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故事：白雪為嫁

1）

風暴戾地撞著窗，這個冬天格外冰冷。

「你聽話呀。」母親的聲音疲憊而心疼，「他家條件差得很，還有兩個兄弟沒成家。你跟過去吃沒得吃、穿沒得穿，只有受苦啊！」

她和母親並排躺在床上，抿著嘴唇並不出聲，唯有淚珠成串滾落，很快浸濕枕巾。

母親側著身，用右手柔柔幫她擦著淚，也有些哽咽：「媽媽都是為你好，你醒點事，好么？他平日里就會打架鬧事，不是個有出息的人。」

她吸了一下鼻子，眼睛執拗地閉著，無聲哭泣。

「明天去把孩子拿掉就好了。」母親的聲音在耳邊繼續著，她有她的苦心與疼愛，「時間久了你就不難過了，媽媽給你找個好婆家，保證比他強，過日子總歸是要吃飽穿暖。」

她抬了抬右手，沒能抬動。

母親警覺地握緊了她的手。

她的右手和母親的左手緊緊綁在一起，布條還打了死結。

「你們三兄妹里，媽媽最疼你，哪裡能看著你吃苦。」母親見止不住她的淚，自己的眼淚也落了下來，「你這個苕伢子……」

母親哭了一陣，幫她掖好被子，終於結束了勸慰，「很晚了，好好睡一覺，天亮媽媽就帶你去醫院。」

2）

時間，怎麼這麼難熬呢？

眼淚，好像流幹了。

眼睛澀澀的，她一動不動，靜靜聽著旁邊的呼吸聲。

呼吸很平穩，應是已睡熟了。但她仍不敢動，她知道機會只有一次。

她很累，東躲西藏，最終還是被家人抓回來，已經身心俱疲。但她一點睡意也沒有，她在心裡默默地算著時間。

這會兒應該是凌晨了，外面的房間很久沒有動靜，父親應該也睡了。

她試探著側轉身體，面對母親。母親閉著眼睛，毫無反應。

母親也很累了，這陣子她一定也很難過吧？她那麼疼愛兒女。

可是，對不起媽媽，這次我不能聽話。她在黑夜裡看著母親隱約的臉，心裡默默說道。

沉默不是順從，是在等這唯一的機會。

她小心翼翼地去解綁著手的布條，死結很難解，她只能一點一點的艱難挪動。

她心裡很著急，但她強迫自己的動作更輕柔一些。

結慢慢、慢慢鬆開，母親突然嘟囔了一句什麼！

她全身都僵硬了！一動不敢動，假裝自己熟睡著。但心臟跳動得如此劇烈，幾乎提到了嗓子眼。

但母親接下來並沒有其他動作，那句話也聽不清楚，只是一句夢囈。

她平復著心跳，緩慢地將布條解開。

一隻手壓著被子，不讓寒意透進來，身體小心翼翼往床下挪。

終於，雙腳落地。

地面冰涼刺骨，但她已經顧不得那麼多。

時間緊迫！機會過了明天就不再有！

她甚至來不及去穿一雙鞋子，去拿一件外套。

她踮著赤腳，做賊一般地挪出房間。

從父親的床邊躡手躡腳走過，掩耳盜鈴般地不敢看他一眼。

來到堂屋，她輕輕抬起門栓，將大門緩緩拉開。

嘶~！

外面的寒風猛地灌了進來，將她整個人都澆涼。

但她卻精神一振，把門拉開到僅容一人進出的空間，就趕緊側身鑽了出去。

她緩緩合上大門，僅著睡衣，赤足投入了漫天風雪中。

3）

這夜可真冷呵！

她凍得牙齒打顫，全身上下沒一處不冷。

尤其踩在雪上的赤足，已經麻木得似乎沒有了感覺。

但她只管捂著她的小腹，一腳深一腳淺地往前邁。

這是孩子。

這是我的孩子。

這是我和他的孩子！

她開始跑，用勁跑，使出全身力氣的跑。

跑在這條那麼熟悉的路上！跑在去他家的路上！

不到兩公里的距離，她烏黑的頭髮上已經披滿白雪。

她全身都快凍僵了，但總有一股子力氣不知從哪裡湧出來。

她終於站到了他家門前。

她敲門，用力敲門，大聲喊他的名字。

房間里響起重物墜地的聲音，繼而是急促的腳步聲，男人猛地撞出來，拉開房門！

他看到了怎樣的一幅情景？

門外立著的，是面色蒼白、瑟瑟發抖卻灼灼與他對視的女子。

她的皮膚如雪，十里八鄉沒有哪個女子有這般白凈。

她緊抿著已凍得烏青的唇，就那麼俏生生立在雪中！

眼淚一下子就涌了出來，這是他以為將永遠失去的她！

他一把將她從雪地里抱起，牢牢抱進懷裡。

白茫茫的雪夜啊，風刀割不開的戀人。

這一夜。

有多少人見證了漫天風雪，就有多少人看到了白色婚紗。

——————————————————————————

這是一個真實的故事，故事的主角，就是我的爸爸媽媽。

起初奶奶跟我講這個故事時，我覺得風雪夜奔，真浪漫啊！但細細回味，愈來愈多的卻是感動。

今天是農曆八月二十四日，我媽媽的生日，這個故事送給她。

是她如此勇敢，如此堅強，我才能順利跟大家見面。

另，媽媽逃到爸爸那裡後，兩人連夜轉移到外地，一直到生下我之後才回來。

雖然外婆當初極力反對他們在一起，還差點在那個雪夜把我終結了，O,,O。

但我出生之後她卻特別特別疼我，大概是因為我小時候長得太好看啦！

祝媽媽生日快樂。

餘生都快樂。

【每周五晚十點，用枕邊喃語，換你一個好眠。】

謝謝你一直在，晚安，下個周五再見。

近三期枕邊故事回顧：

枕邊故事：都跟你睡過那麼多晚了

枕邊故事：你等很久了吧？

枕邊故事：黑暗料理

寫字的公眾號：情何以甚（ID：rjqs000）

發日常的微博：情何以甚的痴語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