誇我孩子好看的，你算老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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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學小於是一個安靜的女子，不愛說話，一心讀書。高一那年，她起了青春痘，吃藥調理，塗抹揉敷，終不見效。她覺得難為情，經常拿一張餐巾紙，遮在臉頰一側。

班上有一個姓高的男同學，下巴突出，比鼻子先進門，卻總要挖苦小於。他在教室里高聲叫嚷，說小於長得丑，說她臉上有毒，說她痤瘡里有蟲。小於低著頭，不回應，眼淚直流。

畢業十多年，我對很多同學的印象都已模糊，唯獨對這位高同學，他那張揚的醜態至今記憶猶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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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同事小朱，善良、謙遜，各方面都好。一段時間她感嘆，自己長得不好看。

老朱，我們的前輩，見狀寬慰她，說給她介紹男朋友。不久，小朱和男朋友結婚了。老朱得知，這位男朋友是某知名地產商的公子，便流露出稍許嫉妒。她說：「老天都是公平的」，言下之意，醜人也可以有好命。

一年後，小朱生了女兒，老朱趕著去看望。回來以後一陣壞笑，似有深意地說，「你看這孩子長得是不是挺像媽？」

工作中，我曾得到老朱不少幫助，一直對她很尊重，因而，對於她夏天穿個大紅褲衩外面套一件半透明綠色褲子也視而不見。聽了她這句話，頓覺非常噁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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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老朱家送材料。她孩子三歲半，跟我說，鄰居家孩子丑。老朱哈哈大笑，說：「孩子說話直」。

孩子的外婆拿出孩子小時候的照片，說他從小就好看，眼睛大小正合適，鼻樑挺，肚臍眼高之類的話。這些誇讚之詞本也無可厚非，只是末了她來了一句：小區里其他幾個孩子長得都不如他。

我意識到，這種喜歡評價別人外貌的毛病其實一脈相承。

他一個三歲的小孩，知道什麼叫好看不好看？無非是鸚鵡學舌而已。他外婆喜歡講，他媽也喜歡講，說別人長得丑她們喜上眉梢，聽見別人放了個屁她們樂開了花。這讓孩子覺得，評價別人的相貌並不是一件多麼沒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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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一個愛當眾評價別人相貌的人，但是我有了孩子以後，發現自己很容易染上這個毛病。

父母總是認為自己孩子「美」，總會不經意和別人的孩子比較。家人在一起的時候，往往會說起別人家的孩子，一番比較下來，自然是自家的孩子最好。

小區有個老阿姨，家裡有一個小孫子，她邀請我們到她家裡去玩。回來以後，家人七嘴八舌，對人家小孫子的相貌評論起來。我突然想起老朱，似乎感到全家的操守瞬間滑落。

「不要再說人家孩子好看不好看了，」我說。

人家好心請你去做客，又沒有請你去當評委，憑什麼要把人家，拉進一個由你設定規則的選美比賽里？你受過多少美的熏陶，你有什麼評價的資本，你有多少聽眾期待你的裁決？

你唯一做的，就是給自己定了一套不讓自己丑的標準，賤兮兮地套在別人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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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滿臉痤瘡的小於不漂亮，齙牙的小朱不漂亮，鄰居家的孩子也不十分漂亮。高同學的青龍偃月刀是個笑柄，老朱的經典撞色褲令人捧腹。

有的人長大會成為白天鵝，有人一輩子都是醜小鴨，有人明明是白天鵝卻打扮得像醜小鴨。又如何呢？

人家不來招惹我，人家對我客客氣氣，人家願意和我交流，人家也沒有挑剔我的相貌，指摘我的不足。

我做不到不去評價別人的美醜，但是我知道，評價別人的相貌，是我內心的齷齪。就好比是，口袋裡塗滿了鼻涕的手帕，藏著就好，不要拿給別人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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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給孩子樹立一個喜歡評價別人樣貌的榜樣，不能讓她以為表達沒有禁忌，不能讓她喜歡上挑剔別人，也不能讓她用最膚淺的方式看待世界。

當我話到嘴邊，似乎不評價別人就不吐不快的時候，我就想想那骯髒的手絹。我怎麼能拿這骯髒的東西擦我孩子的嘴呢？

更加實際的原因是，當我想起小於的眼淚，我不願看到將來我的孩子長大也受到同樣的嘲弄。如果她自己不是一個噴子，或許她招惹到噴子的幾率也會小一點。

所以，如果你認為她好看，謝謝你的好意，請不好告訴我。你的手絹上是蜂蜜還是濃痰，真的和我們沒什麼關係，不要給我看。

作為回報，我也不會把我那塊手絹給你看的。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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