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妖記·應帝王》:魘鎮之術(二)
建康城郊外,一處陰森的地牢之內,蕭順之正領著蕭衍以及影門之中數十名頂尖高手巡視其中。
蕭順之每走到一處牢門之前,都會把裡面的犯人給抓了出來。
那些犯人皆是以為自己死期將至、是以一出牢門便痛哭不止,此起彼伏的哀嚎在這幽暗的牆壁之間反覆迴響,更襯得這地牢幽怖無比。
「父…父親….這…這是哪裡?怎麼這建康郊外還有一處監獄,我以前卻是從未聽聞過。」蕭衍聆聽著四面八方傳來的哀嚎,疑惑之中亦有些膽寒。
「你自然不知道,這是兄長建立的一處私獄,很少有人聽說過。」
「私獄?」
「是的,是用來關押政敵的地方。」蕭順之說到這裡,頓了頓,「兄長位高權重、樹大招風,朝堂之上,有許多人都想著扳倒這株大樹。這其中,有的人可以借著大義名分順理成章地定罪入獄。有的人找不到把柄所在、不能用明面上的方法來除掉,便只能在暗地裡施以手段,兄長建造這處私獄,為的便是這一層目的。」
蕭衍聽父親說完之後,不知該如何回應,他知道朝堂之上的明爭暗鬥向來都是你死我活,可眼下看了這牢房之中這些囚犯們哀嚎不止的可憐模樣,心中終究還是有些不忍。
蕭順之沒去在意蕭衍的情緒,而是轉而向他問道:「練兒,你知道我創立的影門,為何叫這個名字么?」
其實這個問題蕭順之已經藏在心中許久了,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適的機會。眼下蕭順之望著這陰森的牢獄、心中的隱憂越來越重,也知道自己若再不說恐怕以後就晚了。
「影門這個擔子,你早晚是得扛下的,現在也當對此有所了解了。」
「是因為影門之中的人身手敏捷,來無影去無蹤么?」蕭衍想了一會兒後答道。
「不是…」蕭順之只是搖了搖頭,卻沒有直接答覆蕭衍,而是又向其拋出了一個問題:「你可知我們蘭陵蕭氏一族,為何能夠在這數百年的亂世之中屹立不倒,反而愈加興盛?」
蕭衍想起了他們家族的家訓,便就此答道:「重禮教、崇敬愛、守儉約、勸生業、肅閨門、恤孤寡、厚姻戚、睦鄉黨、供賦役、遵規戒。」
蕭順之聽後笑了笑:「你把我們蕭氏的祖訓倒是背得挺熟,不過,卻是漏了一條。」
「孩兒還請父親明示。」
「古今多少世家大族,往往煊赫一時,可到了如日中天的時候卻總免不了同室操戈、兄弟鬩牆,轉眼間便分崩離析。譬如那漢末時的汝南袁氏,號稱四世三公,族內子弟之中,河北袁紹統一幽冀,天下諸侯無人敢望其項背;揚州袁術虎踞揚州,江東群豪競相歸附。二袁皆為天下士人之望,若是攜手奮進,天下鹿死誰手,還未可知之。可誰曾想到,斷斷不過一代人的光景,二袁便身死族滅,顯赫一時的汝南袁氏淪落到如此下場,皆因兄弟不睦,心意不一是也。袁術既與袁紹有隙,又與劉表不平而北連公孫瓚;袁紹與公孫瓚不和而南連劉表。其兄弟攜貳,舍近交遠如此,家族又怎能;袁術直到走投無路之時,才想到投奔他的兄長。而袁紹死後,其子袁譚和袁尚又仍是同室操戈,為曹操所滅。」
「嗯…」蕭衍聽著父親的講述,也覺頗有道理,不自覺地便點了點頭,「生逢亂世,若是連一門之內都不能同心同力,遲早會被外人鑽了空子。」蕭衍說完之後,又想起了當今時局,正是因為各路諸王數十年的自相殘殺,才使得宗室力量日漸疲弊,他們蕭家也才能夠乘勢而起。
「不錯。」蕭順之望著蕭衍若有所得的樣子,心中也覺得寬慰了些,「這個不成器的孩子,到底還是有開竅的時候。」
蕭順之繼續說道:「要想家族興旺不衰,就勢必得在族中明尊卑、分主次。一門之人各謀其位、各安其分,唯有如此,才能上下同心。兄長是嫡系,是蕭家正統,而我們是戍系,是家族的旁枝。《禮經》有云:「為人後者孰後?後大宗也。曷為後大宗?大宗者,尊之統也。兄長是我們蕭家這顆大樹的主幹,沐浴在光明之下,率領著家族往上生長,讓蕭家這顆大樹越來越枝繁葉茂。而我們則是深扎於大地之中的根須,活在陰影之中,為兄長的生長輸送養料…..」
蕭衍聽到這裡,瞬間便懂得了「影門」這個名字的含義:「伯父位居宰相高位,一言一行,皆有九鼎之重,是故行事須得光明正大、冠冕堂皇,以免被人抓住把柄;至於那些見不得光的事,便都得交由父親來做….」
蕭道成雖是明白了影門的由來,可想到這裡,心中卻不知怎的竟生出了幾分苦澀,開始替父親鳴不平道:「可是….父親….您這樣一直生活在陰影之中,做著些見不得光的事,心中….會不會感到有些不平?」
蕭衍說完之後,蕭順之心中瞬間便湧起一股暖意,暖意之中又摻雜著幾分酸楚,他將寬厚的手掌搭在蕭衍的肩上,語重心長地說道:「練兒你多慮了,兄長雄才大略,不論智識還是膽氣皆遠勝於我能夠助兄長成事,為父一點都不覺得委屈。練兒,你毋須替為父鳴不平。也…也不要覺得不公。」
蕭順之說到這裡,不覺抬起頭來向西南方望了望,那是蕭道成所在的所向。
「他是發光的太陽,我是他光芒背後的影子。我無怨無悔。」蕭順之說道
蕭衍聽父親如此說完,心中長長舒了一口氣。他眼下年歲正小,尚不懂得如何計較這其中的利害得失,只是不願父親因此而鬱結難平。
而蕭順之,望著蕭衍這副坦坦蕩蕩的模樣,心中也覺大為寬慰:「練兒,你會從陰影里走出來的。蕭家的命運,以後就寄托在你的手上了。」
父子二人不知不覺間又聊了許久,就在這閑聊的片刻,蕭順之已經將這地牢中的囚徒一一抓了出來,命其聚成一團,而後再派遣數十名門下的精英刺客,將其圍了個嚴嚴實實,就如鐵桶陣一般,密不透風。
而在這同一時間,囚徒的哭號聲、討饒聲已經開始漫天作響。
「求蕭大人饒命!.….」
「蕭大人不要殺我!….」
這些平日里高居廟堂之上的顯貴們,到了這生死關頭,什麼氣節和風骨也只能拋卻不顧了。
「這些人犯了何事?為什麼一定要他們死?」蕭衍心中有些疑惑。
「不,我不是要他們死,是要他們活。」
「要他們活?是要放走他們的意思么?」蕭衍有些疑惑地問道。
「不是….」蕭順之搖了搖頭,眉頭一瞬間便鎖了起來「張庭雲那妖道哄騙兄長說他有一種能殺人於千里之外、無影無形的秘術,這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邪術?!我猜測他是早就探查到了這座監獄的所在,然後派人前來暗殺這些囚徒。而在此期間,他只須安坐在龍虎山中裝神弄鬼,待到這些囚徒的死訊傳至他耳中,他便會對外宣稱那些人皆是被他的妖術所殺。」
蕭順之說到這裡、頗為不屑地笑了笑,「我們就守在這裡、寸步不離,在我影門上下、重重高手的護衛之下,我看那妖道怎麼得逞!」
蕭衍方才一直默不作聲,待蕭順之說完之後,他遲疑了好一會兒,這才囁嚅著向蕭順之問道:「可…可是….父親,萬一那張庭雲果真能夠殺人於千里之外呢?」
蕭順之一聽蕭衍此言,臉色瞬間便沉了下來:「練兒,你多大了!還相信這種虛妄之言么?那世上怎麼會有這種邪術?!」
蕭衍心中有些不服,可不敢對父親大聲抗駁,只是低聲辯解道:「可是…我此前也曾親眼所見陶弘景他們使出過許多奇異的道術出來….這殺人於千里之術,想來也不是沒有可能….」
「這不可能!!」蕭衍未及說完,蕭順之突而就粗暴地打斷了他。
蕭衍嘆了一聲、不再說話了,他怎麼也想不明白為何父親在這個問題上看法如此固執。
其實就連蕭順之都已經意識到自己方才的態度太過肯定了。
「若張庭雲果真只是個騙子….那我又何必如此心慌呢?」蕭順之苦笑了一聲,最後還是無奈地補上了一句:「若張庭雲….若他果真會使如此邪術,那麼待我們利用他殺了皇帝之後,我第一個便要殺了此人,此賊道狼子野心、頗不安分,日後定有所圖,兄長的偉業豈容他一個外人染指!」
蕭衍聽後,又是驚懼、又是慶幸。驚懼的是他一想到日後父親或會與張庭雲水火不容,便隱隱感到憂心不已。慶幸的是幸虧當時陶弘景沒有選擇留下來輔佐蕭道成,否則蕭衍真不知道如何在兩難之中進行抉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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