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經濟大興衰：從「美國夢」到「美國惡夢」

　　美國的經濟大興衰，將是「日不落帝國」的重複，英美的經濟大興衰，是中國封建王朝經濟大興衰的變異。中國王朝的土地平均分配、重本抑末、抑兼并等政策，有助於延緩經濟大危機的發生，從而出現兩三百年的經濟大興衰現象。英美崇尚自由資本主義經濟，經濟大危機更快更容易爆發，但英美通過對外掠奪全世界的利潤，及政府財政赤字補貼利潤，延緩了大危機的爆發，從而也實現了兩百多年的經濟大興衰現象（英國從光榮革命至1945，美國從獨立戰爭到現在）。即，在政治上宣稱民主、平等的西方國家，在經濟上，並沒有擺脫集權專制的中國封建王朝的經濟大興衰規律。

　　經濟大興衰的繁榮時期，只要勤奮努力，都能實現過上好生活的夢想，但隨著經濟危機的到來和加劇，貧富分化急劇擴大，即使社會財富還在增長，但越來越多的人卻逐漸失去希望，不僅不能維持體面的生活，甚至瀕臨破產，夢想破滅，好夢變成惡夢。曾經開放、包容、自信的大唐王朝如此，現在的美國也不會例外，並有足夠的資料說明，美國已經到達全面惡化的臨界點。

經濟大興衰。

　　利潤是經濟運行的動力，當利潤率高於投資者最低期望盈利率時，投資和生產活躍，經濟繁榮；反之，則投資下降，經濟危機，乃至大蕭條。根據《利潤的來源與經濟大興衰，及世界經濟形勢》的分析，利潤來源如下。

　　利潤 = 投資者消費 + 經濟增長 + 政府赤字 + 工人赤字 + 國外利潤 + 短期利潤

　　戰後初期，資本的毀滅和分散，甚至重新分配，使投資者自身消費與其資本形成高比例，加上經濟恢復性高增長，使投資者自身消費和經濟增長形成高的正常利潤率，從而促進經濟繁榮，這就是中國各朝代和西方國家，多在戰後或立朝初期出現經濟大繁榮的根本原因。

　　　　　　　　　圖1　投資者自身消費形成的利潤

　　但隨著資本重新積累和集中兼并，投資者自身消費與其資本的比例逐漸下降，最終趨於可忽略不計，經濟增長率也隨著潛在增長的耗盡而下降，導致兩者形成的正常利潤率下降，當低於投資者最低期望盈利率時（簡稱正常利潤率不足），整體投資下降，經濟危機發生。這是經濟發展的分水嶺，對應美國20世紀70年代。

　　經濟危機發生之後，經濟增長不會回到高增長，集中的資本也不會重新分散或分配，甚至因危機更趨集中。因此，正常利潤率不僅不會回升，而且還會繼續下降。

強調一點：投資者自身消費形成的利潤率，決定經濟大興衰，與資本的集中程度成反比，但資本的集中趨勢在和平時期，不可逆，這是私有制經濟從戰後繁榮必然走向大蕭條的根本原因。

　　投資者為了獲取期望的利潤率，或政府為了穩定投資和經濟（挽救經濟危機），只能以非正常利潤彌補正常利潤的不足。非正常利潤，主要是國外利潤、工人和政府的虧損（赤字）。其中的國外利潤和政府赤字，是西方國家的創新， 中國王朝較少，這也使英美經濟大興衰的發展與中國王朝有所差異。

　　西方國家有對外掠奪利潤以穩定國內經濟的傳統，但受地球和自身能力的限制，這種滾雪球般的對外擴張不可持續。其道理很簡單，當各國都想從對方獲取利潤時，最終只能是戰爭（詳細分析請參見《利潤與私有制經濟問題》對大英帝國大興衰及世界大戰的分析）。當美國也受這些因素限制而減緩了擴張速度時，經濟危機就會加重，只能以國內工人和政府虧損（赤字）的方式，來彌補投資者利潤的不足，從而穩定投資和經濟。

　　　圖2　工人和政府的虧損（支出大於收入）形成投資者的利潤

　　但是，投資者的利潤每年都持續需要，因此，非投資者的虧損也需要持續存在，由此積累的債務也就持續增長。更糟的是，正常利潤率如前述還將繼續下降，資本也將不斷積累增長，因此，要獲得期望的利潤率，每年所需彌補的利潤還將持續增加，這就必然加速非投資者債務的增長。這種損不足而奉有餘的機制，導致貧富分化持續擴大，最終必然引發債務和社會危機，不能再為投資者提供利潤，投資者得不到期望的利潤率，整體投資下降、經濟危機，經濟危機導致工人收入減少，又會加重債務危機，從而形成惡性循環，直至動亂和戰爭。

　　以上是經濟大興衰的一般規律，古今中外各大王朝和帝國都未能擺脫，現在的美國也沒例外，並有足夠的資料預示著，美國已經走到了大崩潰的邊緣。

　　圖3是戰後美國經濟增長份額的分配情況。由圖可見，底層90%家庭所得份額（藍色），戰後初期處於高點，然後一直下降，直到前蘇聯解體後（1991/2000），美國獲得新的擴張空間（國外利潤），才反彈了一下。隨著2000年和2008年兩次危機的發生，所佔份額陡然下降，並在2009/2012階段實現了負增長。

　　　　圖3 戰後美國各階段收入增長的分配，頂層10%家庭 對 底層90%家庭

　　圖4為美國政府和家庭債務佔GDP比例的變化趨勢，20世紀80年代是重要分水嶺。債務佔比的上升，意味著債務的增長比經濟的增長快，另外，非投資者的債務應該是政府和家庭債務相加，是圖中平均值的兩倍。

　　　　　　圖4　美國家庭債務和政府債務變化趨勢

　　收入分化與債務產生機制相結合，形成一個可怕的現象：收入越高者其收入增長越快，收入越低者其收入增長越慢甚至負增長；收入高者財富不斷積累，收入低者債務不斷積累。

　　因此，圖3的收入分化，加上圖4的債務趨勢，其結果就是圖5：美國家庭財富佔比分化趨勢。圖5中藍色線為頂層0.1%家庭財富佔總財富的比例，棕黃線為底層90%家庭財富佔比。

　　　　　圖5 美國百年家庭財富佔比變化 頂部0.1% 對 底層90%

　　由圖5可見，1929年，財富不平等度達到一個高峰，隨著經濟大危機和隨後的戰時措施，減少了不平等度。戰後初期，政府為了吸取前朝的教訓（中國每個新朝建立者都會考慮的問題），往往繼續採取降低不平等度的政策，同時戰後初期正常利潤率相對較高，實施這些政策也不會影響投資和經濟的穩定，從而能降低不平等度。但隨著正常利潤率下降到不足，政府不僅不能再限制貧富分化，為了投資和經濟的穩定，還得想辦法以非投資者的利益來彌補投資者利潤的不足，從而加劇貧富分化，到2017年，正好回到1917年的狀態，完成了百年輪迴。

　　也就是說，中國各朝代和號稱民主平等的西方國家，不是不知道貧富分化加劇的後果，也不是不知道政府債務快速增長（中國各朝代是國庫空虛）的後果，而是經濟危機的後果更嚴重，並且更緊迫。

　　這就是為什麼2008年美國發生經濟危機後，雖然年年爭論和審批政府債務上限問題，但還是年年快速增長的根本原因。因為危機導致1000萬家庭申請破產（08年到16年累計），難以再用工人的虧損（貸款消費）來提供利潤，只能以政府的虧損（赤字）來提供利潤。即，在經濟危機、貧富分化導致的社會危機和債務危機等多重危機權衡中，只能取其輕（增加政府債務）。但多種危機發展到現在，都已經達到極限，在很快就要到來的下一輪危機衝擊下，難免全面的崩潰。

再強調一下：貧富分化和政府財政赤字，是為了滿足投資者對利潤的期望，從而穩定投資和經濟，也就是為了挽救經濟危機，這是個無奈而又可悲的選擇。

從「美國夢」到「美國惡夢」

　　美國夢（American Dream），自1776年以來，世世代代的美國人都深信不疑，只要經過努力不懈的奮鬥便能獲得更好的生活（百度百科）。

　　1607年，首批約100歐洲人到達美洲，建立第一個殖民地。歐洲移民通過大規模屠殺印第安人，搶奪其財物，大規模佔領印第安人的土地，到1776年，宣布獨立的13個殖民地已經達到80萬平方公里。獨立戰爭勝利後，更是把領土迅速擴張了十倍多。十九世紀末，領土擴張接近極限。

　　經濟的擴張則不斷突破邊疆的限制。1812年第二次獨立戰爭後，實現經濟獨立，1865年統一戰爭結束幾年後，超越英國成為世界第一大經濟體。但隨著「最後邊疆的消失」，經濟危機日益嚴重。為了掠奪國外利潤以彌補國內不足，從而緩解危機，美國逐步向拉丁美洲和亞洲擴張，這與其祖先的國家類似。只不過其祖先的國家危機更嚴重，更需要國外的利潤，為爭奪利潤，歐洲國家之間先打了起來。第一次世界大戰的需求，不僅緩解了美國的危機，更讓美國從歐洲的債務國，變成歐洲的債權國。戰後為拯救歐洲而實施的道威斯計劃，為美國的資本和商品輸入歐洲創造了機會。

　　但很快就爆發更嚴重的經濟危機，並在各國損人不利已的政策作用下，世界經濟快速崩潰，導致第二次世界大戰（經濟危機與世界大戰的關係，參見《利潤與私有制經濟問題》的相關分析）。

　　二戰不僅挽救了美國的經濟危機，還讓美國成為資本主義國家的領袖。

　　二戰結果與一戰結果的根本區別，在於財富不平等的改善，一戰加劇了財富不平等，而二戰使西方國家內部和世界範圍的不平等，都得到根本改善（美國情況參見圖5），從而獲得新生，進入新的輪迴（類似中國新王朝的建立）。資本主義國家憑藉戰後繁榮期的優勢，拖垮了公有制國家，美國成為世界霸主，得到新的擴張，創造了20世紀90年代的「新經濟」。

　　但所謂的「新經濟」，不過是舊經濟的輪迴：戰後美國經濟的興衰，是美國二戰前經濟興衰的重複；獨立以來美國的大興衰，是曾經的「日不落帝國」大興衰的重複；英美的經濟大興衰也只是中國王朝經濟大興衰的變異。

　　英美等國通過對外擴張，從國外獲取利潤來穩定國內經濟，實現繁榮，從而創造了自己國家的夢想。中國古代王朝技術創新不如現代的英美，對外獲取利潤更不如現代的英美，但在中國各王朝的立朝之初，要實現美國夢——只要經過努力不懈的奮鬥便能獲得更好的生活，並不是什麼新鮮事，也不是什麼難事。唐朝武則天改革科舉制後，更為普通讀書人提供了天大的夢想：十年寒窗，一朝中舉，雞犬升天。

　　這是由經濟大興衰規律決定的，發跡壯大的繁榮期，是做美夢的時期。但隨著經濟危機的到來和日益加重，美夢慢慢會變成極其慘烈的惡夢（歐美日對外擴張受阻時更明顯）：貧富分化的加劇，讓越來越多的人對體面的生活失去希望，隨之就是動亂、內戰、加稅、貧富分化的惡性循環，內耗加天災和外患，一個曾經強盛的王朝最終消散。古今中外皆如此，只是在中國重複的次數最多，當然，世界上也只有中國能這樣重複下來。

　　美國在20世紀30年代本有機會體驗，但世界大戰的快速爆發讓美國得以解脫，並獲得新生。新生後的美國，按經濟大興衰規律發展到現在，美國夢又將演變成美國惡夢：越來越多的人對體面的生活失去希望。

　　美國財富佔比的貧富分化狀態，如圖5所示，已經回到百年前的狀態。沉重的家庭債務，更是使普通家庭經不起經濟的風浪。2008年至2016年，1000萬家庭申請破產（接近10%）。美國個人可以申請破產是個好事，破產後很多債務可以不用清償，但在美國社會，沒有信用後，很難再翻身，更不能過體面的生活。

　　更糟糕的是，雖然很多家庭破產了，但2017年6月，家庭債務總額還是再創新高。而在這期間，根據圖3和圖5數據，90%家庭的收入是負增長，財富佔比下降，可見更多人的生活處境在下降。其後果是：根據美聯儲2017年5月的報告，去年有44%受訪者無力負擔400美元的緊急支出，必須透過借貸或出售物品才能籌得這筆費用，過去一年來，必須動用中位數為1000美元現金的緊急醫療支出的民眾中，有42%因此背負債務或未付差額（據調查，申請破產的家庭有半數是因支付不起大額醫療費用）。

　　報告顯示，在1999年到2013年期間，45歲至54歲的中年白人死亡率持續增長，每年死亡率上升0.5%，經濟學界認為這很可能與經濟持續不穩和生活質量降低有關，他們是「死於絕望」。白人優越感喪失刺激民粹抬頭，「窮白階層」（受教育水平低、社會發展機會少的貧窮白人群體），成為特朗普2016年當選總統的重要支持力量，而特朗普吸引他們的，是提出了「美國優先」的口號。

　　美國華盛頓郵報專欄作家米班克認為，「美國夢的核心是相信下一代的生活勝過父輩」，但他看到的2014年的調查顯示，76%的美國人認為其子女的生活不會比他們更好。

　　是的，根據經濟大興衰規律，美國的困境還將持續惡化，這種趨勢在2004年出版的《利潤與私有制經濟問題》中早已分析過。當時曾預測，5年左右將發生經濟大危機（第299頁），若美國全力拯救危機將付出巨大代價，但「10年後的美國除要面對經濟危機外，還要面對的危機是：（1）貧富分化和家庭債務引起的社會危機；（2）財政和國債危機；（3）外債危機」（第150頁）。實際情況是，第4年（2008年）發生經濟危機，美國耗資18萬億美元拯救危機（相當於1年的GDP），其中8萬億美元由美聯儲緊急注入行將批量倒閉的金融系統，10萬億美元是危機至今美國政府債務增加額。結果卻正如預測那樣，美國陷入多重危機。

　　難以想像，當再次發生危機時，美國還能再耗資18萬億美元來拯救嗎？如若不拯救，10%家庭已經破產，44%的家庭面臨破產，那時的美國，將是人們追逐夢想的天堂，還是人間的地獄？（美國宣揚的優點，如民主、自由、獨立、合法持槍，及多文化和多種族，一旦進入動亂狀態，將全變成缺點、動亂的火藥。）

　　綜上所述，美國已到達全面衰敗的臨界點，美國夢變成美國惡夢的趨勢已經難以逆轉。實體經濟、貧富分化、家庭債務、政府債務和外債，都有可能成為新危機的導火索。而股市崩潰很有可能是最快和最直接的衝擊。眾所周知，1929年世界經濟大危機的導火索是美國股市的崩潰（其他國家和現在一樣，早已深陷經濟危機），歷史會如此巧合嗎？我們將在下一篇文章中分析：美國股市為什麼會必然崩潰，股市崩潰將如何破壞美國社會，引發動亂與危機的惡性循環。

　　參考：

　　1.《利潤的來源與經濟大興衰，及世界經濟形勢》；

　　2.唐有東，2004：《利潤與私有制經濟問題——對兩千年中國封建經濟和五百年資本主義經濟大興衰的研究》，中國財經出版社。

　　3. 托馬斯?皮凱蒂著，巴曙松等譯，2014：《21世紀資本論》，中信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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