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食干豇豆

回貴陽後，又吃到了一些久違的食物，全是我媽媽做的。

媽媽最近在畢節那邊，隔個十天半月回來一次，每次回來都會帶一些她自己做的菜回來。她知道我喜歡吃泡菜，而我自己又不會做，所以她在畢節做泡菜的時候，特地泡了兩壇，一壇自己吃，一壇帶了回來。泡菜裡面腌的是蒜頭、蔥頭以及蕌頭，每次吃飯時，夾三五粒佐飯，清脆爽口，十分好吃。她還一直叮囑我，夾泡菜時萬萬不可用沾有油的筷子，這樣會把酸水壞掉。

秋風乍起，正適宜做糟辣椒，我媽也做了兩大罈子的糟辣椒，將蒜姜和新鮮的紅辣椒一起鍘碎，放入罈子里，過段時間，風味便出來了，糟辣椒也做好了。做好的糟辣椒她也從畢節帶了回來。當天她就舀出一小碗出來炒瘦肉，真是風味得不得了，特別下飯，是我小時候故鄉的味道。這糟辣椒也可以生吃，我媽就分了一小碟來生吃，生吃的味道也很別緻。

我媽媽如此，不過是為了讓我們吃好一些罷了。我記得我媽媽上周給我說的一件小事，她早上出去買菜，遇到了另一個買菜的阿姨，在電梯里她們聊上了。那個阿姨給我媽媽倒苦水說，每天都買菜，都不知道買什麼了。我媽贊同著說是啊。那個阿姨說，就算如此，還每天被他們挑剔，說這不好吃那不好吃。我媽說，我家的孩子倒不這樣，給什麼就吃什麼。我們也真是如此的，我媽做什麼便吃什麼，倒沒有厭煩的時候，不過這難道也不是媽媽每次都花了很大心思給我們做飯么？

當然這是題外話了，和我文章的標題似乎不大相關，我這次只想說說我故鄉的另一種風物以及食物——干豇豆吧。為什麼這麼大晚上要寫這麼一個玩意兒呢，大概是我現在特別想吃這個東西了吧。我寫食記都是隨心而寫的，而隨心的條件便是當時特別想吃這個東西的時候，而我現在就很懷念這個東西。

我故鄉念豇豆，不讀「將」音，而是讀作「剛」音。豇豆是我故鄉最常見的一種農作物，每家到了季節都會種很多，也會收穫很多。這豇豆不大挑剔，什麼土，什麼氣候都能生長得很好，也能收穫得很好。成熟的豇豆能有一個人的整條手那麼長。在我故鄉，每年收來的豇豆都被紮成一小把一小把的掛在竹竿上風乾，像是風乾玉米或者辣椒那樣。乍看下去，是很讓人惹起鄉愁的。

其實豇豆是一種很無味的食物，就一長根，光溜溜的，我並不喜歡吃。我故鄉吃豇豆也沒什麼新意，不外乎是嫩的時候，折成小段炒來吃，這種吃法最沒意思。這樣炒豇豆，味道是不入豇豆裡面的，只消把豇豆表面的油鹽舔乾淨，剩下的豇豆就一點味道沒有。再有一種吃法是，將新鮮的豇豆折小段直接煮，這個還算可以，但是光豇豆也不好，豇豆要和南瓜一起煮才好，這個菜夏天吃很解暑。貴州人吃這個菜，一般還會配一個蘸水，這當然又全是辣椒了。豇豆還有一種吃法就更沒意思了，那就是等豇豆完全長熟，長老，豇豆的皮已經像是樹皮一樣干硬不能吃了（便是上文說的紮成小捆晾乾，這個做法好看但不好吃），這時就要把裡面的豆子剝出來，再將豆子晒乾，用這個豆子燉肉或者煮著吃。而這已經不算吃豇豆，只算是吃豆子了。

所以豇豆太生或者太老都不行，太生時有一個青澀氣，像是毛頭小子，太老就更不行了。所以豇豆最好的吃法是，在豇豆不生不老的時候摘下來，洗乾淨，將兩頭的筋剝去。然後放入燒開的開水裡煮，煮到七八分熟，撈起來，瀝干水，撒一些鹽後，再放到太陽底下曬，曬到黃黑黃黑的就可以了。曬好後的豇豆可以放很久，這個做法興許是我故鄉因為冬天沒什麼菜，所以才在夏天特地保存的。

我離開故鄉後，真是很久沒再吃過干豇豆了。這次回貴陽，我是無意中翻到的。我餓的時候，會去反覆地查看冰箱和櫥櫃，看看有什麼可吃的，我家那包干豇豆就是我這樣發現的，這包干豇豆還是過年時媽媽從故鄉帶回來的，他們都不愛吃，所以才一直放到了現在。

我問我媽為什麼不給我炒干豇豆吃，我媽說，這都放好久了，你們不吃就沒做啊。我說，我愛吃，你快做吧，這頓飯就做。我媽喜上眉梢地說，那今天可以不去買菜了。於是我媽就把干豇豆泡在溫水裡，泡軟，瀝干水分後，切成長段，然後再切蔥蒜姜，再將干辣椒切段。就和普通的菜一樣做法了，只消炒熟就行。做法並沒有什麼地方值得記述的。

菜做好後，我光是就著這個菜便把飯吃飽了，我不知道怎麼形容，總之就是特別好吃。我見到還有剩下的一下干豇豆，就對我媽媽說，你下次再給我做吧。我媽說，吃這個菜要玉米飯才好吃。於是過幾天後，我媽就做了玉米飯，將剩下的干豇豆又按照這個炒法炒來吃了，果然，炒干豇豆和粗糲清香的玉米飯更為相配，有琴瑟和鳴之感。那種美妙滋味我也無法說出來。吃這種東西，和別的食物不一樣，別的食物，不管好吃與否，都很難吃出幸福的味道，但是吃干豇豆就有這種感覺，讓人感到幸福，吃在嘴裡，有陽光的味道。真是一個很幸福的食物啊，就像一個電影里說，蘿蔔是一種讓人幸福的食物，這干豇豆也是呀。

但其實這也就是普通的家常菜，就是普通的故鄉風味，但是就是讓人難以忘懷啊，尤其是現在，是這麼個個寂靜的深夜。

2017/10/3於貴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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