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邊故事:軟弱的媽媽

1)

五歲的時候,同學們興高采烈地討論動物園裡的美麗與新奇。他也很想去,回家後在媽媽面前糾纏。

那時剛好有個叔叔也來了他家,笑眯眯地抱起他,「叔叔帶你去看動物園。」

他開心得用力點頭。

媽媽一把將他拽下來,將他直接拽得摔倒在地上。

「不許去!」

2)

男孩在單親家庭長大,很小就明白一個道理,要想不被人欺負,自己一定不能軟弱。

所以不管是誰的挑釁,他從來不肯忍讓。不管是誰想欺負他,他都一定要打回去。

十三歲那年鼻青臉腫的回到家,媽媽心疼得直流淚,「小寶這是怎麼了?」

他昂著頭驕傲道:「班上那個小混混還想欺負我,我把他頭都打破了,現在還在醫院躺著呢!」

媽媽說,「小寶,忍一時風平浪靜,退一步海闊天空。」

他委屈得紅了眼:「他都一巴掌扇我臉上了,我能忍嗎?」

媽媽第二天拉著他去了醫院,提著果籃、捏著皺巴巴的紙鈔,在那個小混混的家長面前低頭順眉,不住道歉。

他始終倔強昂頭,不肯說出那聲對不起。

從來捨不得碰他的媽媽,竟打了他一巴掌。

回家後整整一個星期,他沒有跟媽媽說一句話。

他知道媽媽很愛他,但是她的性格太軟弱。永遠膽小怕事,永遠只敢凶他,

此後無論他在外跟誰打架,回家再不提一句。

3)

十七歲那年,鄰居要把門前的空地圍起來做院子,圍牆一直建到了他家屋邊,把那條共用的排水溝也圍了進去。

寄宿學校回家的他怒不可遏,大聲叫罵,拿起鋤頭要將圍牆砸倒。

鄰居罵罵咧咧地過來,看著已經人高馬大的他,頓時有些心虛。

媽媽死死地拉住他,「小寶你別犯渾,這都是多少年的鄰居了!」

他終於忍不住了,「你是不是包子啊???」

「要不是你這麼軟弱,他們敢這麼欺負咱家嗎?」他憤怒咆哮著,卻終究只能在媽媽的眼淚前放下鋤頭。

他知道媽媽很愛他,可心裡堵得難受。

媽媽準備的一桌好菜,他只吃了幾口就放了碗筷,第二天一大早就回了學校。

4)

二十六歲的時候,他結婚了,妻子很漂亮。

媽媽拿出很有些發舊的存摺,獻寶似的塞給他:「小寶,這是媽媽這麼多年攢下來的錢,你剛結婚,用得著呢!」

他苦笑著,「媽,我都這麼大了,你能不能別叫我小名了?」

他不肯要存摺,「您就留著自己花吧,您那點老本,哪夠我啃啊!」

媽媽很不滿意地瞪了他一眼,「那我給我兒媳婦!」

妻子滿心歡喜地接過,看一眼存摺上的數字,笑容頓時勉強了起來。

5)

剛滿三十歲,他離婚了。

媽媽抹著眼淚:「是我連累了你。」

他不耐煩地擰著眉,「我們自己合不來。跟你有什麼關係?」

離婚後很長一段時間,他的狀態很差,每天晚上失眠,工作處理得一團糟,脾氣也變得暴躁。

有一天,媽媽小心翼翼地問他:「不然我們去動物園看看吧?」

他下意識地就想拒絕,但突然想起來,自己在很小的時候就很想去動物園,但這麼多年竟一直沒有去過。

他開車帶著媽媽去了動物園,門票很便宜。

看著還在心疼門票錢的媽媽,他忽然覺得難過。

自己小時候,吃了多少苦啊?為什麼別人那麼無憂無慮的童年,自己卻不能夠擁有?

他對媽媽說:「如果以後我有了孩子,他想來動物園,我就會帶他來動物園。他想要什麼,我就會給他買什麼。」

那一刻媽媽夾雜著愧疚悲傷的眼神刺痛了他,他既有一絲報復的快感,又有更多不安的負疚。

他為自己的出口傷人感到懊惱,神思不屬的竟下了遊覽車。

等他回過神來,一隻目露凶光的老虎已經迫近。

他向來自詡勇敢,少年時也好勇鬥狠,可這時卻大腦一片空白,雙腿直打顫。

這時候一個熟悉的身影衝到他身前。

媽媽拿著一塊隨手撿的石頭,與那隻令人膽寒的老虎對峙。

這個身形已有些佝僂的老婦人,張開雙手像老母雞一樣將他護在身後。

她頭髮微微散亂,用他從未見識過的兇狠聲音怒吼:「滾開!別想碰我的兒子!」

6)

及時趕來的園區工作人員用麻醉彈制服了老虎,救下他們。

方才那麼強大兇狠的老婦,不停地向工作人員道歉:「對不起,對不起,給你們添麻煩了。」

向來倨傲的他,跟在媽媽身後深深地彎腰鞠躬,「對不起!」

抑制不住的淚水將地面打濕了一大塊。

這個他埋怨的、軟弱的、像包子一樣的媽媽。

直到他三十歲後的這一天,他才真正懂得了,這是一個怎樣勇敢的女人。

【每周五晚十點,用枕邊喃語,換你一個好眠。】

謝謝你陪我這麼久,晚安,下個周五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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