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神禽志 水鳥 （三）火烈鳥 異國的來客，流行的教主，另類我自豪

紅色翅膀將美名賜我，舌頭卻引來殺身之禍。假若擁有夜鶯之巧舌，又何必如此四處閃躲？（《火烈鳥》）

火烈鳥，又叫紅鸛，拿到中國護照也就是最近的事。

它的資格相當老，幾乎從3000萬年前已經已經出現，壽命也很長，細心照顧的話活個八十多年不成問題。雖然是單門獨戶，但血多，現今恐怕中華的鶴啊鸛啊，全部加起來也沒它多。雖然在中國很罕見，但國外就沒被認為瀕危過。

細分的話，火烈鳥一家是六個親親的兄弟姐妹，樣子彼此都很象，最近成為中國居民的這位是大哥，號「大火烈鳥」。個子最大，擁有其他姐妹都沒有的粉紅靴子。

它的老家是在東非有名的「大裂谷」中，從非洲到亞洲西部都有它的行宮，離我國最近幾處在哈薩克和印度。因此有時候大火烈在去印度的路上會順便來新疆觀個光。

大火烈有記載的第一次入境是在1997年9月，有人看到它飛到烏魯木齊附近的哈密二堡逛了一圈，後來似乎是愛上了中國的風土人情。來去的次數就慢慢多了起來，這幾年甚至有人在成都和鄱陽湖都看到了它，在那裡和白鶴小妹打情罵俏，和阿鴨吵架，盡顯「歪果仁」本色。不過它似乎還沒有在中國定居的打算。

古人應該是沒見過火烈鳥，包括李時珍啊、徐霞客這些大腕。原因無他，大火烈這一身粉紅羽衣太顯眼了，見過不可能沒印象。要知道，在中國，大個子鳥能夠有紅色羽衣的只有百鳥之王鳳凰一族，其他鳥類如果有，就是僭越。不過火烈鳥不管這麼多，它依然我行我素。

不過也許是無需懼怕。火烈鳥的樣子和西方的不死鳥——菲尼克斯很象，甚至有說法，它就是埃及的太陽鳥——貝努。是的，就是被說成一輝前世的那貨的冥衣原型。

但現在，菲尼克斯已經被中國的郭沫若同志認定是正宗鳳凰了，還為它創造出了「鳳凰涅槃」這個新詞並且推廣到全國。就連一向嚴謹的日本人都已經接受了這個觀點。那就沒什麼反對的意見了。更別說埃及傳說中能帶來光明的貝努鳥也好象和它有那麼點血緣關係。不過由於中國人實在對他的以前的經歷不是太熟，只好姑妄信之。

如果說火烈鳥身上最獨特的地方，那大約就是它那張嘴了，同樣充滿了「我行我素」的風格，象一隻倒扣在臉上的靴子，又象被掰彎了的天鵝嘴。不過可不要因此而小看它。這可以說是進化史上的又一個奇蹟。

鹽水中一般是生命禁區，能存活下來的水生動植物體型都不大，大的不過李子大小，小的就象灰塵一般。換了其他涉禽，如仙鶴，以它「鶴啄栗」的名頭估計會活活餓死。而火烈鳥卻過上了快樂的小日子，原因就在於它的嘴中，有類似藍鯨的篩狀角質層板。它們排布得極為精密，只要火烈鳥將頭象勺子一樣在水裡面攪一攪，就可以從水流中過濾出食物。而它更喜歡的是把嘴浸在水裡，舌頭象水泵一樣以每秒4次的高速抽水，把水以食物一起抽入嘴裡，再用舌頭將水擠出，這樣經過篩網，火烈鳥就得到了滿口的美食。

如此它就生就了一條肥厚的大舌頭。而它也給火烈鳥造成了無窮的麻煩。古羅馬的皇帝就迷戀這舌頭鮮美的味道，因此而展開了對火烈鳥的捕獵，有時火烈鳥蛋也被殃及。這引起了世人的憐憫。不過當火烈鳥知道世界上有個叫中國的地方後，它偷笑了，比起中國人「寧吃飛禽四兩，不吃走獸半斤」的德性，古羅馬皇帝簡直是活菩薩。

也許這才是火烈鳥遲遲沒有在中國出現的根本原因。

火烈鳥嘴有趣的地方還不止舌頭這一點，可能是為了抽水的需要，它居然是倒過來進食。因此它的脖子擁有比尋常涉禽更靈活的韌性，可以讓頭在水面上翻轉進食。想想人類中的柔體演員吧，她們可以在雙腳直立的情況下仰彎著身子從腳下銜起一朵花，火烈鳥的日常和這正相反。但這樣一來就產生了個問題，那就是原來的上下齶位置正好相反了。我們都知道，常人或者動物嚼食都是用下齶活動的，而火烈鳥這樣一弄正是反了過來，它依靠上齶活動來嚼食，這是它與其他鳥類完全不同的地方。

由於火烈鳥食用的藻類中含有一種叫「蝦青素」的物質，就算是蝦蟹吃了它也會在體內積累。而火烈鳥再吃了蝦蟹則二次吸收了「蝦青素」，它使火烈鳥本來潔白的羽毛泛出了粉紅色。吃得越多，積累得越多，就會逐漸由粉紅而桃紅，由桃紅而酡紅，最後化為火焰般的鮮紅，而且呈現出不同的層次來，相當漂亮。越紅的色彩，代表著它的身體越健康，也就越容易獲得雌鳥的青睞。只可惜中國能見到這樣的火烈鳥很少，大部分都只是粉紅色的。而最紅的火烈鳥則是出產於盛產海盜的加勒比。如果它們一段時間沒有足夠的蝦青素作補充，它們的羽毛將會逐漸重新變為白色。由於火烈鳥這種身體顏色隨食物不同而不同的變化，使得它的樣貌千變萬化，因此，在西方的象徵主義中，火烈鳥也象徵幻想、多變。

雖然網上有個動聽的故事，說的是古樓蘭國的神鳥就是火烈鳥，在它羽毛豐滿後將會往南飛，不停的飛，只為在南焰山讓天火將自己的羽毛點燃，而後將火種帶回樓蘭古國，在天翼山化為灰燼。所以，樓蘭的子民將其視為王的保護神，當樓蘭王子受罰入塔，火烈鳥也接受神罰困於通天塔中，一旦有異族侵入，火烈鳥將火光迸現，顯示出超常的神力，全身都被耀眼的光焰籠罩，尖利的喙成為最鋒利的刃。而後，樓蘭王子成為了通天教主，當年交給他權杖的祭祀成了通天教主的烈焰使，而通天塔中成為鎮魔之地.......

這個故事充滿了廉價的網文味道。有頭沒尾。估計八成是哪個寫手瞎編的。而另外的一些傳說明顯是照抄菲尼克斯，在火中復活，在火中永生，故也不大可信。

但是火烈鳥也的確有值得中國人佩服的一些地方。它生活的地點，不是象鶴啊，鸛啊這樣的淡水湖，而是鹽水湖。在這裡面，沒有成群的魚蝦，只有一些昆蟲的幼蟲和小型軟體動物、甲殼類動物，還有一些藻類。其他生物很難在這一帶生存下來，而它們卻成功的了，更生了百子千孫，人丁興旺，數以百萬計，每次起飛都讓天上出現了一塊塊紅雲。

火烈鳥熟悉這裡的一切，它們甚至能神乎其技地用湖裡凝結的鹽塊築巢，在裡面生下寶貝蛋。在這方面火烈鳥父母堪稱模範。它們會一起協作，象鶴家和鸛家一樣，共同把孩子撫養大。

但也就限於這一年了。

似乎是感染了老外的風流特性，火烈鳥父母們來年往往勞燕分飛，另結新歡。不過讓人吃驚的是，在這方面，火烈鳥比人類還要「潮」得多，有6%的雄鳥會挑選同性做為自己的新伴侶，它們一起覓食，一起生活，甚至一起養育孩子——當然蛋是它們偷來的。

讓人大跌眼鏡的是，這樣的男男組合甚至比異性組合更為鞏固，平均可以維持6－7年，甚至更久。考慮到它的壽命，一般也不過二十來年，這幾乎已經是一生一世了。果然「同性才是真愛」？

果然這世上穿粉衣的男人多是基。因此國外很多男同團體都以火烈鳥為標準。只是我們中國人了解不是很多。只能默默地祝福它倆能夠把孩子養大，只是這不是那麼容易的。

天生萬物，有利也有弊，鹽水湖在為火烈鳥提供食物的同時，也給它造成傷害，這特別是對幼鳥。因為在水中太久，它們的腳上會凝結起鹽塊，有些時候這鹽凝得太多太重，小鳥在初飛時無法起來，這樣等待著它們的只有死亡。

即使能成功起飛，危險依然無處不在。火烈鳥最大的對頭就是禿鸛了。它們不僅以火烈鳥為獵物，有時候還會展開屠殺遊戲，直接沖入鳥群，屠殺數以百計，不為食物，只為取樂。可憐的火烈鳥父母只能遠遠看著，沖不過來，可以做的只有哀號。它們的腿和脖子都過於纖長，不是禿鸛的對手。

然而進入二十世紀，這些身體上的弱點居然忽然轉變成了優點。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火烈鳥忽然一躍成為了大明星。

機遇發端於美國，在那裡，藝術家唐.費瑟斯通創作了自己的名作：草坪線上的火烈鳥。這是塑料的火烈鳥，他將其放在美式中產階級家庭的戶外草坪上，結果一炮而紅，成為十年間美國家庭的必備裝飾品。這絕對應該歸功於火烈鳥自身的魅力，因為組織者之前也嘗試過鴨子、天鵝甚至鴕鳥等主題，但都不如火烈鳥受歡迎。因為這些鳥都沒有火烈鳥的艷麗、優雅和突出的異國情調。

在50年代，明亮色在美國掀起了一股流行熱潮，出產火烈鳥的佛羅里達成為美國人冬日度假的好去處，就如同現在的中國海南三亞，這促使了大量以火烈鳥為主題的酒店、汽車旅店和娛樂室的誕生，並很快擴展到全國。

事實上從美學觀點來看，火烈鳥的修長的S型脖頸柔美度更過於天鵝，而高挑的雙腳又折射出那個時代社會文化中浮華和誇張的一面，這正和那個時代的精神氣質楔合。在剛剛結束二戰之後，人們誇張地享受得來不易的和平和一切因勝利而到來的奢侈。事實上，即使是對於美國人，火烈鳥也是很有異國情調的鳥。藝術家和生產商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於是在藝術家的訪談錄中，他是這樣回答《芝加哥論壇報》的問話：「我們將滿載熱帶憂雅的盒子賣給人們，每盒只收10美元。而在這之前，只有富裕階層能夠承擔得起壞品味。」

他這話近似於調侃。但事實是，流行是很容易轉向的。很快在60年代，社會文化就已經轉向「反主流文化方面」。粉紅火烈鳥的銷量隨之下降。但火烈鳥文化卻至今不衰，並且屢屢浴火重生。1972年，著名導演約翰.沃特斯拍攝為被稱為「世上最淫穢的電影」的《粉紅色的火烈鳥》最終確定了火烈鳥做為同性戀文化和低級趣味的代表。在這片中，主角是一個肥胖而且噁心的女人。她也自認為是「世界上最污穢的人」，但是就這樣一個女人，卻有著「聖女」的花名，並且與另一對堪稱惡魔的夫婦發生了衝突。最後「聖女」取得了勝利，拯救了被那對夫婦傷害的人並處決了她們。

時間可以將一部爛片改造成經典，距離可以讓西方人的垃圾餐變成東方人的美味佳肴，最近火烈鳥文化又在中國火起來了，當然，大多數中國人對它背後的文化現象一無所知，他們更多的是看中火烈鳥的那種粉紅色的女性氛圍，幻想著這種色彩帶來的奔放和熱情。因此，火烈鳥文化中以化妝品大行其道。

雖然感覺有些彆扭，但火烈鳥真的已經成為了中國鳥文化的一部分，就象歐美式的生活方式已經被大多數中國人所接受一般。它代表著日後的中國文化發展的一個方向。我們都不可避免地要和它產生更多的接觸和影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