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只能做件大事了

1、

夜色如墨,無風且悶熱。

月亮猥瑣的掛在天上,暗淡無力的光隨時都會熄滅。城市匍匐在大地,從遠處看,像只奄奄一息的巨龜。

小區坐落在城市的夾角,燈紅酒綠的街道延伸至此就斷開了,只有幾盞路燈不遺餘力的履行著職責。在黑夜這隻怪獸的圍殺下,渺小的有些可笑。

屋內大亮,房間的燈都開著。客廳狼藉一片,散亂的景象猶如洪水肆虐過的人間。

「媽媽...媽媽...」

郭樂樂閉著眼靠在牆角,面色蒼白,一動不動。董樂蜷在她懷裡,啜泣的聲音時斷時續。

血順著餐刀滴答滴答往下落,凝成一灘。

董天高的臉陰晴不定,握刀的手用力過大,青筋一道道迸裂出來,微微發抖的身體用力保持著平衡。

結婚照躺在地上,碎裂的玻璃濺射出一道道宛似閃電的疤。

董天高和郭樂樂滿面春風地笑著。

2、

一進門,董天高就發覺氣氛不對。以往喝完酒進家,門打開的一瞬間,迎面而至的一定是郭樂樂的怒吼。他已經做好心理準備,沒想到這次一點動靜沒有,原本想到的應付方案全部付諸東流了。

郭樂樂正在擦地,見他進來,白眼都懶的甩,帶著墩布跑卧室去了。

「孩子呢?」

董天高一屁股坐沙發上,兩腳搭著茶几,舒服地伸個懶腰,整個人肆無忌憚的攤著。

粗重的腳步聲傳來,郭樂樂舉著墩布的棍子,擺出一個刺殺姿勢,惡狠狠指著他。

「腳下去!」

「人起來!」

董天高一激靈蹦起來,惴惴不安地看著她。平時的進門吼,改成入門殺了。

「除了喝酒就是喝酒,你心裡還有孩子?」

「店裡來了幾個朋友,不喝不行。」

「不喝不行?那還回家幹什麼?喝死算了。」

郭樂樂嗤嗤冷笑的樣子讓董天高心裡說不出的煩躁。他不想吵架,按經驗來說,不管誰對誰錯,最後賠禮道歉的都是他。

「怎麼不說話了?你平時不是挺能說嗎?接著說啊,編啊,成天就知道喝酒,家裡你管過什麼?」

「我喝酒也是為了家。」董天高儘可能控制情緒,語調平穩冷靜。

「我天天上班下班,照顧孩子,回家收拾屋子,還得伺候你,累的半死不活。你在外胡吃海喝逍遙自在,回家跟個大爺似的。什麼家務也不幹,一件小事都做不好,你也敢說為了這個家?」

郭樂樂歇斯底里的表現,董天高覺得,這個話題不能再說下去了。他提著腳轉身回屋,坐下打開電腦。

「董天高!」

無動於衷的回應徹底激怒了郭樂樂,她蹬蹬蹬過去,食指和中指合併成一把利劍,沖著她男人的太陽穴戳過去。

動作與和聲配合的天衣無縫,手起聲落,董天高不幸中招。

反身一道弧線襲來,啪的一聲,巴掌落在郭樂樂的側臉,白皙的皮膚瞬間紅潤起來。郭樂樂滿臉驚詫,董天高瞠目結舌。

「我...我不是故意的...」

突發的暴力讓環境驟然冷靜下來,郭樂樂捂著臉,眼角泛著淚花,哆哆嗦嗦舉起手,食指和中指再次併攏,怨憤的劍氣化成一道長虹,蟄的董天高睜不開眼。

「董天高,咱倆完了!」

3、

財產分割很快達成共識,這要歸功於董天高內心深處的自尊心起了關鍵作用。他是這麼想的,忙是為了掙錢,掙錢為了養家,雖然郭樂樂不理解我,但我願意為了她們放棄所有財產。他邊想邊難受,自己把自己感動了。

郭樂樂當天晚上收拾東西回了娘家,第二天從門縫塞進一張紙,字跡娟秀,離婚協議書。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楚,財產一人一半,孩子的歸屬讓她自己選。格式和文字老練豁達,董天高有種她是不是練習了許久的錯覺。

董天高對財產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女兒董樂。以退為進放棄全部財產的策略,目的是增加獲得孩子撫養權的勝率。讓孩子自己選,太不安全了。

「孩子怎麼選,聽她的。」

小算盤被輕描淡寫的一句話擊得粉碎。

「財產歸你,孩子歸我。」

既然被識破,索性開門見山。

「跟著一個天天喝酒,對家裡不問不顧的爸爸,對孩子的成長會造成什麼樣的影響,你自己不知道嗎?」

「我不知道。不知道為什麼在你眼裡,我是一個這樣的人。我沒有不問不顧,沒有天天喝酒,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們,為了這個家。我不知道錯在什麼地方,不知道事情怎麼變成這樣。」

董天高壓制不住胸口猛然迸發的惡氣,這口氣宣洩不出去,他會憋瘋。

「我不想吵架,董樂!」

卧室的門開了,董樂站在門口,陌生的眼神掃過她的父母。

「爸爸媽媽要分開了,你想跟誰?」

郭樂樂溫柔地看著她,董天高也急忙轉頭。兩個等待法官宣判的嫌疑人,內心忐忑不安,更多的卻是期待。誰都想成為最後的贏家。

董樂一句話不說,眼圈泛紅,哭聲隨之而來。

董天高和郭樂樂不約而同衝過去,一人摟著她半個身子,三個人緊緊擁在一起。

「你們這麼在乎我,為什麼還要離婚啊......」

哭泣伴隨著身體的抽搐,每次顫抖都有無數肉眼看不見的銀針扎進董天高的心窩。一次比一次來的兇猛,逐漸演變為毀天滅地的力量,將他撕得粉碎。

他沒有哭,但是妥協了。

不甘心的自尊最終讓董天高放棄了一切,凈身出戶。

「每周六可以見一次孩子。」

站在民政局門口,郭樂樂望著前方。太陽有點毒,光線射在她臉上,火辣辣的疼。

「鑰匙給你。」

「不用了,等你把東西收拾完,就換鎖了。」

陰影中的董天高沒有說話。

4、

胡青是董天高的飯店合作夥伴,高中同學,也是第一個知道離婚消息的人。

這會兒,倆人正在喝酒。

店裡就兩桌,一桌他倆,一桌客人。服務員坐門口乘涼,前台在玩手機。客人大呼小叫鬧著,他倆一杯一杯喝著。

喝著喝著,就多了。

「好男兒志在四方,何必在意兒女情長。郭樂樂不識貨,是她的損失。」胡青端起酒杯,遞到他手裡,「這杯酒敬你重獲新生,再煥青春。」

「你別灌我了,要不是喝酒,我也不會這樣。」

胡青個子不高,雖然跟董天高是高中同學,卻不是一路人。用現在的話說,董天高屬於別人家的孩子,胡青可以用為非作歹形容。逃課打架搞對象,樣樣精通。家長不知道叫了多少次,轉過頭就忘得一乾二淨,照樣我行我素,橫行班級。

上學時沒什麼交集,高中畢業各奔東西。董天高去外地上大學,胡青去了哪誰也不知道,幾次同學聚會也沒見到人。要不是偶然遇見,董天高早就忘了這個人了。

胡青好喝酒,喜歡聊天,跟人自來熟,符合董天高的交友風格。一來二去,高中沒建立的友誼,倆人現在打得火熱。就一點,董天高不喜歡,胡青脾氣不好。

「老董,你這話就不對了。咱兄弟之間,能用灌這個字嗎?絕對不能。逢喜事千杯不爽,遇知己只盼夜長。長夜漫漫,無心睡眠,有我陪你,豈能無酒?幹了!」

董天高無奈,咕咚咕咚一飲而盡。地上的啤酒瓶子雨後春筍般瘋長,七倒八歪不講章法。

「把你口吐蓮花的本事用在飯店上,生意也不能這麼冷清,」董天高垂下頭,嘴裡嘟嘟囔囔,「飯店要是火紅,就沒那麼多事了。」

「又想郭樂樂呢?能不能有點出息,跟我學學。」

「你老婆是你老婆,我老婆是我老婆,不一樣。」

「誰說不一樣,咱倆現在一模一樣,都是前妻。」

董天高抓起杯子,倒泔水似的一口悶進嘴裡,腮幫子鼓鼓的像只蛤蟆,啤酒化成一條蛇鑽進嗓子眼,刺骨寒意順著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我他媽招誰惹誰了!」

董天高仰天怒吼,然後哈哈大笑。

「小點聲,這是公共場合。」說話的是個戴眼鏡的客人。

「操你媽!」

胡青拽起一個酒瓶子扔過去,正好落在桌上,殘羹冷飯受到衝擊,在空中星星點點飛舞著,爆出一朵朵油膩的煙花。

5、

幾輛警車停在樓下,警示燈刺眼地轉著圈,一條黃色警戒線橫跨在兩棵大樹中間,看熱鬧的人聚在一起嘀嘀咕咕。

王建邦下了車,法醫從樓道出來。

「王隊,現場排查完了。」

「怎麼樣?」

「人死了,捅了七刀,致命傷在胸口,死亡時間大約半個小時之前,一個小時之內,詳細情況等屍檢報告出來再說,現場完整,我們的人在上面。」

九點零三,王建邦放下手。

「嫌疑人呢?」

法醫抬抬下巴,董天高反手戴著手銬,兩根胳膊被警察死死壓住,腦袋不聽使喚地垂在胸前。

「你報的案?」

「是。」董天高仰起頭。

「為什麼殺人?」

「沒想殺人,意外。」

王建邦兩眼眯成一線,焦點不斷在董天高臉上游移。

一副擔架從董天高的身後出現,郭樂樂躺在上面,董樂小跑著陪在旁邊,不停地呼喚:「媽媽...媽媽...」

董天高低著頭,王建邦眉頭緊鎖,董樂和擔架消失在救護車。

董樂眼中,始終沒有董天高。

6、

董天高捂著嘴,跌跌撞撞衝出包間。酒已經溢進嗓子,胃裡的還在前赴後繼。衛生間在走廊盡頭,兩邊都是包間。他昂著頭,扶著牆,意志堅定地跑著。

旁邊包間的門開著,圓桌旁站著一個女人。董天高一閃而過,挺漂亮。

不健康的紅色塗滿了整張臉,眼角浮腫,掛滿水花。鏡子里的人跟平時判若兩人。熟悉的陌生人,生活的犧牲品。董天高想。

他發現包間的女人就在旁邊,烏黑長發一半遮住臉,一半披在肩上。白色連衣裙,白色運動鞋。鏡子滿足了他最後的窺探欲。

「郭樂樂?」

女人轉過頭,董天高怔了,真的是她。

高中時的校花,少年心跳的女神。竟然在這兒碰面了。

郭樂樂疑惑地表情,董天高有些失望。

「我是董天高啊,高中同學,你三班我二班,有一次在教導主任辦公室外邊...」

郭樂樂背過頭:「有事嗎?」

「你沒事吧?」

郭樂樂的側臉紅彤彤一片,梨花帶雨後的痕迹仍然明顯。

兩個人坐在大廳靠窗的空位。外面車水馬龍,噪雜的聲音透過玻璃傳進來,令人心煩意亂。

「我們有五六年沒見了吧。」

「差不多。」

「有次學校組織年級輔導小組,我去的你家,阿姨非留我吃飯,茴香餡餃子,太好吃了,這麼多年,我還惦記呢。阿姨身體還好吧。」

「挺好的。」

「你家還住原來那塊嗎?」

「恩。」

「你現在上班,還是上學?」

「上班。」

「你...結婚了嗎?」

董天高咬牙切齒說出這句話時,腦子始終盤繞著一句話:酒壯慫人膽。

郭樂樂看著他:「你想幹嘛?」

「不幹嘛,就是隨便問問。」

「你想做我男朋友?」

董天高腦袋嗡一下短路了,郭樂樂表情嚴肅,不像開玩笑。

郭樂樂指著臉:「以後不準打我。」

「昂?行。」

董天高對自己的回答很不滿意,不過澎湃的幸福瞬間把這點瑕疵掩蓋的無影無蹤。原來世上真有從天而降的餡餅。

誰說衛生間不能邂逅女神。

7、

「好吃嗎?」

「好吃,比小時候的味道還好,阿姨,您的手藝越來越厲害了。」

董天高咽下餃子,笑嘻嘻地說。

「這孩子,油嘴滑舌,還小時候,你剛多大,」老太太慈眉善目,轉過頭嗔怪道,「交個男朋友還藏著掖著,這麼久才帶回家,天高我又不是不認識。」

「阿姨,您別怪她,樂樂這是對您負責任,她不把我考察好了,不放心呀。」

郭樂樂還沒張口,董天高搶先一步。

「你現在話真多,吃飯還堵不上你的嘴。」

郭樂樂夾個餃子,塞進董天高嘴裡。

初夏的陽光暖意十足,微風夾帶其中,適宜的溫度讓人倍感舒適。馬路一片欣欣向榮的綠色,光線透過密布的葉子撒在地面,光與影形成斑駁陸離的萬花筒。

「你愛我嗎?」

剛走出小區,一直默默無語的郭樂樂忽然站住。

「愛呀...」董天高脫口而出。

「嚴肅點,認真說。」

「我說的是真心話,不瞞你說,上學時我就暗戀你,那會膽子小不敢說。現在我鄭重起誓,郭樂樂,你就是我董天高今生今世追求的那個人,唯一的不可替代的那個人,我的女神我的摯愛,我會永遠在你身邊,不離不棄,長相廝守。為了你,我願放棄整個世界。為了你,我願與天下為敵。若有半句假話,情願天打雷劈。」

「神經病,就會耍嘴皮子,上學時蠢的像根木頭,」郭樂樂嗤嗤一笑,隨即正色道,「我們結婚吧。」

「啊?!」

「你不願意?」

「我當然願意了,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幸福太突然,我還沒準備好。」

「從今往後,我就是你的人,你要好好對我。」

董天高從郭樂樂的眼中看到一股果斷的力量,他走上前,緊緊把她抱在懷裡。

「董天高?」一個男人在不遠處喊道。

「胡青?」

董天高很詫異,一個失聯數年,高中沒有交情的同學,他居然不假思索就說對了這個人的名字。

「這是...郭樂樂,」胡青走到跟前,「你倆在一塊了?」

「正式介紹下,郭樂樂,我的未婚妻。」

一個月後的婚宴,更像一次盛大的同學聚會。天南海北的同學雲集一堂,參加董天高和郭樂樂這對學霸和女神的婚禮。董天高喝的酩酊大醉,倒在椅子上天旋地轉,迷糊之間,胡青好像跟服務員發生爭執,幾個同學過去拉架,他呵呵笑著,睡過去了。

婚宴過後,胡青又失聯了。再次見到他,已經過了十二年。

8、

審訊室不大,沒有窗戶。王建邦大口大口抽煙,煙霧覆蓋了半個身子,人顯得影影倬倬。

「說吧。」

「死了嗎?」

董天高抬起頭,兩隻眼睛黯淡無光,散亂的頭髮貼在額角。

「這個不用你管,說你的問題。」

「人死了,我償命。」

「你不怕死?」王建邦兩眼習慣性眯成一線。

「怕死也得死。」

「8月13號晚上,你幹了什麼?」王建邦一字一頓的說。

「那天晚上,我一個人喝酒,喝完之後,忽然很想見孩子,就過去找她。到了門口,聽見屋裡有人吵架和東西摔倒在地的聲音,還有郭樂樂和董樂的哭喊,敲門沒有人開,忽然想起手裡的鑰匙......」

「鑰匙?」

「離婚後,大門鑰匙郭樂樂沒要,說等我收拾完東西就換鎖,我抱著試試看的想法,沒想到門真打開了。」

「郭樂樂知不知道你去?」

「不知道,臨時起意。」

「8月12號是你跟董樂的見面日,為什麼第二天還要見?」

「12號那天沒見到董樂,她去參加夏令營,13號下午才回來。」

「你想見的是董樂,還是郭樂樂。」

「...兩個都想見。」

「你繼續說。」

「一個男的在打郭樂樂。」

9、

董天高穿戴整齊,早早等在樓下,手裡捧著一隻黃色的迪士尼維尼熊。

董樂從樓道衝出來,飛奔著撲進他懷裡。

「爸爸,我好想你。」

「爸爸也好想樂兒,維尼熊,喜不喜歡?」

「喜歡,可是很貴吧。」

「樂兒喜歡就好。」董天高愛撫著女兒的長髮。

郭樂樂站在窗前,目送父女倆手牽手走遠,不知在想些什麼。

「爸爸,下周六我要參加學校的夏令營,周日下午才能回來,你可能見不到我了。」

「沒關係,爸爸跟媽媽商量商量,下下周的六日,爸爸陪你兩天,好不好?」

「真的嗎?」董樂歡快地跳起來,「可是,媽媽會同意嗎?」

「只要樂兒想見爸爸,媽媽就會同意。」

「你想媽媽么?」

董天高想了想,說:「媽媽想爸爸嗎?」

董樂歪著頭:「爸爸,前天有個人在咱家樓下,跟媽媽說話。」

「誰呀?」董天高一陣心悸。

「不認識,是個男的。」

董天高還沒準備好,最壞的答案就出現了。

10、

八月十二日。黃曆有云:宜會友,忌開市。

飯店依然冷清,稀稀拉拉沒幾個客人。剛離婚的時候,胡青安慰董天高,女子方財,咱們的生意馬上就飛黃騰達了。四個月後,濤聲依舊。

董天高愁眉苦臉坐在吧台。

胡青陪一桌朋友喝酒,高談闊論不時傳進董天高的耳朵。他知道胡青是故意的,這四個月,他滴酒未沾,應酬都交給胡青。任憑他怎麼蠱惑,董天高就是一口不喝。

郭樂樂說的對,喝酒不是好事,喝酒不能成為顧家的理由。

想到這,郭樂樂進門了。

董天高完全沒想到會在飯店見到她。飯店開張至今,郭樂樂從未來過,用她的話說,太烏煙瘴氣,不喜歡。

離婚後,董天高和郭樂樂的第一次正式見面。

「兩個人,有位置嗎?」

郭樂樂的身後站著一個男人。濃眉大眼,風度翩翩,一身看上去挺貴的休閑裝,手上的表好像是江詩丹頓。董天高在淘寶見過同款。

「有...這會沒人,隨便坐吧。」

胡青注意到這邊的情況,晃晃悠悠過來。

「貴客駕到,裡邊有請,」胡青拍拍董天高,「趕緊招呼啊。」

「這是我朋友,趙志良,做金融的,」郭樂樂沒有太多表情,「董天高,我的前夫...胡青,他同學。」

「以後有理財貸款方面的需要,隨時找我,樂樂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趙志良上身微微前傾,兩隻手舉著遞上名片。

做作的姿態董天高很反感,他不喜歡這個人。

「男朋友?」

董天高趁趙志良上廁所的工夫,偷偷問郭樂樂。

「你別誤會,我們剛認識一個月。」

「我不是那個意思,」董天高撓撓頭,「你現在怎麼樣?」

「人都過來示威了,你還問怎麼樣。」胡青忽然冒出來。

郭樂樂扭過頭,沒有說話。沉默代表默認,還是不想回答。董天高不知道。

趙志良沒有喝酒,給郭樂樂點的酸梅湯,席間噓寒問暖,不停給她夾菜,時不時說幾句話,逗的郭樂樂一直在笑。

「喝一杯。」胡青把酒遞給董天高。

「不了,你去陪朋友吧,別管我。」

郭樂樂有意無意往這邊瞥了瞥,跟董天高剛一對視,迅速把目光收回去了。

飯吃的很快,可能吃飯的人也意不在此。

「菜挺好吃。」

「想吃隨時過來。」

「不會有下次了吧,」郭樂樂撩了撩碎發,「聽說你戒酒了?」

「一百二十一天。」

「話也少了。」

「一個人過日子,話少點清凈......以前話太多了。」

奇怪的氣氛漂浮在兩人周圍,幸好這時候趙志良結完賬出來。看了看他倆,拉著郭樂樂的手走了。

董天高一陣鑽心劇痛。回不去了。

11、

八月十三日。黃曆有云:忌納財,忌入宅。

昨天晚上,董天高失眠了。輾轉反側折騰到凌晨四點,才稀里糊塗睡著。醒過來頭疼欲裂,比之前喝醉還要難受。

到了飯店,已經是下午四點。

「董老闆,這是上個月的原材料進貨單。」後廚遞過一張紙。

「哦。」董天高隨手翻了翻,扔在一邊,後廚站那沒動,「怎麼了?」

「董老闆,有個事,我想跟你說說。」

「什麼事,說吧。」

「原材料的進貨數和實際到貨數不符,一開始我沒當回事,以為供貨商寫錯了,最近幾個月盤點,次次都這樣,我覺得不對勁,」後廚見董天高眉頭緊鎖,慌忙道,「董老闆,這事跟我可沒關係啊。」

董天高擺擺手,讓他走了。

晚上六點,董天高備好幾個菜,胡青一進門,便招手讓他過來。

「今天什麼情況,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胡青笑的有點勉強,跟往常不太一樣,別人看不出來,可是瞞不過董天高。

「你怎麼了,看上去心情不好。」

「沒事,」胡青揮著手,「晚上喝點?」

「咱倆是朋友嗎?」董天高給他倒滿酒,「是的話,喝了這杯。」

胡青滿腹狐疑,想說話被董天高制止,只能喝了。

「這幾個月,飯店都靠你一個人撐著,我敬你一杯。」第二杯酒送到胡青身前,他停了片刻,一飲而盡。

幾張裝訂好的原材料單子,壓在董天高的指尖下,從桌子一邊移動到另外一邊。

胡青給自己倒滿酒,一口喝完,說:「第三杯我幹了,這事是我做的,你說怎麼辦吧。」

砰地一聲,酒杯重重摔在桌上。客人們紛紛回頭,鴉雀無聲。

「胡青......」

董天高面紅耳赤,脖子比平時粗大了一圈,想繼續往下說,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我告訴你,我特么忍你很久啦!」

胡青用盡全身力氣吼出來,猛地掀翻椅子,奪門而出。

變化發生的太突然,董天高直接懵了,他忽然覺得身邊的一切都很陌生。

有點想喝酒。

12、

「我進了屋,一個男的背對著門,正在打郭樂樂,董樂嚇得一直在哭,屋裡亂成一團。我上去拉架,這才發現...」

董天高的喉結上下滾動,王建邦沒有催他,點上一支煙。

「這個男的,是胡青...」

「以前沒想過會是他?」王建邦打斷他。

「從來沒有,在我眼裡,胡青和郭樂樂是兩個世界的人。」董天高繼續說,「我當時除了震驚,只有一個想法,這裡面一定有誤會。」

「然後呢。」

「郭樂樂說,胡青是她前男友...」

董天高面頰肌肉不自覺地抽搐了一下,王建邦看在眼裡。

「你剛知道?」

「早知道,這事就不會今天發生了。」

王建邦往後仰靠在椅背,又迅速彈起,兩隻手交叉趴在桌上。

「你動了殺心。」

「沒有,」董天高正視前方,絲毫不畏懼王建邦咄咄逼人的眼神,「胡青看見我,跑廚房拿了把餐刀出來,說要跟我做個了斷。」

「為什麼這麼說?」

「他恨我搶走了郭樂樂,但實際上,郭樂樂離開他,是因為他嗜賭,」董天高歇了歇,「胡青賭球輸了很多,他找郭樂樂要錢,威脅她要是不給,就把他倆的關係告訴我。」

「胡青瞞報飯店進貨款,可能也是為了還賭債。」董天高補充一句。

「女人和錢,男人的逆鱗,所以你就動手了。」

「不是。先動手的是胡青,我知道了他倆的事,以後沒機會再勒索郭樂樂,加上他一直認為是我橫刀奪愛,於是舉著餐刀沖我過來了。」

「提出離婚申請的是郭樂樂,而且僅僅三個月就結識了新男友,事實表明,她已經不愛你了,為了一個不愛你的人大動肝火,我覺得解釋不通。」

「郭樂樂跟我說,趙志良是她臨時找的普通朋友,他倆到飯店吃飯,是為了做給胡青看,讓胡青不要再騷擾她,」董天高臉上掠過一縷悲傷,「結婚照,我沒有想到,我倆的結婚照她還掛在牆上...她心裡一直有我。」

王建邦追問:「你和胡青在同一天,而且幾乎是前後腳到的郭樂樂家,太巧合了。」

「當天下午,胡青去找郭樂樂要錢,她沒給,兩個人吵了一架,晚上因為飯店財務的事,我跟胡青鬧翻了,他可能無處發泄,就去找郭樂樂了,我去是因為那天那個時候很想孩子,也很想她。」

「你一直沒忘了她。」

「是。」

「郭樂樂的手機顯示,八點五分給你打過電話。你剛才說郭樂樂不知道你去,電話是怎麼回事?」

「電話是董樂偷偷打的,她說想我,但沒說讓我過去,掛了電話,我才臨時決定要去。」

「幾點到的案發現場?」

「嗯...八點半。」

「從飯店到郭樂樂家,步行需要十五分鐘,騎車子八分鐘就到,而你卻用了二十五分鐘。」

「我是騎車子出的門,路上撞了一個喝酒的人,所以耽誤了。」

「胡青死了。」

董天高沉默了一會兒,說:「我沒想殺人,是個意外。」

「意外?」王建邦有些惱火,「胡青被捅了七刀。」

董天高不說話,一個警察進來把他帶走了。

做筆供的警察合上本子,說:「王隊,郭樂樂和董樂的證詞跟董天高說的一致,胡青的背景我們也查了,外面欠了十幾萬賭債,據郭樂樂家鄰居反應,最近這幾個月,胡青去過好幾次,但是都在董天高和郭樂樂離婚之後。」

「殺人過程中,郭樂樂和董樂扮演了什麼角色?」

「法醫鑒定只有一個人搏鬥的痕迹,不存在協同作案的可能性。胡青身材矮小,董天高一個人制服他完全沒有問題,」警察繼續說,「現場情況與供詞基本吻合,殺人動機清晰,可以結案了。」

13、

郭樂樂躺在病床,董樂安靜地坐在一邊。

其他床位的病人身邊擺滿了鮮花和果籃,與家人和朋友圍坐一團聊著天。

兩個人一言不發。

與此同時,董天高也躺在床上,一間比審訊室更小的屋子,只有他一個人。天花板灰濛濛的,陽光穿過狹窄的窗戶投射進來,依然無法改變室內壓抑冰冷的氣氛。

14、

一個月後,開庭審理。

董天高走進審判庭,四下掃視,郭樂樂坐在旁聽席,沒看見董樂,也沒有趙志良。他收回目光,慢慢走到被告人席位。

15、

老師正在眉飛色舞的講課,董樂一個字都沒聽進去。她不停的看錶,離下課還有二十分鐘。

她忽然起身,抓起書包,衝出了教室,轉眼跑得無影無蹤。

老師和同學看著這一幕,全呆住了。

16、

「證人姓名?」

「郭樂樂。」

「證人與被告人和被害人分別是什麼關係?」

「董天高是我的前夫,胡青是我認識董天高之前的男朋友,我們三個是高中同學。」

「案發當日,請描述一下現場情況。」

「晚上八點二十左右,胡青來到我家,找我要錢。他賭博輸了很多,威脅我如果不給,就把他跟我之前談戀愛的事告訴董天高,我氣憤不過和他發生爭吵,他惱怒之下開始打我,」郭樂樂側過臉,董天高始終目視前方,「這時董天高忽然進門,當他得知我跟胡青的關係後,非常生氣,胡青舉著刀沖向他,兩個人廝打在一起,搏鬥中董天高失手殺了胡青。」

「被害人先動的手?」

「是的。」

「證人如何判斷是失手殺人?」

「我跟董天高生活了將近十三年,我了解他,他不是那樣的人。」

「被告人和被害人之間的財務糾紛,你知不知道?」

「不知道。因為胡青的存在,我從來沒去過飯店,只有一次,就是8月12號的晚上。」

「自首是被告人的主動行為嗎?」

「是的。殺人後我嚇得昏了過去,一直到警察趕來,我都沒醒。」

「請證人離席。」

郭樂樂離開時看向董天高,他仍然沒有反應,似乎這一切都和他沒有關係。

「被告人董天高,在2017年8月13日晚上,來到前妻郭樂樂家中,與被害人胡青因感情和財務問題發生爭執,繼而進行打鬥,在打鬥過程中,胡青身中七刀,不幸喪命。被告人可有異議?」

「沒有異議。」董天高面無表情。

郭樂樂兩隻手握成拳頭,死死攥住。

17、

董天高一口氣喝了四杯啤酒,冰冷的液體貫通全身,他才稍微冷靜下來。胡青的反應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他想不明白是為什麼。

電話響了,郭樂樂打來的。董天高很詫異,離婚後她從來沒有打過一個電話。

「爸爸!」

竟然是董樂,她焦急不安,還夾雜著哭聲,董天高的心頭莫名升起一股恐慌。

「家裡出...出事了,你快點過來,快點過來啊。」

董天高想不起來自己說了什麼,他騎著車子在馬路上飛奔,心亂如麻,以至撞了一個行人,那人喝了酒,幾番撕扯,董天高才僥倖擺脫。

他氣喘吁吁跑到樓下,郭樂樂家燈光大亮。

「樂兒,開門,樂兒,開門...」門開了一條縫,董樂露出一隻眼睛,看見是董天高,趕忙打開門讓他進來。

「出什麼事了?」

「死...死人了。」董樂撲到董天高懷裡,大哭起來。

董天高這才發現,屋內亂成一團,東西七倒八歪散落一地,郭樂樂縮在牆角,身子瑟瑟發抖,手裡握著一把餐刀,血順著餐刀滴在地上,一個男人躺在血泊之中。

胡青!

董天高在一瞬間,感覺自己陷入一個巨大的謎團。腦子裡有些模模糊糊的絲狀物纏在一起,想抓抓不住,想理理不清。

「樂樂,樂樂...」董天高搖晃著郭樂樂。

「我...我把胡青...殺了...」郭樂樂來回擺手,「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

「為什麼呀?」董天高一頭霧水。

「他找我要錢還賭債,我不給,他就打我,我拿餐刀嚇唬他,真的是嚇唬他,他不怕,還要打我,不但打我,還打董樂,我實在受不了了,就...就拿刀捅了他。」

「媽媽!」董樂緊緊摟著郭樂樂,「是他不好,他不該打媽媽。」

「你和他什麼關係?」

「他是我...前男友...」

郭樂樂的聲音小的幾乎聽不見,可在董天高耳中不亞於晴天霹靂。

所有碎片拼湊成一張完整的圖。

第一次邂逅董樂樂臉上的傷。胡青的脾氣不好。在郭樂樂家附近偶遇胡青。郭樂樂著急結婚。婚後胡青就失聯了。以往的同學聚會沒有胡青,也沒有郭樂樂。郭樂樂從來沒去過飯店,也從沒當著我的面跟胡青說過話。郭樂樂聽誰說我戒酒了,除了胡青還能有誰。

老太太慈眉善目,轉過頭嗔怪道,「交個男朋友還藏著掖著,這麼久才帶回家...」

她跟我離婚,到底是不滿意我這個人,還是因為我打了她,讓她想起胡青。

胡青,郭樂樂,郭樂樂,胡青,胡青,郭樂樂......

董天高想的腦袋快裂了。

「你別多想,跟你結婚之後,我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董天高失魂落魄的樣子,郭樂樂忽然有些心疼。

「你和趙志良來飯店,是做給他看,還是做給我看。」董天高的語調很穩,問了一個讓郭樂樂感到很突然的問題。

「做給...你倆看,」郭樂樂頭埋在腿間。

「知道了。」董天高雖有心理準備,仍然疼了一下。

「董天高!」郭樂樂猛地抬頭,放聲大哭,「以前的你細心,顧家,無微不至,那麼那麼優秀。現在呢,整天就是喝酒玩電腦,家裡什麼事也不管,我一次又一次忍讓,你一次又一次變本加厲,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失望,多傷心,多難受。董天高,我恨你!如果你還在我身邊,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媽媽,你不要說爸爸,不要說爸爸...」董樂拉著董天高的衣角,「爸爸,你說話呀。」

董天高不知道說什麼。

原來郭樂樂吵架時的氣話都是真的,在她心裡,自己竟然如此不堪。

我很愛很愛你,你卻只看到表面。我很愛很愛你,你卻選擇遠走高飛。

我的前半生,一敗塗地。

董天高伸出手,溫柔撫摸著董樂的長髮,他的目光清澈見底,堅毅決絕。

「樂兒,你是個大姑娘了,以後好好照顧媽媽,不要惹她生氣。好嗎?」

「好。」董樂點點頭。

「結婚照在哪?」

「衣櫃。」郭樂樂疑惑地看著他,就像第一次見面。

董天高把結婚照重重摔在地上,碎裂的玻璃濺射出一道道宛似閃電的疤。

「樂樂,你說的對,這麼多年,我連一件小事都做不好,只能做件大事了。」

董天高說完這句話,心裡無比輕鬆,壓在心頭的重擔忽然消失了,整個人煥發出一股許久未見的蓬勃朝氣。至於為了客戶和業務每天喝酒,為了給家裡增加收入每天晚上碼字投稿,努力的經營飯店,已經不重要。反正都失敗了,我果然是個一件小事都做不好的男人。

董天高笑著從郭樂樂手裡拿過餐刀,輕聲道:「時間不多了,下面聽我說。」

18、

「被害人胡青雖然是過錯方,但被告人董天高在胡青已經斃命的情況下,仍然不肯罷手,繼續瘋狂泄憤,情節極其惡劣,念其有自首悔過之心,認罪態度良好。本庭宣判,被告人董天高,殺人罪名成立,判處有期徒刑20年。」

旁聽席的人們交頭接耳,審判庭有些噪雜。

「肅靜,肅靜,」審判長敲著小錘,「被告人,是否行使上訴權利?」

「不上訴。」

董天高在法警的陪同下,離開被告席,腳銬在地上摩擦,嘩啦嘩啦的聲音聽在郭樂樂耳中,心如刀絞。她站起身喊道:「董天高!」

董天高慢慢轉身,他的嘴微微張開,眼中似乎有道光閃過,想說什麼但終究沒有說出口。只有一個淺淺的微笑,凝固在臉上。

這一切都是有意義的。

「爸爸!」

大門哐的一聲打開,董樂滿臉通紅站在門口,手裡捧著一隻黃色的迪士尼維尼熊。

「爸爸!我想你!」董樂撕心裂肺地大喊。

董天高的身子僵硬在當場,像座石化千年的木乃伊。

「樂兒...樂樂,我想你們,想你們...」

董天高再也無法控制心中翻江倒海,已經壓抑了太久太久的感情,他的淚水不聽使喚的往下流,抽泣聲變成嚎啕大哭,整個人蹲在地上,再也起不來了。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郭樂樂喃喃自語,她忽然想起董樂那天晚上說的話。

董樂拿著手機,堅定不移的說:「給爸爸打電話,爸爸一定會救媽媽的!」

淚流滿面,泣不成聲。

郭樂樂的世界,只剩下,哭。

19、

課堂上。

同學們都在認真聽講,郭樂樂趴桌上寫字,一筆一划,字跡娟秀。

「郭樂樂,你幹什麼呢?」老師一臉怒容,下了講台,「手裡拿著什麼?」

「什麼也沒有。」郭樂樂攥著拳,滿臉驚慌。

「交出來。」老師伸出手。

「不交,」郭樂樂意識到說錯話,乾脆豁出去了,就是不交。

「你交不交?」老師臉上掛不住,「不交就出去,別影響其他同學...」

老師的話沒有說完,郭樂樂起身跑出教室,熟練地站在門口。

過了沒一會兒,下課鈴響了。

辦公室。

教導主任正在訓斥胡青:「逃課打架,調戲女生,小小年紀一點好不學,社會上的歪門邪道學了一大堆,你說吧,這回怎麼辦?」

「要不我把我媽叫來,您跟她說說,我自己管不住自己。」胡青嬉皮笑臉。

「你媽這學期都來四趟了,你改過嗎?」主任語重心長的說,「明年就高考了,你長點心吧,你看看你們班的董天高,回回考試年級前三,這麼好的榜樣在你身邊,怎麼一點上進心都沒有。」

「他是他,我是我,他一個書獃子...」郭樂樂從窗外走過,胡青趕緊說,「我一定向他學習,保證好好上學,主任,我還有道題不會,得找老師問問,先走了。」說完胡青跑出辦公室。

「哎...」教導主任嘆口氣,這孩子沒救了。

走廊里。

董天高忐忑不安的捧著一本練習冊,對面遠遠望見郭樂樂往這邊走來。他跟郭樂樂不是一個班,但是暗戀她很久了。不過「校花」的稱號,讓董天高只敢遠觀,不敢有任何非分之想。

每次看見郭樂樂,都緊張的要死。

「董天高,我有話跟你說。」郭樂樂背著手。

「什...什麼事?」舌頭有些不聽使喚。

郭樂樂噗哧笑了,她拿出一張紙條:「這個給你。」

紙條舉在半空,董天高猶猶豫豫不敢接,胡青從旁邊竄出來,一下把紙條搶到手,嘿嘿笑道:「我先看看。」

「胡青!你拿回來!」郭樂樂怒喝。

「董天高,放了學能幫我輔導功課嗎?」胡青陰陽怪氣的邊說邊笑,「想要就過來呀。」

胡青跑的很快,眨眼看不到人了,郭樂樂恨恨地瞪了董天高一眼:「你就是個木頭。」

董天高望著郭樂樂遠去的背影,深深出了口氣,心裡有些懊惱,又有些輕鬆。唉,什麼時候才能勇敢點呢。

他翻開練習冊的最後一頁,上面寫滿了同樣的句子:

「郭樂樂,為了你,我願放棄整個世界。為了你,我願與天下為敵。」

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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