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見……

文 | 悟恩 圖 | 網路

那一年，你3歲。

上幼兒園的第一天，

你像往常一樣蹦蹦跳跳著出門，

而且比平時更快樂，

因為你背著書包，

於你，背著書包，是一件新鮮的事，

書包很小，

裡面裝的不是書，

是給你出汗時換穿的小衣小褲，

直到走到幼兒園門口，

你的小手被放到老師的手裡，

爸爸/媽媽向你說再見，

你先是困惑，再是焦灼，最後是惶恐，終於，哭出聲來。

在你印象中，那是你第一次與爸爸媽媽離開整整一天。

你記得你不是唯一一個哭的孩子，

因為幼兒園裡，哭聲響成一片，

老師把大門關上，不讓大人進去，

很多大人都哭了。

你有些害怕，

你幾乎是被老師拽著走進了教室，

你被安排坐在一個陌生小女孩的旁邊，

小女孩長得胖乎乎的，

哭得梨花帶雨，

你不知道為什麼頓時止了哭，

還把手裡在喝的豆漿遞了過去，

說，呶，我有豆漿！

開始那段時間，你每次上幼兒園都哭，

但每次都被爸爸/媽媽又哄又騙地，

走進那個與陌生小孩和陌生大人共處的地方，

就像一個被封閉的時光機——

你在裡面，爸爸媽媽在外面。

後來，你知道下午四點爸爸媽媽會來接你，便不那麼排斥了。

但時間總是調皮——

有時候它過得很慢，那是你百無聊賴，或者被同學排斥，被老師批評的時候；

有時候它過得很快，那是你玩得得意忘形的時候。

漸漸地，你習慣了。

你知道，無論如何，你都得在這個時間被送到這裡，

你明白，你的撒嬌耍賴，敵不過爸爸媽媽的連哄帶騙，轉移視線。

你退而求其次，你想只要爸爸媽媽來接你，

就夠了。

7歲，你上小學了，

你當然沒有哭，因為你知道哭是丟人的。

只是功課都好難，

有的同學也不好相處，甚至有些同學會偷你的橡皮和鉛筆，欺負你；

有的老師脾氣不大好，在你背不出來「白日依山盡」的下一句時，會生氣地打你的手心。

你開始回家會跟爸爸媽媽說，

聽爸爸媽媽埋怨幾句老師不好的話，

但大多數時候，這並沒有用，

因為他們見到老師的時候，

依然畢恭畢敬的樣子，

而不是家裡餐桌上抱怨老師不是時的嘴臉。

你便，

不說了。

爺爺去世那一年，

你跟隨父母回了一趟老家，

你跪在黑乎乎的棺木前，

大人對你說，上去看一眼吧，以後都見不到了，你便聽話地走過去。

是懵懂多過悲傷的，

因為你不是跟隨爺爺長大，你們的感情並不深，

你只覺得跪的時候，石板嗑得膝蓋有些疼，

只是，你發現爸爸有好幾天紅著眼圈，一言不發。

功課開始變得難了，

你搞不懂數學裡那個奇怪的水缸，

水缸有兩個開關：一個用來進水，一個用來出水，只是進水出水的速度不一樣。

然後，問你水什麼時候能流完？

或者，問你水什麼時候會裝滿？

還有甲乙兩車，或相向而行，或背向而行，以不同的速度，

問你什麼時候兩車會相遇，會趕上，會交叉而過相距多少米？

諸如此類。

你一開始會回去請教爸媽，

但有時候爸媽也不會了，

你便，不問了。

12歲，你上中學了，

功課爸爸媽媽不懂了，

只能靠自己，

小學的小夥伴有的分開了，有的還在一起。

中學那麼多，一個在城南，一個在城北，

你們沒來得及說再見，

也沒想過要說再見，

因為，要見的話，總能聯繫上的，

15歲，你上高中了，

什麼叫未雨綢繆，

你算見識到了，

因為上高一的第一天，新生開大會，

校長就說了，三年一眨眼就過了，來上高中，就是奔著高考的！

學習開始變得很忙，

那時的你對班主任說的話深信不疑。

TA說：坐在你前後左右的每一個同學，都是你的對手。考多一分，甩多一千人。

就像進入了，沒有硝煙的戰場，

上學離家依然會說再見。

放學回家依然會說我回來了。

但越來越少。

有時候出去是說再見，回家了就不說我回來了；

有時候出去說我上學去了，回家了直接就問媽飯做好了嗎我餓了。

18歲，你上大學了

你為擠過了老師口中的獨木橋而欣喜，

你滿懷希望地奔向你想像中的未來，

你以為自由在向你招手，

你的腦海里，

都是新校園，新老師，新同學的樣子，

還有，那一所據說比高中校園大幾十倍的大學校園的樣子。

你未曾意識到分離的重量，

直到你獨自一人，坐上了那列開往遙遠城市的火車，

直到火車開始啟動，而風景，像暈開的水彩往後流瀉，

你才猛然醒悟，這次再見，

是你成人以來，

真正意義上的再見了。

因為你知道，

如無意外，

大學畢業後，

你也不會回去那座城市發展了，

那裡，將成為你名副其實的故鄉了。

大學，

該學的學了，

該混的混了，

該談的戀愛，也談了。

直到畢業前的各種聚會，

你看到不少同學哭成狗，

你知道他們知道了——

有些再見，

就是永遠不會見了。

22歲，

你奔波於各大人才市場，

好不容易找了一份工作，

接到錄用通知的那一天，

作為慶祝，你請幾個和你一起待在這座城市的同學吃了一頓好的，

然後，順利地成為了職場小白。

很快，

意志被困窘消磨殆盡，

憧憬淪為晚歸時街角昏黃的那盞燈火，

你覺得累了，

但又能怎樣，只能繼續走。

偶爾接到父母的電話，

你嘴上會說一切都好，

心裡卻說：相信，會變好。

所幸，被你說中了，

真的在變好了。

這一年，你又升職加薪了，

過年，你買了很多吃的穿的，興沖沖地往家趕，

喜悅就像剛燒開的水，就要噴薄綻放。

然而，在踏入家門的那一刻，

你見到爸爸媽媽皺紋多了，白髮多了，背也佝僂了。

他們老了，像一夜之間變老的。

喜悅頓時成了苦澀，哽在喉嚨，

笑容也像被擠壓的塑料水管擠出來的水，僵硬，還帶著難以自持的慌張。

再次離開家的時候，

你又笑容滿面地說了再見，

但你知道，再見是有定額的，用完了就沒了，

你，再也捨不得多說了。

25歲，你結婚了，

28歲，你生小孩了，

31歲，你的小孩上幼兒園了……

你想起父母笑話你第一天上幼兒園，

眼角掛著淚滴，還向那個小女孩顯擺你的豆漿的事情，

你就笑了。

只是笑得，不像以往開懷了。

因為你發覺，

小的時候，能說的很多，越長大，能說的越少。

一些激情與憧憬，忽然，變得不那麼重要了。

你也發現，

時間是有加速度的，

上學時時間過得很慢，

學期初與學期末，就像隔了一個世紀。

工作了，一年卻如轉眼間。

你想起高中班主任說的話，

TA說坐在你前後左右的每一個同學都是你的對手，

原來TA錯了，

你的對手，

從來就不是前後左右的同學，

而是，時間。

時間，是我們所有人的對手。

我們每個人，

都駕駛著自己專屬的列車，

到一站，停一停，再到一站，再停一停。

停，是為了等一些人上來。

但，他們終究是要到站，要下車的，

成長，就是學會說再見，並，試著習慣。

跟幼兒園的同學說再見，

他們陪了你3年，和你一起度過了或哭或樂，天真而開懷的時光；

跟小學的同學說再見，

他們陪了你6年，和你一起坐上了求知的航船，一起揚帆出海；

跟初中的同學說再見，

他們陪了你3年，和你一起，度過了那一段懵懂的草樣年華；

跟高中的同學說再見，

他們陪了你3年，和你一起，度過了那一段衝刺高考的豪情歲月。

跟大學的同學說再見，

他們陪了你4年，和你一起，度過了或求知若渴，或互訴茫然，或激情萬丈的1460個日夜。

而父母呢？

他們陪你最久。

他們曾經是你生命的主幹,

把根扎入深深的土地，只為讓你爬得更高，看得更遠，離陽光更近，

但終究，你也要跟他們說再見的。

不過是，

一次又一次的輪迴，

一年又一年的輪轉，

一個人與另一個人的，

遇見與再見。

這，是一次不斷說再見的旅途，

請珍惜每一次相遇，

同時向每一位即將離開的他她TA，

真誠地道一聲，再見，一路順風。

我是悟恩（公號kokyo98），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