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平行宇宙是這樣一種奇怪的東西,它們可能處於同一空間體系,但時間體系不同,就好像同在一條鐵路線上疾馳的先後兩列火車;它們也有可能處於同一時間體系,但空間體系不同,又好像同時行駛在立交橋上下兩層通道中的小汽車。

——佚名

「我一直活在似曾相識的人生中,每個我到達的地方,都感覺彷彿曾經來過一樣。」

——《搏擊俱樂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一夜之間,整個世界的每一個角落,都回蕩著這個聲音。

所有的廣播頻道、所有的衛星電視台、所有的對講機、所有的手機,都在不停重複這句話: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這個聲音洪亮、清晰、平靜、沉著。用標準的普通話一遍遍重複、一遍遍強調,話語里沒有氣餒,沒有憤怒,有的只是塵埃落定後的寧靜和安詳。 一開始,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個拙劣的惡作劇,所有國家都在追蹤這個信號的來源,不少媒體甚至在猜測這是中國掌握了全頻段信息遮掩後的示威手段,直到當所有人都意識到一個不容忽視的問題:這個信號並沒有發射源頭——它就那樣憑空出現,充斥在電離層內的每一個角落,平靜而堅持地重複著: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

接下來的調查成果更讓人吃驚,經過初步計算,要維持這樣強度持續不停的播放,需要消耗極大的能量,哪個惡作劇者,哪個民間組織,甚至哪個國家會去做這樣一件吃力不討好又耗資巨大的蠢事呢?

對信號的追查陷入了僵局,人們也逐漸適應了與這個聲音相伴的生活,好在有線傳輸是不受影響的,大家的生活也就總還過得去——「這個世界,總是會有一些稀奇古怪的事情發生嘛。」

不知不覺的,這個信號開始逐漸衰弱,並逐漸從各個頻道中退讓出去,最終只在幾個固定的廣播頻道和無線電視頻道中迴響。

人們鬆了一口氣,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就讓那些書獃子們研究去吧,反正只要你有興趣,隨手調試下,總能聽到那句讓人耳朵長繭的聲音。

但對此堅持不懈的一小部分人卻發現,那聲音在逐漸發生著變化——不再僅是普通話,也不再僅是那個中年男聲——男聲、女聲、蒼老的、稚嫩的、蠻橫的、儒雅的,用著英文、法文、德文、日文、俄文、拉丁文、西班牙葡萄牙文,甚至某個非洲國家的土語,交替著、輪換著,共同重複著那句話: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

…………

與此同時,這信號的發射來源也不再讓人摸不清頭腦,諸多項觀測結果都指明了一個共同的方向——太陽。

信號的強度又在逐漸增強,但佔據的頻道並沒有發生變化。很快,人們發現這個信號不再只有音頻,在聆聽這句話42天後,人們頭一次見到了這個信號源傳來的視頻信號:一個亞洲人端坐在鏡頭前,合身的襯衫上紐扣系得一絲不苟,滿臉疲憊和沉靜,用人們再也熟悉不過的聲音說: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他略微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這是本宇宙……或者說本世界公元2022年,地球終於被人類毀滅了——我們的世界爆發了一場突如其來的核戰爭,世界上現存的核武器都參加了這一連鎖反應——所有有核國家都盯著雷達屏幕上的彈道導彈光點按下了發射按鈕,幾個小時後,這個世界已不復存在,而最諷刺的是——至今為止也沒人知道這場災難的起因是什麼。」

他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我在北極世界科技保險庫地下避難所里錄下這段話。這裡保存了人類所有的科技、基礎設備、動物胚胎和植物種子,目的是讓人類在有朝一日的大災難後有能力東山再起。但……」他苦笑了下:「但這一些都再無用武之地——因為地球表面已經不存在了,我們在這伸手不見五指的地底五公里堅持了兩年,但已經再難以為繼。不過我們起碼驗證了科學家們推算過的核冬天、長久的核輻射都並不是用來嚇唬小孩子的惡作劇。」說到這,他不禁微微笑了笑,剛刮過的下巴上有青色的痕迹。

「總之,就是這樣。我最後精心打扮了一次來錄製這個宇宙中人類的最後一段話,雖然這裡的輻射干擾很強,我甚至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地把這段視頻加入到『信標』中去。哦,對了,信標就是……」忽如其來的雪花和滋啦聲打斷了他的話,直到三四分鐘後視頻才恢復正常:「……每一個最後接力的世界都要把自己的聲音作為警告的先導語和結束語,直到……直到那個最後幸運的世界——如果它真的存在的話。」他友好地聳了聳肩,好像終於鬆了一口氣似的:「就這樣吧,我未曾謀面的地球同胞們,這個世界已經陷入永久的沉睡,祝你們的世界好運。」

視頻就這樣結束了。

所有人都在回味這些話,猜測所謂的「信標」是什麼東西。既然全世界的人都可以看到這段視頻,那全世界對它的解讀也就五花八門,誰也無法說服誰,直到更多的視頻和資料跟隨著陽光來到地球。

第二段視頻是一個身穿白大褂的女人錄製的,她操著一口純正的美式英語說道:「你們好。這裡是本世界公元2046年。我們的世界已經被摧毀了——對抗生素的濫用造成了超級細菌的出現,沒有任何一種藥物能夠阻止它的入侵。人們甚至會在清晨出門跑步時就被感染上,然後永不停歇的咳嗽、嚴重的內出血、休克、內臟腫大、皮膚糜爛……抱歉……」她笑了笑:「請原諒我的職業習慣。」

「我們接著說——現代醫療的發展使得自然淘汰幾乎不再發揮作用,這使得事態雪上加霜。人們像當年害怕黑死病一樣害怕它,稱它為『天罰』——雖然我們都知道這完全是一種『人禍』。於是,恐懼導致了極端的行為——謀殺、屠殺、種族隔離,甚至……甚至是以愛國和宗教的名義執行的人口滅絕。」她翠綠的眼眸蒙上了一層霧氣,胸口起伏著,似乎往事給了她極大的恐懼和悲傷,但終究,她還是說了下去:「終於,我們節節敗退,一個接一個倒下,直到只剩下了我。可……『』她翻起袖子,白嫩的手肘上有一塊小小的嫩紅——那是腐爛的痕迹。

她低頭看了看那塊皮肉,表情里有一絲無可奈何,又有一絲解脫:「可是,我也沒能逃脫。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我終於可以去見我的家人和朋友了。」說到這她的眼裡又竟有了幾分歡悅,她活潑地沖著鏡頭擺擺手:「拜拜,我的朋友。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我們的世界結束了。祝你們好運!」

更多的視頻不斷出現,鏡頭前,各種膚色,操著各國語言的人們訴說著,或是平靜、或是憤怒、或是不甘,但他們都會重複同一句話: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視頻有來自未來,也有來自現在,還有的來自過去——譬如核戰爭導致世界毀滅的,從冷戰開始,就出現了八次之多——讓人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位來自1962年操著俄語的中年人,話只說了一半,鏡頭遠處的鋼門便已熾熱成紅色,在門炸開之前,鏡頭連同鏡頭前的人已經開始融化和燃燒。

世界寂靜了,人們從未像今天這樣安靜、認真和團結,他們看著不同世界的毀滅,品味著自己曾經的過失、魯莽和自私。但人們仍未知道,到底視頻里的人來自何方,為何而來,而他們口中的「信標」到底又是何物。

最終,一段編號為00001的視頻終結了這些猜想和疑問。視頻中的人物似乎已經不能用「人」來定義,所用的語言也晦澀得令人費解,但終究人們還是明白了「他」所要表達的意思:

「不同宇宙的地球人,你們好。我在這個宇宙中將要毀滅的地球上向你們問好。」

「我來自一個特殊的時刻,在這個時刻,曾經哺育過無數代生命的太陽已經膨脹成一顆巨大而貪婪的紅巨星。不止一顆行星墜入了那無盡的火海,而倖存的行星也被炙熱的陽光烤乾水分,奄奄一息。地球表面早已沒了生命的痕迹,人類只能在地底苟延殘喘。而如今,就連那也成了奢望——太陽的引力很快就要將地球撕成碎片,再一口口吞進肚裡,成為它暴虐的養料。」

「在這最後的時刻,我將『信標』贈予給你們,贈予給這無數個宇宙中的地球人。它將以太陽的能量為食糧,將信號從一個平行宇宙送至另一個平行宇宙。當然,必然有很多宇宙中沒有地球,甚至沒有銀河系;又或者地球上本就沒有人類,統治天空、大地和海洋的是聰明的恐龍或是巨大的魚類,這都不要緊——只要是地球上的文明,只要你能理解我發送的話語和符號,都請聽我說——」

「永遠不要陶醉在地球舒適的搖籃里,永遠不要停下遠航的腳步。在這個危機四伏的宇宙,只有讓自己的種子衝出太陽系、衝出銀河系,才有可能讓文明永不消亡。」

「此刻,我將『信標』贈予你們,如果你們的世界也終究避免不了滅亡的命運,記錄下來,保存在這信標里,添加在這警告里,讓它用太陽的力量在無窮的宇宙間穿梭,出現在每一個宇宙的這個坐標里,告訴人們呵……」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

…………

…………

…………


原帖鏈接:賈華京:以"我們未能通過大過濾器"為開頭,能寫出怎樣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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