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弱的雞蛋

0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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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小山（來自豆瓣）

來源：脆弱的雞蛋

最後一次接到小馮電話，是在去年四月初，春天最後一場雨。她在電話那頭帶著哭腔傾訴往事。我彷彿看見這個為愛奮不顧身的女子，像顆一碰即碎的雞蛋，無力地撞在堅硬的岩石上。

小馮是我的大學同學，那年秋天，我們各自在不同的城市，經過高考摧殘，順利踏進大學校園。現在我還能想起看見她的第一眼，穿白凈短袖，眼睛細細的，站著樹蔭下伸出手友好地對我說：我是小馮，以後請多關照。

我們住同一寢室，性格各異。我好靜，喜歡獨來獨往，不怎麼與人交流。她好動，沒日沒夜地在校園裡跳著優雅的華爾茲。時而到老師那裡做個項目，幫襯幫襯；時而跑到社團參加辯論大賽，衝鋒陷陣；甚至還喜歡參加我們寢室女生為之討厭的運動會……她如同脫籠的鳥，不斷向上飛。飛著飛著，遇到了自己的愛情。

男生是文學院的學生，儒雅、乾淨、簡練，沒有老學究那種喋喋不休的叨叨。她說和他聊天，就像冬日冰層破開，春天吹拂大地的新鮮氣，令她沉醉、歡喜。她常在寢室秀恩愛，我們集體開玩笑群嘲，揶揄她說，大學裡的愛情，沒有什麼好結果。每次聽到這話，她多是笑笑，之後便如奮不顧身的飛蛾，想要掩蓋火焰的光芒，到最後灼傷了自己。

如同所有狗血般青春電影橋段中的場景，大學畢業的那個春天，她和男友分手了。男生腳踏兩隻船，在某個夜裡，和其他系的女孩子在操場上抱在一起。小馮路過操場碰見，不由分說地跑去和女生激烈地廝打，在草地上滾來滾去。她打贏了，卻輸了愛情。男生當著她的面，牽著女生離開。留下她蹲在草地上哭泣，像只受傷的貓。

畢業後，我們各奔東西。我進了廣告行業，做了文案，小馮依靠在學校優秀的成績，順利被北京某上市公司看中。其他兩位室友在外呆了兩年，職場不順，先後回家，結婚，生子。除日常在朋友圈曬娃外，沒有太多共同話題。

我的工作常在日夜顛倒，沒日沒夜的加班中虛度。小馮偶爾會找我聊天，是固定的朝九晚五時間段。從她的言行舉止中，我幻想著這個女孩公司的樓下就是星巴克，每天上班，她會輕鬆愜意地去店裡買杯咖啡，開始一整天輕鬆的工作。下班後，愜意地打卡，呼朋喚友，聽著慢歌，聊以度日。畢竟她讀書時那麼優秀，現在只會混得更好。

她常和我聊辦公室的八卦，今天公司來了哪位帥哥，哪位她暗戀的人走了，有哪位領導不規矩，喜歡動手動腳等等。她只喜歡說別人，對她做什麼，在公司任職情況，有無升遷，交往等，隻字不提。興許是公司機密，每當我想問她在公司幹得如何，腦子裡就會鑽出這麼個念想，以至於我倆很默契地不去碰觸這個話題。

就這樣，我們各自沿著自己的事業緩慢前行。直到這個春天。小馮忽然跑來找我借錢，電話那頭的她有些忐忑地問我，能否抽時間陪她去醫院。後來我才明白，所有她輕鬆愜意的工作，根本不存在。她依舊是那顆脆弱，怯生生的雞蛋，在還沒有想辦法從卵生動物進化出羽翼，飛過石頭前，已硬生生地撞擊在那堅硬的岩石上。外表堅強快樂的她，內心始終無法抵禦社會的各種誘惑。畢業後的她，換了不少工作，在一次次夢想與失敗面前，走上了辦公室里最隱秘的地帶。我也明白她為何從來不和我聊工作上的事。

再見到她，是在醫院的休息區，她剛填完表。我握著她的手，汗水從她柔軟的手掌滲出，有些涼，她的眼裡滿是驚恐不安。我倆坐在等候區，她抱著我，身體不住抖動，抽泣，如同一隻受傷的貓，我輕拍她的背，努力說些鼓勵的話。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手術室的門緩緩打開。我輕聲地安慰她，她起身，內心忐忑地走進去。我坐在手術室外，彷彿聽見手術台上傳來撕裂的吶喊聲。

春天的雨還在下，愛情順著雨水「滴答」「滴答」地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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