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故事:直到美麗盡頭。
「天上只剩下最後一顆星了。」
珍妮教授轉身,走向實驗基地說:「我們的工作要結束了。」
「嗯。」我應了一聲,回頭看一眼遙遠的夜空,這宇宙的最後一顆星體存在於那裡,好像這世上最後一顆珍珠,落入漆黑的深海中。
「待會兒。」我叫住了珍妮教授說:「是最後一次日出了嗎。」
「嗯,地球適應系統已經到達極限了。最後一個星體供給的能量只能維持日出最多一分鐘,然後一切都會隕滅。」珍妮教授面向我說:「我們最終沒能使其他人類存活。」
「你的名字為什麼叫『珍妮弗』?」我唐突地問。
「我他媽再說一次,我叫珍妮,不叫珍妮弗。」珍妮教授皺眉說:「果然能源的缺乏使你的記憶力每況愈下。」
珍妮教授走到我身前說:「你還記得你是什麼時候被我製造出來的嗎?」
「30年前?」
珍妮教授搖搖頭表示錯誤,又嘆道:「你還記得你叫什麼名字嗎?」
「我記得……」我拚命回想,可是怎麼也想不起來,結巴道:「我叫吳……彥……哦不,是吳……亦……」
「你姓宋,叫宋小寶。」
「算了,反正也沒意義了。」珍妮教授冷冰冰地留下這句話再次走向基地,我只得跟上她的步伐。
「等一下,你要去幹什麼?」我問。
「我回基地看看,回憶過去。」珍妮教授說。
「為什麼要回憶?」我問。
「人和機器人的區別就在於此,人是有感情的。」
珍妮教授的高跟鞋翻越草地,發出悅耳的沙沙聲。
「你穿這樣的鞋不會感到不方便嗎?」我瞟著教授的腳問。
「人類喜歡穿這樣的鞋。」
我疑惑說:「人類真的有病。」
「你懂個卵。」
「我分析出,語言中帶有性器官或機制的辭彙為髒話,為什麼你要說那麼多髒話,到底是什麼在驅使你說髒話,這與『珍妮弗』這個名字不相符合,也與你美麗的外表不吻合。」
珍妮教授說:「我說什麼和我的名字沒有關係,還有我叫……算了,我簡直後悔我在你的晶元里設計了區分語言性質的系統。」
「好吧。你的廢話可真多。」
「知道嗎?」珍妮教授站在基地門口,一雙眼睛盯著我:「如果不是知道你的嘴是金屬制的,我真的會把你的嘴撕了。」
我想了想,說:「『撕』這個字一般用於描述人類對手力可以造成分裂性破壞的對象的摧毀,比如說撕紙,撕布……」
「也不一定。」
「嗯?還可以怎麼用?」我問。
「撕逼。」珍妮教授淡言。
「你又在說髒話!」
我與珍妮教授穿過一條狹長黑暗的走廊,我說:「剛才我在腦里建模分析了一下,人類想要做到『撕逼』並不容易,你看……」
我將腦海里的模型通過眼睛投射出來。
「我不看!」
珍妮教授連頭也沒回。
「你可真是無趣。」我收起投映器說。
「你簡直有趣極了,有趣得像廁所里的排泄物一樣值得觀賞。」珍妮教授白了我一眼。
「謝謝,不用誇我。」
「呵呵。」珍妮教授說:「時間充裕的話我真想好好誇一誇你。」
「那我們究竟還剩下多少時間?」
「很難精細推算,但我剩得或許比你多一點,畢竟日出時間越來越短,靠太陽能供給的你已經快到極限了。」
珍妮教授走到電腦前,十指橫飛,一道鐵閘門轟然收開。我順眼看過去,一排排伴隨著精密儀器的的培養室陳列在眼前。
我問:「人類滅亡多久了?」
「到現在,應該是7426年零5464個小時。」
「你可真沒用,花那麼多時間也沒能將人類復活。」
「……」珍妮教授沒有回應我。
我隨珍妮教授走過陳列室,她用鑰匙將一扇木門打開。
一個二十平米左右的露天的花園進入到我們的視野。
我踏入花園時,正好看到最後一個星體爆炸,隨後一片亮光映入花園。
日出了。
模擬太陽成一個黯淡的亮圓以很高的速度攀升,陽光為我補充了一些微弱的能量,記憶晶元的部分功能效率提高。
「我剛才是不是變得很笨?」我對珍妮教授說。
我環顧四周,花園裡長滿了地球上的多種植物,它們很茂盛,似乎從不凋零。
「你以前從沒帶我來過這。」
我注意到珍妮教授跑到了花園的角落,那裡有一顆巨大的柏樹。
在柏樹腳,放置了各種雜物,有記錄本,有破損的機械臂,有裝在透明罐子里的蘋果……
而在雜物的旁邊,豎著一塊石碑。如果我沒認錯,那應該是埋葬人類屍骨,被稱為墳墓的區域。
珍妮教授坐在那裡,一言不發。
我走過去,看到柏樹上掛著一張相片,相片上是珍妮教授靠在我的肩膀上,兩人都露出了微笑。
「我們什麼時候有這樣的照片了?」
「照片上的不是你。」珍妮教授拿著記錄本翻閱,連頭也不抬地說:「照片上的男人是真正的教授。我是依照他的樣子,將你製造出來的。」
「他死了?」
「嗯。」珍妮教授說:「他是最後一個消逝於地球的人類。」
「他怎麼死的?」
「年紀太大了,自然死亡。」
「怎麼會?」我指著照片上和我一模一樣年輕的臉龐說:「他明明如此年輕。」
「他製造出我的時候,不過三十歲。他畢生致力於通過元素構建完美的人體細胞,希望能造出真正的人類,可惜沒有成功。」
我疑惑說:「我還以為你也是人類呢。」
「人類的壽命是很短暫的。」珍妮教授抬起面龐,眼睛晃動了一下。她拿起地上的蘋果展示給我看:「教授很喜歡吃這種果實,還帶我一起去摘過。其實我一直在試圖理解人類,不過我始終無法理解。」
「無法理解什麼?」
「情感。」
珍妮教授話音落時,模擬太陽已經逼近地平線了。
珍妮教授站起來,將樹上的相片取下,說:「教授生前也很喜歡回憶過往,他說這是人類情感的體現,我如今想起他,似乎明白了一點點。」
「你為什麼製造我?」我突問。
珍妮教授愣了愣,低聲說:「是為了提高工作效率,只有我的話,很多事情忙不過來。」
遠方的設施因為太陽能供應不足,亮起的光線很快閃滅了下去。
「那你為什麼不製造更多的機器人,這樣效率會更快。」
「那樣的話太浪費資源了!」珍妮教授仰臉脫口,像在辯解什麼。
「不,你不是這樣想的。」我堅定道:「你也沒有理由將我做成教授的樣子。」
幾乎所有設施的電源都停止了工作,外面一片漆黑。現在,唯獨這個花園還存在著明亮的光線。
「一切都結束了。」珍妮搖搖頭,坐回了柏樹下。
「地球也會爆炸嗎?」
「是的,而且很快了,不過那是在我們停止工作後。」
我感到能量在飛速流逝,身體的各個機能運轉嚴重受限。
「我好像要先走一步了。」我說。
我失力坐到了翠綠的草面上,視線在各株植物上來回移動。
我明白美麗是何種意義的。
這些帶有各種鮮艷顏色的花草樹木,便是美麗。
我的視線越來越模糊,眼皮越來越沉重,我逐漸連植物的顏色都無法分辨了。
忽地,一個身影閃到我面前,抱住了我。
我也鼓起所有力量抱住了她。
「你愛教授。」我說:「你太孤獨了。」
「嗯,我一直明白的。」她回答。
我的眼睛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我和她好像化為了這個沒有星體的宇宙里,漆黑的一部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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