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一)
(會在寫完第一卷之後決定是否續寫,第一卷會是完整故事)
群山環繞。
穿著白色蓬衣的隊伍從營地走出來,腳步整齊地走在滿是落葉的山地上,卻只發出輕微連綿的落葉擠壓的聲音。在這樣的聲音里,隊伍快速而安靜地穿過山路,從遠處看去,就像一條白色的蠕蟲彎折在山脊上。
隊伍順著山路向前快速推進,繞過幾道山樑之後,山路結束了,眼前只有荊棘和灌木。於是隊伍在樹林前停了下來,過了一會兒,從人群里走出幾個戴著蠻牛面具的人,一聲不吭地走到隊伍的最前面,用手裡的鏟子將樹叢劈開,清出一條道路,其餘的人依舊排著整齊的隊伍,等「蠻牛人」向前開闢一段距離,隊伍就整體向前移一段。
這些天里,這支隊伍就以這樣的方式開闢山路,偵察員負責探索方向,蠻牛人負責開路,其餘的人負責紮營和探索,終於,在兩周之後,他們將山路覆蓋了整片山林,這樣他們就可以在有所發現的時候,以最快的速度到達地點。
「這是最後的山路了,」一位蠻牛人停下手裡的活,對隊伍道:「今天在這裡紮營,其他人四散搜山。」
一聲令下,一支隊伍順著原路返回,去取回紮營的工具,其餘的白色隊伍依次散開,由一人領頭,順著路探索向四面八方。蠻牛人稍事休息,繼續開路,不久,一名戴著羊頭面具、身側掛著包裹的男子跑了過來,還沒到面前,他就一下仆倒在地上。
「有新的屍體。」
蠻牛人對視一眼。
「就在那邊,新的屍體。」
隨後山羊人在前面帶路,蠻牛人跟在後面,轉過幾道山路之後,他們看到了地上的屍體。那是一頭殘破不堪的野豬屍體,腰、臀、腹部甚至頭部都有成年人手掌那般大小的滾圓的洞,那些洞貫穿了野豬的軀體,使得整頭野豬就如一個不規則圖形一般。其中一個蠻牛人湊近屍體,聞了聞,道:「沒死多久。」說完看向四周,又道:「可能還在附近,小心一些。」
說完他摘掉了面具,露出中年人特有的剛毅的面孔,其他人緊握利器,小心翼翼地巡視周圍。
如果是猛獸造成了這頭野豬的屍體,那麼這具屍體的傷口沒有理由這般整齊,尤其是這些圓形的窟窿,看上去邊緣非常光滑,即使是最鋒利的刀刃,也難以造成這樣的效果,而且這具屍體的狀態很奇怪,野豬死得很「安詳」,動作沒有扭曲,肌肉也很放鬆,似乎不像是搏鬥之後死亡的,如果這裡躺著的是一具人類的屍體,人們大概會覺得「他回憶著自己的祖母,然後緩緩吐出最後一口氣」。
「又是『祭品』嗎?我看到圓形的洞了。」
說話的蠻牛人聽聲音很年輕,此刻護在中年人身側,右手把精鋼短刀緊握在手裡,在短刀的刀柄上,繁複的金屬花紋彼此交錯,繞著圓滑的弧線。
祭品是白衣人內部的稱呼,這段時間來發現的屍體都有這樣的特徵——安靜死去的怪物,詭異的屍體,白衣人內部猜測這些屍體是某個原始村落向天祭祀時使用的祭品,而且這樣一說,這些屍體上滾圓的窟窿也可以解釋了,也許是需要將屍體做成特殊的形狀,神祗才可以收到這些部落的信息。
「看起來是的,」中年人翻看著屍體,道:「這些滾圓的窟窿,並不是用普通的工具能造成的。」
「用劍戟棍棒不行,用鋒利的小刀也不行么?」
「就算是最鋒利的刀,也不可能撕裂肌肉時不留下痕迹。」中年人皺著眉頭,看向四周。
「面具可以摘了嗎?」
「屍體是新鮮的,」他道:「不過您還是小心點。」
年輕人一把扯掉面具,露出那張象牙雕刻般潔白如玉的面龐,和那張俊俏的臉不匹配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珠就像剛出洞的老鼠,似乎總是毫無焦點地抖動,被那樣的眼睛看著,你會覺得自己被視線插穿身體,留下了野豬身上那種滾圓的洞。那不是普通人會有的眼睛,只有慾望與不安分糾纏著刻在靈魂里的人,恰好又有著最純凈無暇的眼球,才會給人這種蝕穿靈魂的感覺。
「有什麼好小心的,」他露出笑容,轉向中年人:「你們會抓到人的是嗎?」
「我們還……」中年人看著他,斟酌了一下用詞:「不太確定是什麼。」
「我對你們有信心,抓到人,我就可以回去了。」
「殿下,」中年人叫住急欲轉身的年輕人:「在這裡發生的,可能不是普通的事件。」
「處理普通的事件也不會得到父親的青睞,」年輕人道:「唯有特殊的事件和可靠的人,才可以帶給我想要的東西。」
「但是山上很危險。」
中年人面露難色。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但是解決這個事件是你的任務,不管我在不在,你都要解決他,而我,在這裡,一定會幫上你忙的,這沒錯吧?」
「如果你呆在帳篷里……」
「哼!」
見他惱怒,中年人點點頭:「好吧,但你要呆在我身邊,也一定要注意安全。」
年輕人露出笑容:「這你放心。」
中年人吩咐其他人道:「其他人繼續搜山,再去找其他線索,人手不夠可以從鎮子里找。」他頓了一頓:「記得錢給夠。」
說完這句,他抬頭看了一眼年輕人。
對方回了一個微笑。
……
「咣咣咣咣咣!」
除了鎮子南邊的那鼓舊鐘,還沒有什麼別的東西曾發出過這樣惱人的響聲,現在,這種響聲響起在鎮子的最中央。當然了,對鎮子里悠閑地過著生活的村民來說,這聲音雖然多少有點嘈雜,但更多則是傳遞著新鮮的信息——如果你住在遠離城市的小鎮,人生的大部分時間是喝點小酒荒廢時間,這種為數不多的特殊事件一定會帶給你不小的刺激。所以半個鐘頭之後,幾乎所有無所事事的人們都聚集在小鎮的中央,看著小鎮中央的木質講台交頭接耳。
他們不知道這個木質講台是什麼時候搭建的,但是每個人都很清楚,這個講台搭起來的時候,準是大城市裡有什麼有趣的事情要宣布,比如,國王結婚或者是某個皇后的親信要被處死之類的,對鎮子上的居民來說,如果不能第一時間聽到這些有趣的消息,那麼他們接下來一個月的時間都會面臨沒有話題的尷尬。
講台上的男人等人聚集得差不多了,將手裡的召集用的器具扔在一邊——那看起來是一口破鍋。這樣窘迫的演講還是村民第一次見到,所以在他扔了破鍋的那一刻,人群里爆發了不小的噓聲,畢竟這和以往的演講相比,實在是太簡陋了。不過,這個男人之後說的每一句話,準確地說,是每一個單詞,都進入了這些村民的心裡,因為這些單詞是如此清晰、簡單和高效。
「軍隊,招人,懸賞,一天,200基尼,管吃住。」
200基尼,這麼說吧,如果這些村民當中最健壯的那個男人,以他精力最充沛的狀態在田間勞作,如此堅持一年,那麼他這一年中的某一天可能可以達到這樣的收入。村民對這樣的數字本身並不陌生,因為早就聽說過誰誰誰今天有多少勞作量之類的傳聞,所以在軍官報出這個數字的瞬間,不少人在人海中發出「這也不多啊」之類的感慨,但是在之後的短時間裡,他們就明白「每天獲得這樣的收入」是什麼樣的概念,於是他們開始觀察彼此,留心每個人對這條信息的關心程度,最後他們在心裡告訴自己,一定不可以把這條消息隨便走漏——哪怕不得不一個月沒有話題。
在琢磨清楚這點之後他們就各自儘快趕往家裡,和家人一起商討接下來的打算。但在回家之後的幾分鐘里,他們又陸續意識到新的問題,那就是徵兵的總數可能是有限的,如果有很多人有參軍的打算,那麼最終將只有一部分人能獲得200基尼的日收入,也就是說,想要參軍成功的話,就必須在有限的時間裡作出決策。而一旦意識到時間有限,他們僅存的理智也變得岌岌可危起來,這有點像是某些漂亮石頭的騙局,一旦被商家冠以稀有之名,立刻就變得身價百倍。
失去理智之後,決策過程也就隨之失去了意義。於是這些人到家不久就又走出家門,再度走到街上後,他們對行色同樣匆匆的彼此心知肚明,然後在不知不覺中加快腳步,並且假裝平穩地呼吸。等他們終於走到徵兵點,領到徵兵表,聽著徵兵官員不緊不慢地說出「下一個」時,他們才會長長地喘出那口氣。
當然,也有一些人,並不是為了錢才參加徵兵,比如艾紗的父親。
「我要保護這個鎮子!」
然後在第一時間獲得了全家的支持。
……
有一條不為人知的小巷是幾個一起長大的男生的秘密集會地點,在他們還稱得上年幼的時候,這裡是他們玩遊戲的樂園。稍微大了一點之後,他們就開始在這裡討論事情。一起長大的人總是會有些不用明說的默契,找不到其他人的時候,他們就會來到這裡,不久其他人就會依次現身。
帶帆布帽的瘦弱男生坐在居中的鐵管上,那是他們當中最有地位的人才可以坐的位置。他名叫穆勒,雖然並不胖,但綽號卻是「肉丸」,據說是因為穆勒的母親怕他太瘦,經常做些肉丸給他補充營養,在他隨身攜帶的一盒肉丸被夥伴發現後,他就有了同名的綽號。除了「肉丸」之外,這個團隊還有另外四個人,「小刀」馬沙有一柄過世父親留下的匕首,他不止一次幻想帶著這柄匕首與人決鬥,和他並排坐在穆勒右手邊的「貓糧」克西則是一個喜歡養貓的男生。而坐在他們對面的「胖鳥」艾勒里,是他們當中地位最低的人,為此他甚至沒有一個標準的「座席」,只能坐在廢棄的建築材料堆上。
艾紗是這個團隊的唯一一名女成員,她並不常來參加活動,甚至一開始根本不知道這個小巷的存在。但是有一天,他們四個人走在路上的時候碰到艾紗,艾紗問他們去哪,還沒等他們眼神交流,「胖鳥」就說「我們要去一個地方開會,那裡超酷的」。
當時正是女生提前發育而男生還沒有的年紀,所以為了問出他們所謂的「開會地點」,艾紗將他們挨個兒揍了一頓,除了「胖鳥」。事實上「胖鳥」在這個團隊的地位本身也不高,但這件事情之後,其他人就有了冠冕堂皇的理由讓他墊底。
當時「肉丸」趴在地下,艾紗坐在他的身上,扳著他的左手,所以「肉丸」不得不說出集會的地點。但是「肉丸」之所以是這個團隊的首領,就是因為他在這種情況下仍然能保持鎮定——他和艾紗提出了一個交易,那就是如果艾紗願意加入這個團隊,他就告訴艾紗集會的地點,這樣作為團隊利益,艾紗就不會把集會地點說出去了。
其實艾紗只要把「肉丸」的左手再向後扳上三分之一英寸,「肉丸」就會明白這個交易有多麼愚蠢,但是艾紗沒有,她看了一眼「胖鳥」,發現後者滿臉驚恐。所以艾紗琢磨了一下,同意了這個交易,反正對她來說,這個交易沒有任何意義——最多兩年,這些男生就會發育,壯得像一頭小牛,到那個時候,他們有的是辦法讓艾紗不能開口,而現在,只要艾紗想說,自然也沒人攔得住她。
交易成立之後,他們帶艾紗來到著小巷,艾紗完全沒辦法明白男生為什麼會把這樣一個臟、亂、破舊而且到處都是建築垃圾的地方當成樂園,所以她在看到小巷的瞬間就失去了興趣,從此之後的集會她也不常參加,只在實在無聊的時候走進來看看。
這正合了這個團隊的意,主要是合了「肉丸」的意,他本來就不想和艾紗在一起玩,這會讓其他人想起他被坐在身下的畫面。而且艾紗不在,也方便他們討論更多的事情,比如:
「你們聽說了嗎?艾紗的父親是第一個走進徵兵處的。」
「肉丸」這樣說。
「看來這個被稱作『守護神』的男人,對那份薪水特別期待嘛。」
————
怪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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