粉絲的距離,又不切斷聯繫。
這就像墨鏡原理。有一個正兒八經的研究就說:「對於人類來說,眼睛包含了很多信息,同時也是弱點。和他人的眼神接觸能夠幫助我們判斷一個人是否聰明,是否值得信任以及那個人是否真誠,但一個人要是戴上了太陽鏡會讓我們對這個人的所有判斷都持保留態度。並且這種作用是雙向的,因為戴上太陽鏡的人也會覺得更加不可思議。研究人員認為陰影讓我們處於一種毫無特色並且未知的虛假感覺中。」
墨鏡在展示和隱藏之間達到了恰到好處的平衡,會激發起好奇心,又不告訴你答案,這就是對神秘感和想像空間的運用。
寫神秘的時候我很難不想起拉圖爾的畫。最近拉圖爾已經要晉陞成我最喜歡的畫家了,他畫裡面的女孩子也要成為在我心裡最具吸引力的小姐姐了。
拉圖爾一副畫中會聚集比別的作品多得多的魅力元素,昏暗、燭光、長發、脖子、側臉、紗裙、鏡子、頭骨。不過有的時候都覺得信息量太大,很不好消化。
除了神秘之外,魅力的第二點要素,是要讓觀眾產生逃離感。
昨天看了一篇推送《維密秀:一場中年油膩男的集體性幻想》。大家有興趣可以搜來看看,就是在講維密給中年男性的「逃離感」。
那篇文章里這麼寫。「這個世界上有大把成功的中年男,他們有豐富的資源可以不油膩。可是這個世界上有更加大把的中年男,他們幾乎惟一的選擇就是油膩。
油膩不是一種選擇,油膩只是一種結果。反叛或者逃避現實生活的惟一方法是性幻想,年輕的性幻想,就像Lester那樣。
這是維多利亞的秘密的生財之道。」
我之前看過一句話感觸還蠻深的,「中年男人,每天一睜開眼,身邊全是要依靠他的人,而沒有一個他可以依靠的人。」
所以維密可以用最性感的超模,最富貴的鑽石,最豪華的秀場,打造一個避難所。
在這裡,中年男人可以光明正大地對自己的日常進行反抗和逃避。
除了維密之外,商業社會裡有很多很多為為「逃離感」而生的文化標籤,加州就是非常典型的一個。
上個世紀30年代的金融危機時代整個歐洲都籠罩在陰影里,所以大量人口逃離歐洲,大批湧入日照充足的加州。
進入互聯網年代之後,互聯網又給矽谷帶來了新的繁榮。所以加州和矽谷的魅力,在它們繁榮以後轉化成了文化符號,自帶陽光,自帶夢想,自帶無形價值。
法拉利出了一款跑車,就專門起名叫「加利福尼亞」。
包括所有蘋果手機也一定會在手機背面印著「Designed by Apple in California」。之所以這樣做,就是對人內心的逃離慾望的操控和利用。
希望人們在掏錢的時候,會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加州的陽光,產生逃離感,然後增強購買慾望。
「渴望逃離感」,本來只是藏在潛意識裡,但是商品社會裡會經由物品,就會被激發出來。這一點奢侈品廣告會玩的很6,彷彿只要掏錢就能逃離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平凡生活。
醒醒,不存在的。
除了神秘感、逃離感,商業社會的魅力大多還是帶有「非主流性質」的。
其實非主流沒什麼不好的。主流,是向社會規則下妥協的產物,「非主流」可能會幫助讓我們從心態上保持年輕。
我記得我上一份工作的同事,一個導演,40多歲了經常還會有人覺得他最多80後,就是因為他確實不妥協,很「非主流」(褒義的)。
我現在發現「不甘平庸」的人設其實是特別具有價值的,就會比較容易出人設,出大ip。切·格瓦拉這個ip可以說很大了。
切格瓦拉是流行文化里一個非常重要的符號,亂七八糟的頭髮和鬍子、五角星貝雷帽,堅定的目光。在傳媒不發達的年代,他已經在全世界的書、報紙、T恤上被印刷了幾千萬次。
切·格瓦拉出生在阿根廷,本來是富二代。年輕時候騎著摩托車遊歷了整個拉丁美洲,親眼目睹了「無產階級」的貧窮。所以就就棄醫從武,參與了各種武裝,暴亂。最後,被玻利維亞軍隊逮捕、處決。
他一輩子都堅定地覺得只有「世界性的革命」才是拯救不平等的唯一方法。
當然,現在我們對切·格瓦拉的評價有褒有貶。有人覺得他是革命者、青年領袖,有人覺得他是妄人。
但無論是哪一派,切·格瓦拉的一生其實就是是一代代年輕人眼裡夢寐以求的「不平庸」的一生。
正是這種「不甘平庸」,對十幾年前的年輕人構成了巨大魅力。
反正只要穿上印著切·格瓦拉的T恤,就等於已經「拒絕了平庸」,充滿了既搖滾又朋克的魅力,雖然他們可能依然平時一樣,吃了一肚子垃圾食品,看了一天肥皂劇。
很殘忍的說這和維密秀一模一樣,維密秀也在販賣一種「逃離平庸」幻想。
維密的實體店和HM,ZARA也差不多,充滿著快消社會的急迫感和金錢、購物的味道,也根本沒有帶著翅膀的璀璨小姐姐。
只有這場秀,它打造出一次天使的夢幻體驗,接下來會推動接下來一整年的庸常交易。
和穿切格瓦拉沒什麼區別,以為只要穿上維密的內衣就似乎已經變成了插著大翅膀的維密寶貝,無所謂其實已經半年都沒去過健身房了。
唉想想這麼說有點過分,畢竟我自己也兩個月沒去健身房了。
最後的一個要點,是嫉妒。過度的魅力會導致嫉妒。比如看奚夢瑤摔倒就幸災樂禍,實在難看,這個就不展開說了。
現實生活里我們經常覺得嫉妒是一個略帶貶義的詞,但實際上,嫉妒與魅力兩個基本上相輔相成,可以說是魅力文化進步的階梯。
我們總是認為,魅力是一種非常正向吸引,因為這個東西特別好,所以吸引我。但實際上,具有魅力的事物肯定讓人產生嫉妒的負面情緒,這是無法迴避的人性,只不過這種負面情緒通常只是會在潛意識裡一閃即逝,你有時候根本感覺不到。
我清楚地記得我在第一次看維密走秀的時候絕對是嫉妒的,我的共情能力告訴我大概沒有女孩不嫉妒。
讓我想起上世紀50年代,奧黛麗·赫本演過一個修女的角色,特別聖潔、崇高、與世無爭。
當時正趕上一戰二戰,兩次大戰結束以後的恢復期,整個西方一片狼藉。
修女、修道院這種遺失已久的超凡脫俗精神,剛好是社會上沒有的,所以奧黛麗·赫本詮釋的這個形象完美的填補了人們的心理空白。
當時女性們的嫉妒是因為自己身上缺少這種消逝已久的珍貴品質,但是群體性的隱秘嫉妒,經過大眾消化後,反而演變成了嚮往和欣賞。於是所有人又去模仿赫本的衣著、動作、舉手投足。
更具體去理解這種嫉妒,我們可以試想很多靠微博和朋友圈火起來的「網紅餐廳、網紅酒吧、網紅拍照地」,就是利用了大眾傳播里的潛意識嫉妒心理。
不過我們看到的魅力往往只是結果。裡面的嫉妒已經完全被中和、消化掉了。
寫到這裡感覺這篇文章真的是我開公眾號以來最長的「鴻篇巨製」了。
因為畢竟說起,慾望、與眾不同、嫉妒、神秘,說起傳媒、紙醉金迷、消費主義,女孩子總覺得有說不完的話。
但我覺得是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管於人、於物、於事,物慾、愛欲、展示欲、購買慾,所有魅力其實都有著整齊劃一的共性。共同點就是你沒有的,魅力所做的,是把人看到的和頭腦中設想中願望的生活建立起隱性的關聯,讓人在這一刻產生愉悅感,產生消費與付出的衝動。
消費主義倒也沒什麼不好,它會創造GDP,創造就業機會。但我們自己,擁有一個高附加值的口紅、包、鞋,其實也不會讓你的生活變的更好,因為在擁有的霎那,所有魅力帶來的吸引會煙消雲散。新的慾望依然會層出不窮。
我們都不要做頭上吊著胡蘿蔔的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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