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羅德先生

  眼前這扇門,是43記憶里,他在和「神的血液」融合後看到的門。

  它沉默而高傲地屹立在我面前,從地面延伸向高處的黑暗之中。就像埋藏了上億年的化石一樣,風化的表面早已看不出最初的紋理。似乎無論是誰,站在它的面前都如白駒過隙、韶光似箭般微不足道又短暫。

  43的手在接觸到門的時候,門悄無聲息地開了。

  我被門後的光芒刺得睜不開眼睛。

  在海上。

  頭頂上的天是血紅色的。烏雲從四面八方像潮水一樣集中過來,雲層的邊沿透著金色的光芒,裡面雷光閃閃,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這之上。

  有一個男人站在船頭。

  他穿著麻織的鞋,赤身裸體地跪下,向著雲的方向不停磕頭作揖,重複說著一種我沒聽過的語言,似乎在祈求什麼。

  雲層里傳出了一個我從來沒聽過的語言。

  與其說那是一種語言,倒不如說那是一種類似海豚音的回聲。聲音十分尖銳,像是在拒絕著什麼,又像是警告。

  船頭那個人再次磕頭作揖,轉過身指了指不遠的岸邊。

  岸上有一個全身赤裸的女人,她灰頭土臉,身上腿上都被割破了,傷口還在淌著血,手裡拿著一把莫名其妙的武器,旁邊橫七豎八的倒著焦煳的屍體。

  這個船上的男人似乎想帶那個女人走。

  女人所在的淺灘上堆滿了殘缺的屍體,她的背後還不斷有人從山坡上衝下來。而女人殺紅了的眼睛裡噴出暴怒和絕望的火焰,似乎是在咒罵和怨恨男人沒帶走她。

  岸上的人赤身裸體,我覺得他們似乎和普通人有點不一樣。他們好像……沒有肚臍眼。

  天上的烏雲里又透出光芒,刺破耳膜的脈衝式音波在警告著船上的男人,是時候離開了。

  船緩緩地向大海中心駛去,岸上的廝殺和咒罵聲越來越小,不斷有人從山上衝下來跑到岸邊,起先面無表情地歪著頭看著船的方向,後來又變成了嘶吼和咒罵。

  然後我看到了簡直顛覆三觀的一幕。

  岸上的人陸陸續續發出癲狂的大笑,隨即又大哭起來。

  他們開始交媾。

  幾分鐘不到,岸上已經被鮮血染紅。

  船身開始劇烈的晃動,我看到海水沸騰了,咕嘟咕嘟地冒著泡,幾十秒內陸陸續續浮上來了數以萬計的被燙熟的魚蝦和海洋生物。

  遠去的陸地上傳來了雷鳴似的巨響。一道白色光柱像噴泉一樣從山的另一邊升起,爆發出灼眼的光芒。

  遠遠地,我看到樹木被燒焦了。

  山體坍塌了。

  岩石融化了。

  岸上霎時間變成一片火海。著火的人爭先恐後的往海里跳,下一秒又被燙死,浮了上來。

  那個全身赤裸的女人,瞬間在熱浪中化為灰燼。

  日月無光。

  不知道過了多久,男人將船駛回了陸地。他打開艙門,裡面竟然還藏著兩個年紀較小的女孩。

  這次距離很近,我看得很清楚。她們真的沒有肚臍眼。

  男人把兩個女孩帶上岸,躲進一個山洞裡。夜晚三個人睡在一起。

  幾個月後,其中一個女人懷孕了,後來另一個也懷孕了。

  我看到的最後一個畫面,是她們分娩的那一刻。

  她們生下來的嬰兒跟我爸在日記里描述的一樣。

  兩個頭,一個身體。

  「旺旺,你沒事吧?」

  「啊,哦,沒事。」我反應過來的時候,還保持著趴在天台外的姿勢。

  我手上還有43的溫度。

  我在那段記憶里似乎待了幾個月,但在現實世界卻不到一秒鐘。

  「我媽媽呢!」我大呼道。

  「失血很多,但受傷部位在肩胛骨,不會傷及器官,」舒月查看完媽媽的呼吸和傷口,捏了捏我的手,意思是讓我放心。

  不知道為什麼,見到舒月,我心裡突然就安定了。我向下看去,阿爾法掉在了樓下的水泥地上,普通人怕是活不成了。

  黑色奧迪車裡面下來的老外,無聲又迅速地在幾分鐘之內就移走了43的「屍體」,並將現場打掃得像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另一部救護車已經停在樓下了,過了不到兩分鐘,醫護人員就到了天台。

  我正想跟著媽媽下樓,突然那個跟舒月一起上來的老外攔住了我:「你先不能走。」

  「你想幹什麼?」舒月立刻擋在我前面。

  「我們要帶她回去,例行詢問以及搜查。」老外說道。

  「你剛剛沒看到嗎?她已經把東西扔到天台外面去了。她現在什麼都沒有,按照我們的協定你們不能對她做任何事!」舒月說。

  「我們的協定是,我們不但要帶走那個小子,還要拿到注射器。現在注射器沒了……」

  「你們敢碰她一下,我不會跟你們走的。」舒月冷冷地說。

  我疑惑地看著舒月,走?你要去哪裡?

  「舒月,這些人是誰?」我問。

  「以後有機會我會告訴你的,」舒月拍了拍我的手,又轉向那個老外,「你們的老闆很清楚,這件事必須要我自願才能成——如果你們要打破協議,我哪裡也不會去的。」

  自願?什麼自願?我剛想問,就被舒月一個眼神喝止了。

  老外看了舒月幾秒。

  剛才43跟我的對話非常小聲,天颱風太大他們都沒聽到。注射器還在我口袋裡。我的內心狂跳起來。不能讓這群傢伙拿到。

  一秒,兩秒……老外和舒月都沒有說話,他謹慎地盯著了,似乎在評估什麼。

  然後他打了一個電話:「她可以走了,老闆同意了。」

  舒月拉著我頭也不回地走進電梯。

  「舒月,我媽媽……我剛才怎麼叫她她都不理我,43說她醒不來了……」電梯門一合上,我的眼淚就往外冒。

  「你不要太擔心,」舒月笑了笑,「這些美國人的老闆擁有世界頂級的製藥公司和腦科醫院,他們之前治癒過比你媽媽更棘手的病例。她的大腦雖然嚴重受損,但如果能送到那裡去治療,假以時日會慢慢好起來的。」

  「真的嗎?」我不安地問。

  「這種事能瞎說嗎?好歹我也是嚴謹的科學家。」舒月嗔怪了一句。

  「那……我媽媽要多久才會好?」

  舒月的眼神黯淡了一瞬:「我不知道……但要完全康復,最少也要兩三年。」

  「為了要不耽誤治療,必須儘快把你媽媽送到美國,我們隨後也要去美國。」

  「啊?可是我要中考了……」

  「不用擔心,明天我會跟你回學校辦理退學手續的。」

  電梯門開了。

  「快去看看你媽媽。」舒月說。

  媽媽已經躺在急救床上,救護車上並沒有表明來自哪一家醫院,但比我之前見過的救護車都先進。

  內部空間很大,設施非常完善,不但裝備了呼吸機,還有心電監護儀等搶救設備、紫外線消毒燈和一些我叫不出名字的設備。一個護士正在一個金屬清洗台上整理止血繃帶。救護車另一側甚至配備了一個小型血液庫。

  我記得去年在學校門口碰到小混混打群架,當時報警的同學叫了省醫的救護車,看起來也就是一部普通的金杯麵包車,裡面啥設備都沒有,只有一個孤零零的擔架床。

  另一個護士在急救床旁邊給我媽輸血,她背上的傷已經做了簡單的清創縫合手術。

  「媽媽……」我貼著床邊握著她的手,輕輕地喚著她。她的手似乎沒有這麼冷了。

  「這是羅德先生私人的負壓式加護型急救車,在中國找不到比它運送這位女士更安全的救護車了。現在已經有兩位集團醫學院下的腦科專家協同醫護人員在機場等候了,我們包下了國際VIP候機室。他們會在登機前為這位女士做緊急治療。凌晨5點,林女士會由羅德先生的私人飛機送往亞特蘭大腦神經醫學院。」

  一個身著黑色西裝,身高至少一米七五的金髮美女站在我背後,用一口標準的中文和舒月介紹著。舒月沒理會她,而是朝不遠處的其中一輛黑車看了一眼。

  「再給我一點時間。」舒月說。

  金髮美女還是保持著職業的標準微笑,但她的語氣卻在無形中多了一分壓力:「我們的時間不多了。」

  舒月看了我一眼:「只要你們不違背約定,我也會按照我的約定履行,但我需要一點時間處理好我的事情。」

  金髮美女微微點頭:「還請您不要像上一次那樣,做出讓我們困擾的決定。」

  「徒鑫磊已經死了。全世界沒有人再值得我那麼做。」舒月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語。

  「很好,那麼——」金髮美女伸出一隻手,「See you in the US.」

  舒月並沒有伸出手去握她,而是冷淡地轉過身朝我走來。

  「歐琳娜,堅強點,你會好起來的,我們都等著你。」在醫護人員把我媽媽推上救護車之前,舒月突然彎下腰,對媽媽低聲說。

  我倆目送著救護車開走,緊隨其後還有其中兩部黑色奧迪。

  剩下的兩三個人,還在附近搜索著我從天台扔下來的東西。按照這些人的搜索速度,很快他們就會發現我扔下的那兩隻塗改液。

  我的內心波濤洶湧,注射器可不能再落入壞人手裡,否則六十多年前的事還會重演。

  「走吧,鎮定點,」舒月看了我一眼,就像看穿了我心裡的想法,「他們能讓你走,就代表這支注射器對他們而言還不是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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