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哭花開·三 完結
「所有的結局不都是悲劇嗎?」
現在我正躺在空蕩的房間里等著鹿洗完澡,她打算明天去桐市的孤兒院當義工。自認責任重大,鹿急急忙忙地吹乾頭髮,就開始拉著我往外跑。
我不情願地被鹿拉著,鹿氣的一個勁地拍桌子,嘟著嘴的說:「喂喂喂!你還起不起來了?」
我抬起頭,我想看透她的眼神,但是我不敢。因為怕再踏進孤兒院?又或者是別的?
我承認最近有點敏感了,學院里所有的八婆都在猜測著兩件殺人案件,想到這兒,我突然有點冷,緊了緊衣服,我不應該有這種害怕的情緒。
我從沙發上爬起來笑著說:「鹿總放心,您安排的事情小的莫敢不從。」
鹿顯然對我的反應感到很滿意,說:「知道就好!還不快一點!慢死了你。」
一踏進孤兒院里,我腦袋裡馬上浮現出小時候在孤兒院的那些欺凌、嘲笑和辱罵。我想起了我鼻青臉腫的臉,我想起了我遍布全身的青塊。
我整個人控制不住的開始發抖,整個後背被汗水浸透,我下意識的抓緊了鹿的手,緊緊地貼住她。
「疼…疼…」,鹿看了我一眼,好像明白了什麼,緊接著小聲地在我耳邊說:「不要怕,我在。」我不做聲,緊緊地抓住鹿的手,慢慢地跟著往裡走。
我真的很想馬上逃離這個地方,但是看著鹿忙碌的身影,我漸漸地平靜下來。
前面是院長室,門半掩著。我一邊敲了敲門,一邊推門走進去。
一位銀髮蒼蒼的老婦人,雙手不停的編織著毛衣,一邊樂呵呵地盯著老舊的大屁股電視機里的湖南網路台咯咯笑。
我對著她的背影問道:「請問,是院長嗎?」
老婦人放下手中的毛衣,她緩緩的轉過身來。「老..院長?您怎麼在這裡?」
我看到老院長的剎那,積攢的無數負面情緒、壓力、秘密全部衝到腦門,全都在找著一個泄洪口宣洩出來。
她扶了扶眼鏡,歪著頭開始對我笑,露出一口白牙,她溫柔的說:「是你啊。現在一定過得不錯吧。」
我單膝跪的,抓著她越來越蒼老褶皺的手,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如果說我有母親的話,一定是老院長。
老院長伸出手,擦掉了我懸掛在睫毛上的眼淚,「你比小時候結實了,終於不用受苦了……」
我直直的盯著她的眼睛,又收回了目光,我有一瞬間,想殺了她,也許是因為她是世界上唯一一個知道我過去的人,也許是因為我怕自己會在老院長慈祥的目光下繳械投降,說出這些年我做過的骯髒事情。
緊接著,我腦海里又出現了相反的聲音:「不能殺人!不能再殺人了!」兩種極端刺耳的嘶吼在我的腦海里糾纏、爭鬥,我感覺自己快要被撕裂成了兩半。
她起身打開柜子,開始尋找東西,「這是你小時候走之前我給你織的毛衣,那時候,還沒來得及織完,你就走了,奶奶現在給你。」老院長的帕金森很嚴重,手一直在抖,像我的心一樣,無法控制。
接過毛衣的時候,我泣不成聲。我知道,這是我最後一次來這裡,我無法鼓起勇氣殺了老院長,我只能逃。
她坐回座位,「說說你這些年的故事吧。」從白天,一直到傍晚,我跟老院長聊了很多很多,直到門打開,鹿探著腦袋進來。
我推開門,眼前看到的是他跪在老婦人的面前,他臉上帶著的那種笑容,是自從我殺了鹿之後再也沒見過的。我的手幾乎要把門把抓爛,這個死老太婆,既然你自己跑過來,你必須提前死了……
桌子上滿是血跡,我躺在死老太婆的血液上面挪動著自己曼妙的軀體,我像極了一條魚,食人魚。桌子下是那個死老太婆的屍體,面目全非,我把所有織毛衣的針,都塞進了她的胃裡,不是喜歡織嗎?呵,那就帶著一起去死。
為我的偉大愛情獻出你的鮮血,獻出你的生命,多完美的結局。我對著鏡子看著自己全身沾染的血液,真美,像婚紗一樣呢,我會在結婚那天也這樣美嗎?這種美麗的顏色,我開始著迷。
晚上,我窩在沙發上無聊地切換著電視節目,鹿剛洗完澡,長發上的水珠滴答滴答地往的板上滴著,我聽著、聽著,眼睛就再也張不開了,身體開始往外面飄去。
我飄在荒蕪人煙的沙漠里,怎麼努力也不能阻止自己的身體往下慢慢墜落,我離地面越來越近,鹿的臉就沖著我,鹿的手像我伸過來,她好像在對我講話,我什麼也聽不見,我掉進了她的懷裡,她說:「我是鹿。」重複了五次,我又跟著說,「你是鹿。」
接著,我被鹿緊緊的抱在懷裡,我們彷彿融在了一起,鹿好像進到了我的身體裡面,她順著我的血液流淌,慢慢的,我感覺自己陷進了一個泥潭,一個純黑色的漩渦裡面,我動也不能動。鹿的臉又出現在天上,我只聽見她好像在數著「一……二……三……」
我便失去了所有知覺。
天漸漸的亮了,我慢慢的把他的頭靠在了我的肩上,我的長髮掛在了他的臉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將一輩子呆在我的身邊,而我,為了眼前這個男人,在無盡的深淵裡越陷越深。
早上6點,平常熱鬧的街道此刻還顯得非常冷清。
「你起來啦,你都快把我壓死了!你的頭太重了。」鹿抱怨著。為了享受這種溫存,我使勁地往鹿身上拱了拱。「快挪開!快挪開!你沒有枕頭的嗎!起來做飯了,我很餓,快餓死了都。」我心裡滿是無奈,現在只想瞬間變成晚上,又可以舒服地賴上一整天。
我快步地走在街道中間的小路上。頂頭,就是一個菜市場。熙熙攘攘的人群擠在大大小小的攤位面前,這裡的味道讓我覺得頭昏腦脹,有點不舒服。
我搖了搖頭,挑選著我想要的東西,突然一個破舊的喇叭發出刺耳的雜音,滋的一聲長音,我痛苦地蹲在的上,腦袋疼得幾乎咬碎了牙齒,接著,不省人事。
在一陣嘀嘀嘀的提示音中,我睜開眼,腦袋還是一陣一陣的刺疼。大大小小的儀器在我的面前,現在是幾點,我在哪,一連串的問號,我爬起來,發現自己手上的針管,已經吊完了。
「先生,你不要動,你在菜市場昏倒了……」我根本沒有聽進去護士在說什麼。走廊傳來高跟鞋沓,沓,沓的聲音,我打了個冷顫,這種有規律的節奏聲讓我感到恐懼。
我剛走出病房,眼角的餘光掃過牆上的電視屏幕,腦袋嗡的一下就整個爆開了。
新聞的畫面里,院長不堪入目的屍體被打滿了馬賽克,我腦海中開始浮現出前幾天見她的畫面,「這是給你織的毛衣……」
我一邊吞咽著口水,盡量控制自己冷靜,開始回想著到底發生了什麼。剛剛讓我感到不安的高跟鞋走路的聲音再度出現,我心裡突然有點發憷,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裡,調查清楚。
我變得無比敏感,一點嘈雜的聲音都好像快要了我的命,我不敢停頓,加快了腳步,先回家,我這樣想著。
剛到小區門口,鹿就追了過來,眼睛都哭紅了 ,一邊抽泣一邊問我:「你去哪了,我以為你不見了,我..我到處找你,怎麼都找不到,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我就一直等,一直等。」
我鼻子突然有點酸,剛才一路上的惶恐也煙消雲去。我把金鹿的頭埋在胸前,一邊拍著她的背,一邊安撫:「沒事的,沒事的,不要哭了,我剛才太累就休息了一會兒,沒有下一次了,不要再哭了,乖。」
我背著鹿緩緩的回到了家,完全不想動彈的我到了家直接橫躺在床上,腦袋裡又回想起剛剛在醫院發生的事情:「不能讓鹿再擔心了,看來要偷偷調查了。」
鹿在我懷裡睡的很死,緊緊的抱著我,身子和腳整個的抱住了我。我慢慢的挪開她的身體,這次,我帶了手機,防止鹿找不到我。
我來到了桐市孤兒院,里三圈外三圈的被黃線封著,看來這裡是開不成了,出了這麼惡劣的殺人案件。
我偷偷地翻了進去,站在門外。
真希望一開門,院長還在織著毛衣,在太陽下愜意的伸個懶腰,但院長已經死了。我調整著自己的情緒,走到了院長的辦公室里,除了那台老舊的電視機還閃爍著信號燈,沒有任何東西,連地上的血漬都擦得一乾二淨。
我俯身打開了那台電視,電視居然跳出了清華同方的畫面,原來這是一台偽裝成電視機的電腦!
我轉過身去關上了門,徑直來到了這台偽裝的電腦面前,沒有任何的密碼,應該沒有任何人能猜到一台不起眼的大屁股電視機,居然是一台偽裝的電腦。
當監控軟體四個字出現的時候,我離死,還有一天。現在是晚上5點,監控軟體一共顯示了9個畫面,但沒有找到任何的攝像頭,其中一個就藏在了這間辦公室里,我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攝像頭的位置。我突然感覺害怕,如果點開回放記錄,會像潘多拉的魔盒一樣嗎?
我努力控制著自己快跳到嗓子的心臟和顫抖的手,我把時間選在了2天前的下午,院長死的那天。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當它停在下午3點30分的時候,我看到了一個陌生的女人。
下午3點35分,我開始跪在地上乾嘔,感覺自己的胃都要吐出來了。畫面里的院長瘋了一樣的掙扎,陌生女人把毛線球全部塞進了院長的口腔里,塞不進去,就一拳一拳地打進去,院長的眼淚隨著自己全身不規則的揮舞,感覺在天上飛,口水也因為嘴裡塞滿了異物開始分泌,一根一根的針全部被送入了腹中,我按下了暫停,再也不敢回想院長當時那種絕望,那種看著自己一點一點走向死亡的絕望。
我有一瞬間,居然鬆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再也沒有人知道我卑賤的出生了。
我繼續把畫面往前倒退,退到我離開孤兒院的那天。
我看到了我關門的那一剎那,按下了暫停,然後以一倍速開始倒退。
當我看到畫面中我牽著一個陌生女子的手,和院長揮手告別的時候。「為什麼我邊上的不是鹿?她是誰?」兩個問題在我腦海里無休的重複,我的瞳孔快要裂開,我的眼球開始流眼淚,當我回過頭去,我看到視頻里的女人出現在我背後,我的每一個毛孔都瞬間張開,像吸入了全世界的冷空氣一樣,控制不住的開始顫抖。
她拼了命的開始哭,她說不是這樣的,求求你不要再看了,口水,淚水,鼻涕混在一起滴在地板上,啪沓一下綻放。我沒有讓她把話說完,我勒死了他。
8月8號,在警方的協助下,鹿的身體漸漸被拼湊整齊,火化後,被我送進了桐市最好的一塊墓地里。
今天晚上,我會和鹿,長眠。
「人生,真的好寂寞啊,鹿兒姐。」
我死掉了,16樓縱身跳下。
即將消散於這個世界的我,看著我屍體,躺在地上。
恍惚間,我的靈魂看到一個夢境,鹿正牽著我的手,躲在我的身後,慢慢的靠近我的屍體。我蒙住她的眼睛,因為地上有一具屍體,我的屍體……那個我好像沒死,推開了玻璃門,燦爛的陽光照在身後桐市派出所的牌匾。
我的意識,隨風消散。
我早該死了,鹿兒姐,死後也會鼻子酸嗎,鹿兒姐,我沒有頭顱再讓我哭了,我好想大哭一場。
「媽媽?為什麼要把我送出去啊,我不乖嗎?」
「噓,鹿兒,都跟你說了,人多的時候要叫我院長。媽媽有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完成,如果你乖的話,媽媽每個禮拜都會來看你。」
「嗯,知道了,媽媽。」
老院長盯著被楊先生領走的我,舔了舔嘴唇,彷彿在看著一台印鈔機。
end
推薦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