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ob Ryan ，英國極富盛名的剪刀手

There is Only Time （《逝者如斯夫》）? Rob Ryan

2012年，英國剪紙藝術家羅布·瑞安受紐約中央車站委託，創作一幅剪紙作品。這是他交上的作業。

作品正中是一面時鐘，一對鳥兒銜著顆心站在上面。圍繞它們的是八句極具羅布·瑞安風格的剪紙文字：

沒有空閑時間這回事，

沒有工作時間這回事，

沒有玩樂時間這回事，

沒有餘暇時間這回事，

沒有低落時間這回事，

沒有高質量的時間這回事，

沒有正確的時間這回事，

沒有錯誤的時間這回事，

只有時間。

下端還有一段個人化的敘述，以他最常用波紋裝飾來表現：

我沒有時間向國旗敬禮，也沒有時間向國王磕頭。我畫畫我寫字我做夢，直到有一天，咻~我如青煙般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羅布·瑞安談到這幅作品的創作初衷時說，車站裡永遠是忙忙碌碌的景象，所有人都在東奔西跑，從一個地方趕往另一個地方，無法擺脫時間的糾纏。他想做的就是讓每個人都停止對時間下各種不同的定義，珍惜每一天，珍惜所有的時間，就如這個作品的名字——「There is Only Time」。

這幅作品的影響很大，以至於羅布·瑞安以同樣主題又創作了幾幅類似的作品，其中就有為2013年情人節所作的這一幅：

There is Only Time （《朝朝暮暮》）? Rob Ryan

一對鳥兒變成了一對戀人，下方的文字換成了：

只有時間，

是我能給你的最珍貴的禮物。

雖然我自己總也覺得不夠，

但我承諾要盡我所能地給你 我的時間。

希望和你在一起的這些分分秒秒，

可以變成幾小時幾天幾周幾月幾年。

……

僅通過這兩幅作品就可以看出羅布·瑞安鮮明的個人風格：用對稱的形式展現牽手或倚靠的青年男女，藤蔓伸展、鮮花盛開的山坡或草地，皓月高掛星辰滿天的夜空（在很多其他作品裡他也早已摒棄了單一的對稱形式）；作品裡一定會巧妙鑲嵌充滿詩意，頗具有哲理意味的短句。

羅布·瑞安在「王國三部曲」里延續他一貫的這種風格，故事也是他在許多作品裡都或多或少涉及的：時間、人生、浪漫、孤獨等等。

羅布·瑞安早在2007年倫敦藝術節就一鳴驚人，後來成為英國當代藝術界最具辨識度的藝術家之一。他的作品在時尚圈也受到熱捧，英國版 Vogue、ELLE 等一線雜誌都與他有固定的、經常性的合作。服裝設計師 PaulSmith 專門找他合作過一季，以他的剪紙設計作為印花，賣得很不錯。他的一些巨大的剪紙作品，售價通常超過800英鎊。

儘管如此，他依然花費了三年時間來創作「王國三部曲」。借著讀庫推出中文版的時機，我們採訪了這位英國當代極負盛名的剪紙藝術創作大師。一些問題，採用了《T Magazine》的速寫訪談方式，希望他用圖畫來回答。瑞安欣然應允，發來的這些小畫生動有趣，窺見了這位藝術家頑童的一面。另外我們也試圖尋找到，他到底在《王國》埋了怎樣的梗（表達欲），看似天才橫溢的背後又有怎樣的創作歷程。

他的童年和「王國」

羅布·瑞安（Rob Ryan）1962年出生於塞普勒斯，他的父親是一名空軍士官，他們家也總是跟著部隊駐地搬來搬去，他上過七所不同的初中，童年時期幾乎沒有固定的朋友。

他於諾丁漢特倫理工學院就讀藝術系，隨後考入英國皇家藝術學院 (Royal College of Art)，並取得版畫系研究生學位。後來，他從版畫轉向剪紙創作（Paper Cutting），並最終在這個領域站穩腳跟，功成名就。

「你小時候最喜歡做的事是什麼？」「趴床上閱讀啊。」

羅布·瑞安從小到大十分熱愛閱讀，讀過的童話里，他最喜歡《精靈與鞋匠》。貧窮的鞋匠僅剩最後一塊皮子的時候，每天晚上精靈們都來幫他做出又漂亮又舒服的鞋子，他因此變得越來越富有，當然也沒有忘記報答勤勞善良的精靈。

羅布·瑞安說他總是被這些發生在平凡人身上的奇妙故事所吸引，這些故事成為他創作的靈感來源，也使他的作品擁有了一種孩子氣的天真。

2012年創作的《可以嗎，願意嗎》、2013的作品《愛還未開始》均是這種類型的作品。其中前者開啟了《王國》創作。

Can We Shall We？（《可以嗎，願意嗎？》）? Rob Ryan

可以嗎，願意嗎？

只需一天

僅有你和我

可以嗎，願意嗎？

請一天病假

來到海邊

終日牽手看海

……

?

Love Hasnt Even Got Started Yet （《愛還未開始》）? Rob Ryan

宇宙大爆炸之後的億萬年間，愛，還沒有出現在這個世界上。無愛的時間比你想像的長得多。新的物質，新的星系不斷產生，但其中始終不含愛和善意。難道這樣還不能說，愛是由我們由內向外產生的嗎？難道還要說愛是由上天的某一個人賜予我們的嗎？我抬頭仰望天空，看到無垠的宇宙，感受到無盡愛意……

如此專註於凡俗生活的美好和珍貴，是因為他覺得藝術家的責任就是讓人感知這個世界是個了不起的地方。「我的靈感來源於我與這個世界的關係，我如何去解讀它們。其中最重要的部分是理解日常生活，珍惜和感激那些微不足道的平凡中特有的一面。」

回到《可以嗎？願意嗎？》，「請一天病假，來到海邊，終日牽著手看海」，如同「面朝大海，春暖花開」，不問世事。其實不全對，他想表達的是人應該去做一件心裡一直在想的事。拋下一天的工作，和某個人一起消失一整天，做一場白日夢。這樣的單幅剪紙沒有讓羅布·瑞安過足癮，於是他用了三本書來講述這個逃離的故事，這就是「王國三部曲」。

《隱形王國》內頁圖。

這是一個你想真正成為的那個人的故事

這是羅布·瑞安構思了幾年的故事。一開始他想的是一個男孩和他的朋友在應該上床睡覺的時間，溜出城去玩。當這個故事的輪廓變得越來越清晰，內容也逐漸充實之後，他決定把它分成三個故事，後來它們被命名為《隱形王國》《王國重現》《王國無敵》。

「這個故事講了這樣一個孩子，他是國王和王后唯一的兒子。雖然他的境遇讓人同情，不過他本人並沒有覺得很悲傷。畢竟，他不知道生活還能有別的樣子。他從未離開過王宮，去和別的男孩女孩一起跑跳玩耍，他上的所有課都是在那張只有一張書桌的教室里，由私人教師講給他聽的。」

羅布·瑞安說：「我同情那些被家庭和父母安排好了一切的人，生活對他們是如此輕鬆簡單。這套書是關於艱難求生，成為你想真正成為的那個人的故事。做到這一點不容易，但並非不可能。」

《隱形王國》內頁圖。

《王國》的主角身上還有瑞安孤獨的影子。如前所述，童年時頻繁的搬家讓他幾乎沒有固定的朋友。也許是這樣的童年記憶過於刻骨銘心，他對孤獨感的描繪，常常能擊中很多人心底隱秘的感覺記憶。

這是請瑞安用圖畫分享一個無人知道的秘密時他畫下的小狐狸，這隻小狐狸也出現在了《隱形王國》里，小王子偷偷溜出王宮，探索外面世界的那些日子裡，就遇到過一隻狐狸。

《隱形王國》內頁圖。

王子看見的是一隻孤獨的城市狐狸，在陰影中時隱時現。瑞安在書中寫：「這隻狐狸是整個城市唯一知道小國王在這裡的活物。當他倆面對面站住、互相觀察的時候，他們似乎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一部分，像在照鏡子一般。」

小王子爬上一座起重機高高的塔身，唱起來：

終於，我知道了我是誰，

我是城市狐狸的秘密兄弟！

我根本不應該在這裡，

但是我來了，在陰影里忽現忽隱，

從未被看見，總是在躲藏。

……

也許這也是瑞安的真實身份，孤獨的城市狐狸，總在機敏、冷靜地觀察四周，在都市叢林里忽隱忽現，遇見同在這裡徘徊的孤獨人，對望一眼，相互照見彼此。這種孤獨感也是瑞安作品裡反覆表達的一個主題。以下分別是他的三幅作品：

Do You Have a Secret Place?

你的心裡有沒有一個可以自己獨處的秘密角落？

?Somewhere in My Heart （《我心裡的某一處》 ）? Rob Ryan

我心裡的某一處，荒涼的林中有個水池，只有你才能找到它。我的一生都感到孤獨，心門緊閉。你是打開這扇門的鑰匙。讓我打開心門，和你在一起。

?

《隱形王國》內頁圖。

火車在雨中緩緩行駛，在一處做短暫停靠。就在那裡，在一扇窗後，一個和他年級相仿的小女孩正在向外張望，她在凝視窗外的雨。作為一個沒有兄弟姐妹，這麼多年獨自長大的孩子，他從心底感到一種要與她成為朋友的願望。

靈感與乏味的搏鬥

羅布·瑞安說，他的生活其實很簡單乏味，大部分時間都在工作室中，和他的助手一起製作剪紙作品。「靈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但需要你花費很長時間去把它實現出來。」剪紙作品中那些文字的靈感來源是現實生活中的觀察和感受，尤其是在他騎行時、獨處時的感受。

速寫訪談：在做什麼事情的時候，能讓你保持微笑？他給了我們上面那個答案。

羅布·瑞安騎行去工作室途中。

和單幅作品不一樣，「王國三部曲」要構建的是一個孤獨男孩的歷險記和成長史，既有深刻細膩的心理描寫，又有密室、探險、逃亡等緊張刺激的情節。作為他第一本具有故事情節的作品，他的想法很多，想要表達的情感很多，創作時最難的部分就是做減法，是決定要捨棄哪些情節的時候。

「很多旁支會使整個故事變得臃腫，還可能會影響主線的發展。我一開始總是有很多點子，比最終能用上的多得多。雖然很多情節被砍掉了，但我還留著他們，或許其他故事裡還用得上。」羅布·瑞安說。

而最高興的時候是寫到那些能打動自己的段落時，「如果我自己都覺得很感人，我想我的讀者也同樣會被感動。」

圖片中描述的是老國王去世後，小王子的感受。《隱形王國》內頁圖。

用筆、刀、刷子、電腦創造出的王國

《隱形王國》內頁圖。

「王國三部曲」耗去瑞安接近三年的時間。為了表現其中一些複雜的場面和情節，他與一位設計師合作，對圖文關係進行精心設計，最終的畫面圖文活潑、和諧，與故事本身融為一體。上面這張王宮剖面圖，就是由多張剪紙拼貼而成。「和助手一起工作的好處是，我可以專註於畫畫。我不斷地畫，不斷修改，一遍又一遍，直到滿意為止。」

錯落疏密有致的圖文關係，為故事增添了別樣的張力。《隱形王國》內頁圖。

「我的創作過程一般是：先在紙上畫出圖案，將圖案掃描出來，用圖片軟體進行填充或著色，最後再用刀子刻出來。《王國》是我第一套把文字打出來的書。我的前兩本書《為你》（This is for You）》和《善意滿天》（A Sky Full of Kindness）都是將文字嵌入圖畫。將文字從圖畫中拿出來，設計時變得靈活多了，創作過程也變得簡單。」

???

「王國三部曲」製作視頻截圖。

他的工作永遠帶有孩童時期創作的痕迹，那就是用筆、刀、刷子來展現頭腦中的世界。他坦陳，這是瑞士剪紙給他的啟發。以前的人們從沒想過要創作什麼藝術品，剪出來的東西只是用來裝飾他們的屋子。他曾經拜訪一家瑞士軍刀廠，受到了很大震撼。在那裡，手藝是一種家族傳承，一代又一代，父親把用過的刀子傳給兒子，手藝也這樣一代代不斷傳下去，這是一直激勵他的東西：不斷突破自己，超越自己。

羅布·瑞安作品的一對知名收藏者，演員海倫娜·伯翰·卡特和導演蒂姆·伯頓這樣評價他的作品：從來沒有哪一把剪刀可以這樣精妙高明。

王國之外

最後，讓我們看看他和他眼中的自己吧。

羅布·瑞安，鬍子蓬亂，有點俏皮，髮型像火山爆發流下的熔岩。

「你眼中的自己」，他給了我們這幅畫像。頭髮少、眼鏡、大鬍子，專註的眼神看來是他的自畫像必須要有的。

作者：薛佳佶 ，讀庫編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