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裡有名無實的夫妻, 從頭到尾一句話沒說過

文/夕四少 微信公眾號：少讀紅樓

之前有紅友留言，要我寫一寫秦可卿和賈蓉的關係，今天我們不妨來聊一聊這對有名無實的夫妻。

我在知乎上也曾看到有人提了一個問題，說紅樓夢裡有哪些細思恐極的情節，回答五花八門，要我說，最細思恐極的情節，莫過於秦可卿和賈蓉之間的關係了，兩人雖為夫妻，但卻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這不得不令人起疑。

賈蓉第一次正面出場，在劉姥姥一進榮國府一回，他去榮國府王熙鳳處借玻璃炕屏用。原文對賈蓉容貌的介紹是：只聽一路靴子腳響，進來了一個十七八歲的少年，面目清秀，身材俊俏，輕裘寶帶，美服華冠。

從形容來看，賈蓉生的不比寶玉差。緊接著賈蓉與王熙鳳有一段精彩的對話，很多人看到後文焦大醉罵時，都認為王熙鳳和這個侄兒之間有問題，認為王熙鳳有勾引賈蓉之嫌，其實完全是後人臆測，根本沒有這回事，且焦大醉罵的爬灰與養小叔子，跟王熙鳳和賈蓉的關係，根本不匹配。

秦可卿第一次正面出場是在神遊太虛幻境一回，尤氏請賈母等人到寧府賞梅，寶玉也跟著去了。原文：一時寶玉倦怠，欲睡中覺，賈母命人好生哄著，歇一回再來。賈蓉之妻秦氏便忙笑回道：「我們這裡有給寶叔收拾下的屋子，老祖宗放心，只管交與我就是了。」

這是秦可卿第一次正面出場，此時的她，在賈母的眼中，評價頗高。原文：賈母素知秦氏是個極妥當的人，生的裊娜纖巧，行事又溫柔和平，乃重孫媳中第一個得意之人，見他去安置寶玉，自是安穩的。

我們都知道，賈母是榮國府實際上的掌權者，看人很准，人老心不糊塗，秦可卿能得她如此高的評價，可見她的才能是可以與王熙鳳媲美的，且她對下人比王熙鳳要更「憐貧惜賤、慈老愛幼」，因此更得人心。

單從賈蓉和秦可卿的秉性來看，二人結合，也算郎才女貌，十分般配了，但這只是客觀上給人的感覺，實際上，夫妻二人之間的相處，完全不是這麼回事兒。

秦可卿賈蓉二人第一次同時出場，在原文寶玉秦鍾初會的第七回里，但這一回里，二人之間仍然沒有交集，秦可卿見了寶玉，先跟寶玉說話。原文：秦氏笑道：「今兒巧，上回寶叔立刻要見的我那兄弟，他今兒也在這裡，想在書房裡呢，寶叔何不去瞧一瞧？」寶玉聽了，即便下炕要走。

而賈蓉則是跟王熙鳳之間產生對話，原文：賈蓉笑道：「不是這話，他生的靦腆，沒見過大陣仗兒，嬸子見了，沒的生氣。」鳳姐啐道：「他是哪吒，我也要見一見！別放你娘的屁了。再不帶我看看，給你一頓好嘴巴。」賈蓉笑嘻嘻的說：「我不敢扭著，就帶他來。」

這中間還夾雜著尤氏，這一章節讀下來會發現，尤氏秦可卿之間有對話，秦可卿寶玉之間有對話，寶玉秦鍾之間有對話，王熙鳳寶玉之間有對話，王熙鳳賈蓉之間有對話，唯獨秦可卿和賈蓉二人，夫妻之間竟然全無正面對話文字，奇哉。

賈蓉秦可卿二人第二次同時出場是在原文第十回，經馮紫英介紹，賈蓉帶張友士給秦可卿看病。原文：於是，賈蓉同了進去。到了賈蓉居室，見了秦氏，向賈蓉說道：「這就是尊夫人了？」賈蓉道：「正是。請先生坐下，讓我把賤內的病說一說再看脈如何？」那先生道：「依小弟的意思，竟先看過脈再說的為是。……」

賈蓉帶醫生去秦可卿卧室看病，全程竟然沒有跟秦可卿說一句話，甚至連「我帶了張太醫來給你瞧病」這樣招呼通知的話都沒有，這夫妻之間到底出了什麼問題？為什麼兩人同時出場的時候，顯得那麼生分，一句話沒有，好像是生活在不同的兩個世界裡？

賈蓉秦可卿第三次同時出場，是在原文第十一回，寧府賈敬生日，賈蓉引著王熙鳳寶玉去看秦可卿，在此之前，王熙鳳曾問賈蓉：蓉哥兒，你且站住。你媳婦今日到底是怎麼著？賈蓉皺皺眉說道：「不好么，嬸子回來瞧瞧去就知道了。」

從賈蓉這話里，似乎透著一層無奈，一層生冷，好像賈蓉對秦可卿的病，並不是特別關心。到了秦可卿卧房，賈蓉先後只說了兩句話，一句是賈蓉叫：「快倒茶來，嬸子和二叔在上房還未喝茶呢。」一句是賈蓉道：「他這病也不用別的，只是吃得些飲食就不怕了。」

秦可卿就在跟前，而賈蓉卻用了第三人稱的「他」，且王熙鳳、寶玉相對賈蓉秦可卿來說，是長輩，長輩來瞧病，賈蓉至少在王熙鳳、寶玉進門時要跟秦可卿打聲招呼說「嬸子、寶叔來瞧你了。」但原文並沒有這樣的話，二人之間，還是沒有任何交流，這太奇怪了。

更奇怪的還在後面，原文第十三回，秦可卿忽然死了，但整個喪事，從籌備到辦理，到出殯，都是賈蓉之父賈珍在忙前忙後，哭得淚人一般，完全沒有賈蓉這個剛剛死了妻子的丈夫任何事兒，好像死的不是她的妻子，而是賈珍的妻子一樣。

賈蓉在秦可卿葬禮上惟一一次露面，是作為陪襯出現的，為了秦可卿的喪禮風光些，賈珍給他捐了個龍禁尉的官兒，其他就沒他什麼事兒了，也沒有任何關於賈蓉聽聞秦可卿忽然死了以後表情和心理的描寫，實在令人捉摸不透。

有時候，我不免腹黑的在想，也許秦可卿和賈蓉之間的關係，就像我們如今盛行的形婚一樣，二人的夫妻關係有名無實，只是個形式，是為了掩人耳目而已，也許，她從嫁入賈府後不久，就成了賈珍的「盤中餐」，而賈蓉，不過是替父親在遮掩，且這一切，在賈府是公開的秘密，兩府之人都知道。

所以焦大醉罵，王熙鳳和賈蓉裝作聽不見，秦可卿病了，死了，他沒有任何感覺，因為兩個人之間，並無感情可言，只是保持著面子上的互相尊敬，其實是敬而遠之，所以病中的秦可卿說：嬸娘的侄兒雖說年輕，卻也是他敬我，我敬他，從來沒有紅過臉兒。

夫妻之間相敬如賓，從來沒有紅過臉，聽起來很美好，但在真實的生活中，如果有這樣的夫妻，怎麼都覺得少了那麼一點親近，少了該有的人情味，少了夫妻之間該有的柴米油鹽，該有的嘮叨吵鬧，好像兩個事先有過約定的男女，彼此謹守約定，秋毫無犯一樣，為免太過生分了些。

相比王熙鳳和賈璉之間，雖然二人之間也是因政治聯姻，但感情應該是有的，不然不會有孩子，鳳姐也不會頻頻吃醋，也不會為了拴住賈璉逼著平兒做了房裡人，且二人之間的有過直接的房事描寫，日常對話也是夫妻之間常有之事，而賈蓉和秦可卿之間，也許根本就不在一個世界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