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州行
肆
我離家的時候,雲兒叮囑我,到了地方一定要給她寫信,我說那是當然,親愛的。實際上這件事一點都不當然。因為我壓根就不識字,更別提寫信了。
最重要的是,雲兒自己也目不識丁。這意味著即便我真的寫了信給她,她也看不懂,又如何給我回信呢?
不過我什麼也沒問,便照例答應了她。這是因為我對雲兒向來有求必應。再者,我也馬上知道了雲兒會向我提出這個奇怪的要求的原因:
雲兒的病一定又犯了。
出門前,雲兒從背後緊緊地抱住我,我僵在那裡,難抑心中陣痛。雲兒踮起腳尖,把腦袋搭在我的肩膀上,歪過頭眯著眼睛看我。
「小二,別發獃。」雲兒說。
因為她不喜歡我發獃,說我發獃時的樣子活像一隻獃頭鵝。可是,鵝天生就是一副獃獃的樣子呀……
「雲兒……」我轉過頭,剛要說話,便被雲兒用一個吻堵上了嘴。
「好啦,你走吧!」親完,雲兒鬆開了我,卻又馬上把我抱住。「你轉過來。」
收到命令,我在雲兒嚴絲合縫的擁抱下艱難地轉身,雲兒一下子把腦袋鑽進我的懷裡。
我們又那樣緊緊地抱了好久。
「別發愣啦,不抓抓緊跟她道個別嗎?」雲兒抬起頭,對我撇嘴說。
「跟誰?」我問。
雲兒猛地挺起胸膛,「真傻啦你,跟她呀!」
我猝不及防,被連連頂退了好幾步,雲兒樂不可支,叉著腰哈哈大笑。接著又挺起胸,挑釁地看著我。
我走了過去,小心翼翼地把手放在雲兒的胸上,捏了捏。她依舊錶現出軟軟的,又不肯輕易屈服的姿態,我感受到她的生機勃勃和恣意盎然。
「小小雲。」我說,那是我為她起的名字。「一定要乖乖地在家等我哦,我很快就會回來。」
雲兒拍掉我越來越不老實的手,輕輕說,「她說等你就是一件特別幸福的事,所以她不怕等,你放心去吧。」
我重重點頭。雲兒笑了,眼睛裡卻突然有東西開始閃爍。我鼻子一酸,趕忙不回頭地走了。
如果不是雲兒,我無法面對這次分離。我覺得我的心臟就只有針尖那麼大,裡面只容得下雲兒。雲兒說,如果是這樣,你很容易戳傷自己。我明白她的意思。可是,我真的好不放心留她一個人在家,我害怕她不能照顧好自己。因為雲兒說,在這個世界上沒有人能照顧好她,除了我。何況,她從去年開始身患怪病,發病時神智不清,常常忘記自己是誰,卻總是能記得我。我根本無法想像留她一個人在家的場景。
是雲兒極力打消我的憂慮。她問我,「雖然我不能像你照顧我那樣地照顧自己,但是我也有手有腳,餓了我就做飯吃,困了我就睡覺,髒了我就洗澡,就算沒有你,我自己是不是也能活得下去?」
我勉強地說,「……差不多吧。」
雲兒斜我一眼,笑著說,「那也可以了呀,我就活著等到你回來!」
我說,「可是……你一個人睡覺洗澡不會很無聊嗎?」
雲兒說,「這是重點嗎!」
我說,「萬一你又犯病了怎麼辦?」
雲兒說,「我犯二的時候有做過什麼危險或者出格的事嗎?」
她對自己的怪病倒一直抱著樂觀態度。大概也是因為每次犯病自己都毫不知情,全是事後我跟她說的。
我仔細地想了想說,「你這麼問,好像也確實沒有。我記得有次你生病了,說自己是來自京城的大廚,要讓我大飽口福,逼著我買了一大堆的食材回來,結果還真做出了一大桌子菜,看著特有食慾,我一吃……咳,現在想想都覺得齁得慌。」
雲兒幸災樂禍,「嘻嘻嘻,齁死你。」
我說,「這倒沒什麼,不過那次你可真的是有點兒過分。」
「怎麼啦?我幹什麼啦?」雲兒好奇地問。
「你呀……非說自己是我失散多年的女兒,一個勁地纏著我叫我爸爸,尤其是在那個的時候還……」我撓撓頭,故作嬌羞。
雲兒目瞪口呆,「好變態啊你……人家都說了是你女兒了,你還要來!」
我說,「是你自己非逼著我要來的!還說什麼這是來自來自父親的疼愛,你很喜歡……」
「好了!」雲兒打斷我,正色道,「總之。我即使是在犯二的時候,也不會出什麼意外嘀!對吧!小二,你就放心的去吧!用不著擔心我。就專心地去上你的舉人速成班,然後中個舉,當個官啥的,本姑娘不就可以再做一做官奶奶啦!哈哈哈……」
我把雲兒摁進懷裡,不讓她再說話。
雲兒的聲音瓮聲瓮氣在我胸口震動,「沒關係啦……不用緊張我……你去吧,也算是為了咱倆的未來著想。這段時間,我會幫你照顧好自己的。」
雲兒,我會的。
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更美好的未來。
我終於下定決心,走這一趟了。
儘管,我騙了雲兒。
我這次出門,根本不是去上什麼速舉班,我大字不識一個,更無意去碰雲兒的舊傷疤。我這次出門,是去關北販驢。我要用販驢賺到的那一筆錢,到鎮上買一套大大的房子,這樣我們就可以從這個臭水溝旁的四面漏風的茅草屋裡搬走,就可以做上穩定的有頭有臉的小生意,就一定可以過上越來越富裕的生活。儘管她從未對此提過要求。但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應盡的責任。
而我騙她,只是想給她一個驚喜罷了。這是我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幼稚。
叄
我和老崔直接約在城門外碰面。
他已經先到,牽著一匹馬,遠遠地沖我招手。
我走到這個身高一米八,長了一身肱二頭肌的漢子身邊,打量他的馬。
「兩男一馬?這合適嗎?」我說,「再說你不是販驢的嗎?」
老崔說,「正所謂騎驢找馬,咱這叫做騎馬找驢。」
我說,「得嘞,那咱上路吧。你前還是我後?」
老崔是我這次去關北販驢的合作夥伴。確切地說,是他掌握了這整條商業鏈,而我只是跟著他分一杯羹。
我們認識並沒有多久。之前我一直做著馬皮生意,說是生意,不過就是每日各村各鎮的溜達,看看哪戶有病死或者老死的馬,收其馬皮,再轉手賣給那些做高檔皮具的黑作坊。這當然不是什麼正經生意,參與了造假欺人的勾當不說,最主要是不賺錢。因為我的手裡實在沒有穩定的貨源。有一陣子,我好幾個星期都收不到一張馬皮,收入斷了,家裡開支告急,我急得想割自己的皮。當時,雲兒便提出要去外邊干點活補貼家用,我堅決不讓,因為我捨不得讓她吃一點苦。雲兒急得大罵,「都他媽要餓死了你還說這些沒用的!傻逼吧你!男人真是幼稚的動物!」我聽了以後極受觸動,想不到雲兒罵娘也是那麼的可愛,同時知道了自己原來是幼稚的動物。
後來,總算是有人給我指了條活路,說在城東擺渡鎮里住著一個商人,專做販馬的生意,手裡應該有不少馬皮。說是活路,也是死路。因為這擺渡鎮是雲州一個著名的凶鎮,據說裡面住著一幫最臭名昭著的人,殺人放火無惡不作,就連上邊也不敢管。
一個販馬的能作什麼惡?想不到的反而更讓人覺得恐怖了。
那個商人自然就是老崔。待我做好九死一生的準備去擺渡鎮找到了他,才發現他根本就不是販馬的,而是個販驢的。他也不作惡,只是個普通的奸商。
這時我才知道,原來那裡面住著的人們都不是什麼真正的惡人,全是吹出來的。
最後結果就是我從老崔那裡拿了幾十張的驢皮回來,當馬皮賣掉,解了燃眉之急。但是作為交換,我要幫他在外面散布新「名聲」:
說擺渡鎮里有個商人專門販賣人皮,名字就叫「催你命」。
三天前,我去老崔那裡收驢皮的時候,老崔突然對我說,「眼下有筆很賺錢的生意,你有沒有興趣做?」
我說,「你說說看。」
老崔說,「跟我去販驢。」
從老崔的生活水平以及他曾向我露出的那張怡春院終身VI無限P的會員卡就可以看出來,這的確是很賺錢的生意。但他為什麼突然要帶我做呢?
老崔看出我的疑慮,說,「這次生意,很大,我一個人吃不消,需要一個幫手。簡單地說,我出錢,你出力。」
我說,「為什麼找我?」
老崔笑了,「不找你,難道找我鎮上的人嗎?我覺得你靠譜。」
我說,「這一趟我能賺多少?」
老崔說,「你想賺多少?」
我愣了一下。
「那夠了。」老崔擺擺手,淡淡地說。
我只能放任他裝逼。
我說,「去什麼地方?」
老崔說,「在關北有一驢城,城裡的驢子比人多。這麼跟你說吧,那兒的男人都跟驢子操。」
「那女人呢?」
「女人都給有權有錢的人操了。」
老崔的那句話刺痛了我的心。
我想起我和雲兒的過去,在沒有被逼上絕路之前,我們都身不由己。
我和雲兒青梅竹馬。小時候,幾個小孩在一塊兒玩過家家,我總是被分配做雲兒和另一個小男孩的兒子。有一天,我提出來要做爸爸,那個男孩把我狠揍一頓,說這叫老子打兒子,天經地義,讓我斷了做爸爸的念想。那時,雲兒就偷偷地對哭泣的我說,「小二,不要難過,等長大了我就嫁給你。」
我抽泣著,「你能給我生好多好多兒子嗎?」
後來,我們長大了。我由此認識了一個新朋友,她就是小小雲。那時,我每日沉迷於和小小雲的交流中不能自拔,雲兒就在一旁冷眼看著,冷不丁地問一句,「好玩嗎?」
我如實說,「好玩。」
雲兒說,「喜歡嗎?」
我說,「喜歡。」
雲兒說,「那我呢?你到底是喜歡我的胸還是喜歡我?」
我心想,這真是一個愚蠢的問題,喜歡你的胸就是喜歡你,喜歡你就會喜歡你的胸。但我沒那麼說。
「就算你雲兒沒有這一對又大又圓又嫩又彈又可愛又性感的小小雲,我李二也一樣喜歡你!如果你不信,我就發毒誓!」我鄭重地說。
這話是雲兒教給我的,她說女孩子就愛聽這樣子的話。雲兒聽了以後果然眉開眼笑,「討厭,我不准你說這樣的話。你發吧。」
我永遠記得那一個夜晚。
睡夢中有人把我拍醒。我迷迷糊糊地睜開眼一看,竟然是雲兒!我瞬間就清醒了。
「云云兒?你……你怎麼來了!」
雲兒不緊不慢,拍拍我的屁股,「朋友,擠一擠。」
我趕忙往一邊挪了挪。身下破爛的草席發出窸窣的聲響,雲兒在我的身邊躺了下來。
「我來找你睡覺。」
「睡睡睡覺?」我腦中一片窸窣。「你你出來的時候你爹娘不知道吧?有沒有人看到你溜進來?」
「你不想跟我睡么?」
我嘆著氣。
「不想么?」
「我想!可是,我現在還沒有能力娶你……但是你放心!我……」
「這些都不重要了,我現在就是要跟你睡。」
不知何時,雲兒已經脫光了衣服。黑暗中,她的身體彷彿一塊溫潤的白玉一樣散發出淡淡的螢光。我趕忙將她摟住。怕她著涼,我只好認命了。
第二天,雲兒坐著一台破轎子去知縣府做了小妾。
這時我才突然明白,原來是雲兒想認命了。
她的爹娘早就想把她作為跳板,一躍而上,接觸上層人士了。自從雲兒出落有成,便有無數權貴打她的主意,登門造訪的人每日都絡繹不絕,她的爹娘因此得到不少好處。但是我和雲兒從來沒有談論過這個問題,或許是我們都相信,最後我們會在一起。或許,根本我們就是在逃避,逃避那殘酷的現實。
現在,現實砸下來了。我無法接受。我無法接受的不是雲兒不能跟我在一起,我無法接受的是她居然只能做了小妾。我的雲兒是要被明媒正娶,用八抬大轎拉著,堂堂正正的過門,而不是坐一台破爛的小轎從後門進入,從此過上暗無天日的生活。
貳
老崔沒有騙我,我賺到了很多錢。至少對於我來說,已經很足夠了。
他騙我的一點,是那兒的男人並不操驢子,他沒騙我的一點,我也已看得平淡了。
我只是歸心似箭。
回程路上,一天夜裡,我和老崔住進一家旅館。老闆娘頗有幾分姿色,而且很熱情,她好像知道我們鼓鼓的包袱里裝的是什麼。
我和老崔叫了些宵夜吃,老闆娘便親自上陣,環繞在我和老崔之間,夾菜倒酒,搔首弄姿。老崔受不住,便調戲幾句,老闆娘落落大方,直接坐到了老崔的大腿上。
從始至終,我都面無表情,埋頭吃飯。不過我也不討厭這老闆娘,她雖諂媚,倒也有趣,剛坐到老崔的大腿上就嚷著有根針扎她,搞得老崔臉上一陣青白。我忍不住笑了,老闆娘便說,「你這小哥,我還以為你又聾又瞎呢。」
老崔趁機踩我,「他只是性無能而已。」
於是,三個人倒聊的熟絡起來。
聊了一陣,老闆娘問我們,「二位哪裡人?」
老崔說,「雲州,擺渡鎮。」
我說,「雲州的。」
「雲州,雲州……」老闆娘沉吟,突然大聲地說,「你們,你們真是雲州來的?是那個雲州嗎?」
我奇怪地說,「我們是雲州來的,出來辦點事,現在正準備回去。」
老崔笑著說,「老闆娘你怎麼了,是不是有個情夫在雲州?」
老闆娘連連搖頭,神色變得十分古怪。半晌,才終於緩緩開口,「看來你們出來的早,並不知道。雲州出事了……」
荒蕪的深夜,我騎著馬飛奔其中。
老闆娘說,雲州爆發了瘟疫,所有感染的人都發了瘋,像狗一樣的到處咬人,被咬的人不到片刻就會受到同樣感染,變瘋咬人。整座城已經淪陷。幸好上邊及時封城,制止住了瘟疫的進一步擴散。
「雲兒她還在家。」我愣著,不住地搖頭,不可置信。「雲兒,她還在家等著我。」
老崔冷冷看向老闆娘,「老闆娘,這種玩笑可不能亂開。」
「我沒開玩笑!具體情況我是不了解,但瘟疫是確確實實有的,封城也確確實實封了!這些官府已經發了告示,我這裡就有一份,你們等下我給你們去拿!」
我和老崔呆坐在那裡。我突然起身要往外面走去。
「你幹什麼?」老崔拉住我。
我說,「我要回雲州。」
老崔說,「事情還沒搞清楚,這麼晚了,你怎麼走?」
我說,「不管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已經出來太久了,我要回去。我家,雲兒還在等著我。」
老闆娘手裡拿著一張告示走過來,我看都沒看,掙脫老崔的手,去馬廄牽了馬,奔上回家的路。
我努力地使自己平靜下來。事實上我真的很平靜,雖然心亂如麻,但心裡有一個聲音卻十分明晰:
雲兒,她在等著我回家。
天亮後,我到了雲州。
如老闆娘所說,雲州已經封城,周密的官兵將整座城池圍了起來,限制任何出入。
我找了一個看起來面善的小兵上去打聽,「大人,不知這雲州城裡發生了什麼事?」
小兵看我一眼,冷冷地說,「瘟疫。」
我說,「不知是什麼瘟疫?」
小兵冷冷地說,「問這麼多幹嘛,你想進去?」
我說,「我要進去。」
小兵看我一眼,「想死的話就儘管進去吧。家裡放著不少錢?我多勸你一句,有錢也要有命花,現在城裡很危險,還是不要白白送了自己性命。」
我心裡刺痛,背上的包袱一下子有千斤重。
我說,「我的妻子還在裡面,我要把她救出來。」
小兵看看我,半晌後說,「今天會有一支上面派下來的隊伍進入城內,對瘟疫狀況進行評估,你可以去試試看能不能跟著他們進去。」
「多謝!」我感激地說。
小兵搖搖頭,「祝你好運。」
沒有多困難地,我加入了那支隊伍。
我給了那個領頭的人三兩銀子,他允許我跟著他們進城。但是,「我們不負責你的死活。」他說。
於是,這支隊伍加上我總共有十個人。其中有四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一個白須黃袍的道長,和他兩個年輕的弟子;還有一個腰佩長劍,表情肅殺的中年男人,應該是個武林高手。只有那個領頭的看起來一無是處,管束著這一群人。
將城門打開一條縫,我們從中鑽了進去。
我面對的,已是一個面目全非的雲州。從遠至近,一片狼藉,房屋似已歪斜,草木俱已凋零。
一群人小心翼翼地往城內走去。路面上不時有殘肢污血觸目驚心。
我努力壓抑著內心中瘋狂肆虐的不安,它幾乎已將我的心絞碎了,我突然好想吐。
雲兒,你一定要堅持住。
我馬上救你出來。
「噓……」領頭的突然停下,做出噤聲的手勢。我們停下來,回過頭看他。
「那邊……」他指著路邊一塊掉下來的牌匾。「好像有東西在動。」
「你,過去看看。」他向一個小兵示意。
小兵面容愁苦,弓著腰走過去往牌匾下面看了看,露出鬆懈的笑容,「是一隻小狗。」
「小狗?」領頭的跑了過去。「還真是只小狗嘿。」
他似乎饒有興緻,把那隻小狗從牌匾下抱了出來,放在懷裡撫摸。「呦呦……小可憐……被那些怪物嚇壞了吧。」
眾人聽了都有些想笑,一瞬間,氣氛也好像變得輕鬆了。
我卻突然發現,那隻小狗的眼睛好像有點不對勁。好像……完全是黑色的。我心裡一驚。
「扔了那隻狗!」一直沉默的武林高手突然大吼。
領頭的楞了一下,抬起頭說,「啊?」整個人便定住了。那小狗跳起來咬住了他的脖子,瘋狂地撕扯,狗身子凌空擺來擺去,就像一隻壞掉的鐘擺。一旁的小兵早已嚇得不會動彈,恐懼地呻吟。我看到領頭的眼睛慢慢變成空洞的黑色。武林高手一個箭步衝過去,劍出鞘,刺入那小狗的頭顱和領頭的脖頸。於是一人一狗串在了一起,劇烈地顫抖,流出黑色的液體,漸漸地乾枯扭曲了。
轉瞬之間,一個人就這樣死去了。我明白過來,原來領頭就是領頭送死的意思。
武林高手把劍拔出,屍首倒地,在屍體的衣服上擦了擦,插進劍鞘,拉著嚇傻的小兵走回了隊伍。
一陣死寂般的沉默過後。黃袍道長說,「貧道以為,現在已沒有必要繼續深入了,朝廷派來的逗逼已經殞命,我們還是保命要緊,原路返回,就此出城吧。」
那幾個小兵和道長的弟子都舉雙手表示贊成,只有我和武林高手沒有表態。
道長看看我,對武林高手說,「王大俠,你怎麼看呢?」
王大俠說,「王某要進去。請道長帶著他們出城吧。」
我說,「我也要進去。」
眾人訝異地看著我。
道長從黃袍中摸出幾道黃符,交於我的手上,「既然小道友如此執意,貧道也不多言。這幾道鎮鬼符,遇到危險的時候貼於對方額頭,貧道看他們半人不鬼的,應該會有一些用。」
我點點頭,謝過道長。
壹
王大俠幾劍捅倒一個怪物,又過來把與我相持的怪物掀翻在地,我跳起來,一鎚子把那怪物的腦袋砸的稀巴爛。
四周終於又暫時的清靜了。我和王大俠雙雙癱坐在地,大口地喘息。看著來路,一幅潑墨屍體畫。我們都已變得狼狽不堪。
王大俠說,「這下再分不清楚誰是武林高手了。」
我聽了抑制不住,哈哈大笑,王大俠也跟著哈哈大笑。我們笑了好久,直笑到岔氣。
最後,我和王大俠又站起來。
「就此別過了,小兄弟。」王大俠抱拳說。
「就此別過,王大俠。」我抱拳說。
「嗯。」王大俠不再說什麼,轉身走了。
王大俠說,他進雲州是為了找一個重要的朋友。
我說,我只想回家。
現在,我要回家了。
離家越來越近了。
我反而不再感到不安,心情變得明快。因為我的直覺告訴我,雲兒她一定沒有事,她在等著我回來。
我們的家住的那麼偏,周圍又沒有一個鄰居,門前還有一條臭水溝攔著,瘟疫爆發是有很大可能波及不到這裡的。
看到了。
茅草屋,依舊那樣,破破爛爛,但很完整。
我躍過臭水溝,就著溝里的水洗了一把臉。
緩緩推開家門,一張小小的桌子映入眼帘。兩隻碗相對擺在桌面。我不禁微笑,此時心中充滿幸福。我注意到有一支筷子掉在地上,我走過去,彎腰撿起,放在了碗上。
「噔——」碗筷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我心裡一跳,突然發現,那看似乾淨整潔的桌子和碗上面,竟鋪著一層厚厚的灰塵。
「小二……是你嗎?」雲兒微弱的聲音傳來。
「是我!雲兒!我回來了!」我振奮地說。深深的不安卻又襲上心頭。
「小二,你回來了,真好。」雲兒的聲音說。「我好像生病了……沒有力氣動……」
「沒關係,雲兒,我回來了。」
我一步一步地走到床邊。雲兒用被子蒙住了自己,只有一雙小腳露在外面,皮膚已乾枯皸裂。
我突然平靜了。
「雲兒,幹嘛藏在被子裡面呀。」我坐到床邊,俯身抱住了被子里的雲兒。雲兒從被子里伸出手,環抱住我。
「小二,我好想你。」雲兒說。
「我知道。我也想你。」
我們就那樣緊緊地抱著,抱了好久好久。我幾乎要睡著了。
當我要把被子揭開的時候,雲兒有些抗拒。
「小二,我不太好……我覺得自己有點不對勁……」
「沒關係。」我溫柔地說。揭開了被子。
我一下子流出了眼淚,又咬住牙。
雲兒已經被感染了。但她居然還留有自主的意識,她居然還認得我。我馬上就知道了這是為什麼。
雲兒的眼睛漆黑而空洞,但我知道她正在看著我。她的臉已經完全潰爛了,但還是那麼的好看。
「我還好嗎?」雲兒問。
「嘖嘖,你怎麼那麼美。」我忍不住讚歎。
雲兒笑了,嘴角裂開。
我趕忙吻住雲兒。
好怕她會疼。
後來,我躺在床上,雲兒依偎在我的懷裡。我們親昵而又愜意地交談。
「你剛走的那幾天,我每天按部就班,吃喝拉撒睡,一點都不想你,我享受著自己一個人的生活。不過,然後就不好了。開始想你,瘋狂的想你。我以為我很厲害。原來,有你在我的身邊我才會很厲害。我病倒了,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病倒。」
「相思病。」我插嘴。
「……討厭。」雲兒說。
我把雲兒又摟的緊了些。
看看雲兒,她已經閉上了眼睛,似乎睡著了。
我撫摸著她的臉,幫她把臉上的皮膚整理撫平。
不一會兒,雲兒又睜開了眼睛。
「雲兒,你醒啦。」我說。
雲兒猛地坐起來,脖子左右扭曲著,茫然地環顧四周。最後,看向了我。
我知道,她病已好了。
我笑著對雲兒說,「你現在,最想對我做什麼呢?」
零
推薦閱讀:
※這些男人背叛自己的妻子,顯然不是因為性
※遇見你後,自己變得特慫
※張嘉佳 | 我很喜歡你啊,但我知道你不會喜歡我
※你的名字魂牽夢繞
※個體戶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