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孩子別把死亡說破

「這樣一個清朗的星夜，特別適合死亡的降臨。」

在我幼小的時候，我不理解死亡，或者說沒有死亡能那麼深刻的給我留下印象。二十多歲的時候，我外公過世了，最小的表妹才12歲，她很幸運的處在可以哇哇大哭的年紀，而我只能夜晚躲在被子里，不讓自己出聲，假裝自己能接受這件事。

但我也很幸運，沒有在還未理解的死亡的時候，就目睹了死亡。那麼孩子該怎麼辦呢？

今天想推薦三部不同形式的作品，一本兒童文學，一本繪本，和一部動畫，巧合的是，它們的創作者都來自瑞典——這個北歐的寒冷國度。

首先想推薦的這本小書，叫做《與沙漠巨貓相遇》，由天天出版社於2014年出版。作者是一位瑞典媽媽，伊愛娃，她為自己的女兒寫了這個故事。

從書的結構上講，它是很典型的兒童文學，講述了小男孩伊利亞爾與外公走失後，在沙漠里遇見一隻值得信賴的巨貓的故事。情節連貫，通俗易懂。其中也有一些妙趣橫生的設定，比如沙漠貓是從沙漠貓花朵里長出來的，它們在土裡五年後就會開花，但是種子如果沒有了，沙漠貓也就消失了。比如一種巨大的葡萄乾，吃了就會放出衝天屁，能夠讓你跳的很高，跑的很快。

「他自認為駱駝屬於他。」……「這樣一個清朗的星夜，特別適合死亡的降臨。」……「不久前，你經歷了一些不愉快的遭遇。」……「你外公肯定想你了。」「我也想外公！」……天色逐漸暗下來，伊利亞爾抬頭望著繁星點點的夜空……

故事從尋找外公開始，到思念外公結束，卻從沒有說明白「外公是不是還活著」或者「小男孩是不是已經不在了」。但是從這些隻言片語，我更傾向於小男孩已經死了。小男孩打開了他與幻想世界的橋樑，他一個真實又不真實的世界裡，學會成長，學會獨立，學會把思念放在心裡，然後獨自前行。即便他和外公分離了。否則最後書的結尾，他就應該是回到外公的身邊，而不是和沙漠巨貓呆在一起。

但是死後的世界卻不那麼可怕，伊利亞爾迷迷糊糊的在沙漠里，騎著駱駝，基調有一點點小王子的傷感。然後他遇見了巨大的貓，大家都說不存在的貓，發生了很多神奇的故事，他還會流血，會痛，可以看見星星，可以游泳，可以做很多事。

本書的視角也很特別，它把死亡這件事引導到自身身上。我突然想到那些生患絕症的小孩子，如果說父母難以開口去告訴孩子狗狗死了，老人離世，那麼告知他自身的死亡應該是一件更為殘酷的事情。但是孩子是那麼敏感，他一定能知道死亡的逼近。這個方向暫時就不多談論了。

接下來要推薦的繪本叫做《爺爺變成了幽靈》，由湖北美術出版社於2013年出版。來自瑞典的愛娃－艾瑞克松繪製了這本溫暖感人的作品。

故事非常簡單，講述了小男孩艾斯本最愛的爺爺因心臟病突然離世，小男孩非常難過，媽媽安慰他說爺爺變成了天使，爸爸開導他說爺爺會歸於塵土。但是他都不相信。

一天晚上，他看見了爺爺，爺爺說自己有一件事忘記了，於是艾斯本幫助他一起回憶。他們回憶了爺爺的一生，小男孩的時候，與奶奶相愛的時候，有了爸爸的時候，爸爸長大的時候，但爺爺還是想不起來自己忘記了什麼事。

於是他們又回憶了爺爺和艾斯本在一起玩的時候，他們經歷的各種往昔，那些快樂，生活的細節，點點滴滴……於是爺爺想了起來，那件被他遺忘的事，那件讓他不能好好離開的事——就是和艾斯本道別。於是爺爺和他道了別，消失在黑暗之中。艾斯本也回歸了自己的生活，繼續著自己的人生。

這本書的文字非常清晰，變成天使和化為塵土，是兩種家長常用的解釋，但是它們一個太空泛，一個太冰冷，並不是孩子願意接受的答案，他們更願意接受爺爺還留在自己身邊，只是換了一個形式，分離並沒有真實發生。好好的道別，就可以結束了。實際上這個道理，成年人自己也未必能開解自己。讓一個孩子接受死亡，這件事對全人類來說都是一個難題，何不把這件事換一個角度，來重視回憶，重視過往真實發生過的美好的事，只要你還記得他，那麼他就一直活在你的世界裡。

最後要推薦的是一部叫做《羽國之旅》（又名《小兔歷險記》）的瑞典動畫電影。動畫里小兔子的媽媽死了，她必須去羽國，為了平衡，為了生老病死這個常理。小兔子不理解，也不接受，他不了解生命規則，顛顛撞撞的闖進了羽國，打破了平衡，他想要帶回媽媽，想要大家永遠在一起，卻發現這樣只是讓大家都更難過。最後它好好的和媽媽道了別，然後回到了屬於它的世界裡。

小兔子從一個魯莽任性的孩子，到拯救了所有人的小英雄，經歷了很多的心靈成長，隨著動畫劇情的進展，氣氛也在不斷的發生變化，相對於《與沙漠巨貓相遇》的隱喻，《爺爺變成了幽靈》的裝飾，《羽國之旅》給出的是「生命規則」這個宏大的主題，規則本身就成為了一個解釋。

世界萬物無一不在生命規則之中，我們也叫它常理，定式，法則，規律，秩序……但動畫並沒有粗暴的說「沒有為什麼，就是必須這樣」，而是用打破平衡的混亂來說明為什麼生命規則必須存在，帶著一絲哲學色彩，來鋪就了整個故事。

寫到這裡，覺得這篇推介實在太過沉重。因人類對祖先的懷念是自古有之的天性，也是原始宗教誕生之初的緣由。人類懷念逝者，抗拒死的本能，修建墳墓，舉行祭祀，節日與習俗，文明和禮儀……當孩子為死亡哭泣的時候，請給他一點耐心，不要敷衍他，也不要責怪他。死亡不是一個陰影，而是永遠伴隨你直到虛無的夥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