喪就是沒錢話還多

最近,有媒體評論年輕人的「喪文化」是「精神鴉片」,還用了我在上海賣喪茶的照片當配圖。本著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精神,不少吃瓜群眾在微博上圈了我。

本來我覺得什麼也不說就是最好的,但看到大家這麼熱情,我還是覺得應該聊一聊這個話題,但是總是我一個人強行展開講講就太沒意思了。

於是,這次我分別請來了長期關注年輕人的自媒體「中國三明治」、笑話生產商「冷兔」和不務正業的廣告公司W,聊了聊他們對「喪文化」的看法。

本期是「喪」系列訪談的第一期,我們先和「中國三明治」的創始人李梓新聊了聊。

王三三:您曾經從事媒體和公關行業,現在的工作也讓您能夠有人群觀察的視角。您覺得70後、80後和90後,這三代人之前的代際差異有哪些?

李梓新:

其實我是不太認同70後、80後這樣的代際劃分,比如我是79年的,但我覺得自己和媒體黃金一代的70後比如許知遠、沈顥是很不一樣的。

他們那一代趕上了1995年到2000年的媒體黃金時代,趕上了比較早就能接班上崗的時代紅利。等我2002年畢業的時候,這個黃金時代已經結束了。

從我這代人到85前,互聯網已經是標配,但還沒有那麼劇烈地改變我們的生活。我們畢業的時候,找份工作沒那麼難。

對於當時的年輕人來講,畢業之後能不能攢到首付,或者你敢不敢借錢賭房價,這些都是必須經歷的考驗。這些經驗構成了我們這代人共同的成長經歷。

這個和現在大城市裡的年輕人是不一樣的。現在大城市的房價這麼高,很多年輕人已經不考慮買房了,但當時我們雙方家庭咬咬牙還是能買的。

所以今天很多自媒體都在哀嘆社會格局固化,這個格局也確實是那十年在房價上奠定的。

這些東西蠻殘酷的:當然不是說沒有房子就是loser,只是你必須得明白社會現在的潮汐。

至於85後那一代,他們和85前最大的區別是消費能力。

85前那代人很多都會有反哺原生家庭的經濟壓力,需要精打細算:他們的父母大多是50後,屬於「共和國一代」,不少人都下崗了,把經濟需求都放在自己75後85前這批人身上去實現,比如說住五星級酒店,出國旅遊之類的。

比較起來,85後的父母一般都還在壯年,所以85後個體獨立性會強很多,內心的掙扎也不會那麼大。你問85前最喜歡幹什麼,他不僅會考慮他自己,還會考慮他的家庭。

85後在做這個選擇的時候負擔就比較小了,因為他們的父母經濟能力一般都還不錯,父母的期望不用他們來達成。

父母會說「你自己能過得好就行了」,他們經濟上是自給自足的狀態。所以85後這撥人在物質上會很喜歡消費,買很多東西。

到了90後就更不一樣了,他們的自我意識更強,父母也更用不著依靠他們。

但我的觀察是90後反而更有可能受挫:現在他們可以享受的社會紅利越來越少,都被前面的70後占著,房價對於他們來說又遙不可及的高,父母在財政上支持他們好像變成了一件天經地義的事情。

很多90後的父母就覺得有權對子女的職業選擇發表意見,所以不少90後不得不顧忌他們的想法,像80後那樣先斬後奏反而很少了。

王三三:那這三代人各自的理想又是什麼呢?

李梓新:

我覺得70後家國情懷會大一點,好像要去改變一些東西,80後可能要更「獨善其身」一點,90後就是另外一種情況了,他們更習慣於不按常理出牌的去改變世界。

王三三:有個很有趣的現象,80後鄙視70後,90後鄙視80後,你如何看待這種代際的鄙視鏈?

李梓新:

要說鄙視鏈,我覺得反向的也有,70後鄙視80後,80後鄙視90後。這個鄙視鏈里有一些媒體議程設置的因素。我覺得談不上鄙視,不同代際之間會意識到不同,這種不同有好有不好,這是很正常的事情。

王三三:今年 「喪」的情緒在年輕人中很火,您覺得這種集體性的負面情緒表達是一種時代病嗎?

李梓新:

我覺得「喪」不是一種完全負面的表達,而是有些戲謔的態度在裡面。

「喪」的情緒在90後人群里比較有共鳴,是因為他們看到所有的社會資源都被瓜分的差不多了,如果家裡沒有太多的積累,那階層爬升肯定會緩慢一點。

圖 / 電影《瀨戶內海》

同樣出身的70後80後在大眾視野里會比較沉默,但90後就不會。他們在吃苦的同時也要尋求一種表達,就形成了一種「喪」 的亞文化。

圖 / 美劇《破產姐妹》

另外,如果家庭的積累一般,70後80後會選擇省吃儉用一點。90後就不會,他們一邊收入沒有很高,一邊又很捨得消費,這也是他們「喪」的一個原因。

王三三:您如何看待逃離北上廣?

李梓新:

我覺得世界這麼大,大家逃離北上廣的原因也各有不同。比如說你是來自一個二線城市的家庭,家庭在家鄉有很好社會資本積累,回到家鄉發展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不同的人生活追求的目標不一樣,我倒對這個事情還是蠻開放的態度。

人本來就是流動的,把它作為一種現象來觀察和敘說是可以的,但這個現象本身我覺得很正常。世界這麼大,二三線城市也有很多的機會,只能說此心安處是吾鄉吧。

圖 / 自我探索嘉年華(上海場)

王三三:今年中年危機這個詞也挺火,您覺得您理解的中危是什麼?

李梓新:

我覺得有中年危機的人都不是真正的有理想,或者對理想沒有真正的堅持。

王三三:那您觀察到的中年危機是什麼樣的?

李梓新:

我有觀察到一些現象,但不知道算不算中年危機。其中一個是父親對子女教育的缺席。父親所謂的忙於工作,讓母親承擔育兒的全部責任,其中有多少是為了逃避家庭?我不知道。

其實哪怕再忙都可以創造條件為了和孩子多相處的,父親角色的缺席在我看來肯定算不上健康的家庭模式。

父親覺得家庭太過家長里短,事業又遇到瓶頸,比如所謂30歲以上「副總現象」,就是掛了個副總的名但是又沒什麼實際權力,或者像「華為34歲以上工程師被炒」這種,到了一定年齡,在工作上又沒有什麼進步,身不由己,在這方面就會有陷入泥潭的感覺。

很多女性把注意力都傾注在了孩子身上,在她30歲所謂的前中年或中年的時候,剛好是孩子飛速成長的時候,所以他們大多數還是挺忙活的,她們的中年危機要等到孩子上大學離家之後了。所以,媒體談的中年危機還是以男性為主。

王三三:我自己把退場的理想主義者分成三種人。第一種是完全放棄了以理想改變公共觀念的努力,退回到私人生活里,把理想縮小成了規訓自己生活方式的圭臬。第二種是完全變成現實主義者,對現實的規則全盤接受。第三種是成為了浪漫主義者甚至虛無主義者,今朝有酒今朝醉。您如何看待這個時代的理想主義者呢?

李梓新:

從我的觀點來說,第一種我會認為它是一種更加細水長流的狀態,從一些微小的事情去改變現實,相信滴水穿石,偏積極但是又去行動的狀態,我覺得這是和典型的利己主義者和現實主義者的不一樣的地方。

王三三: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您認為在這個時代,理想主義者最好的狀態應該是擁有一種細水長流、滴水穿石的心態?

李梓新:

是,我是這樣認為的。

當然細水長流也不是最核心的問題。我覺得「中國三明治」把寫作作為一種生活方式的提升就是一種思路,其實理想不一定非要上升到多麼宏大的命題上。

我其實覺得在那些有一定空間可供改造的地方,比如建築設計師去改造空間、改造街區,其實一樣也屬於第一類人,不一定是要抓住什麼宏大敘事不放才能實現自己的理想。

我覺得其實現在的中國社會是很多元的,有很多層面的。在各個層面用自己的能力專長讓現實變得更好也是一種理想主義者。

日本「終身未婚」現象盛行

王三三:現在日本年輕人中間有一種「不買房、不結婚、不生子」的生活方式越來越普遍。 作為89年出生的人,我也算橫跨80後90後兩個世代了,我身邊越來越多的同事也開始丁克、不婚,你覺得選擇這種生活方式的年輕人會越來越多嗎?

李梓新:

我不知道你說的日本的這種生活方式包不包括不消費。

在日本年輕人可能消費慾望很低,但中國的年輕人消費慾望非常旺盛。因為兩個社會的基礎不一樣,日本年輕人可能生活比較穩定,物質方面狀況還不錯,很多東西已經享受過了。

中國年輕人在成長過程中物質還是很匱乏的,比如中國的80末90初的這一代。

雖然成長中可能衣食不愁,但是很多額外的東西也是最近這幾年才出現的,小到muji,大到定製旅行,這些他們小時候肯定也沒有,所以他們的消費欲還是非常強大的。

剛說中國的這些年輕人為什麼不買房,因為他更有理由去花費時間和金錢在旅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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