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零開始(6)

「大黑星容彈7枚,你就算留一顆子彈換彈夾,以此省去上膛的時間,這個隱壁能承受的攻擊大概摺合7.62口徑的子彈50枚,你30秒能打出多少枚子彈?」

火藥和血,敬仰土壤的姿態;從中彈到俯卧,鳥嘴巫師完成了卡桑德拉(Cassandra)隱壁術的吟唱。但與此同時,身後站立著的015正握著一把匕首向他刺來。基於訓練培養的本能,鳥嘴維持著俯卧的姿態將雙臂用力一撐,上半身便離開了地面;右腿向前一蹬,這就完成了從俯身到蹲姿的轉變。他左手從右側裝備帶上拽下一個什麼東西——本以為是鶴嘴鋤的——他不敢殺神使,只想用鶴嘴鋤前端無縫的部分將015推遠,但直到他轉身奮力一刺,那東西嚯的一下刺進了對方的身體時,在他順手按下了注射按鈕的時候,他才反應過來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想起來鶴嘴鋤在剛才其實已經被擊落了。帶著因頸部被打擊而造成的短暫暈眩和對即將發生之事的震驚,他喃喃道:

「Symary具熒光酶病毒。」

015後退了幾步,他並不確鑿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即將發生什麼,但他能感受到一種極強烈的不安。他略一彎腰,從大腿束帶上將54式取下對著鳥嘴巫師瘋狂射擊,可出現在面前的只有因被隱壁阻礙而被撞擊得宛如乾癟的花生一般的一枚枚子彈,和亮藍色的漣漪。從槍口噴出的火焰一次次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候照亮著兩個人的臉,鳥嘴略定了一下心神,對著015說出了最開始的那一番話。儘管聲音可能基本上都被槍聲掩蓋了,但是,

有所謂么?

他站起來,兩隻手撣撣抖掉灰塵,慢悠悠地走到一旁撿起了剛才被自己一巴掌打掉的,015的耳機。在鳥嘴和015連線中的某個垂直的平面上,藍白色的漣漪讓他們幾乎看不見彼此。

他攥住這個蠶蛾般大小的耳機,在手裡搓搓,擰掉了下半部分的麥克風,就像之前在野外擰掉一隻蟻后的腹部;然後戴在耳朵上。另一邊應該是神跡(Theophany)的前勤部(Limiter),但現在那邊亂鬨哄,自己這邊也亂鬨哄,聽不見什麼。

鳥嘴巫師側頭看看,那個小夥子身邊的地上已經散落了三四個空彈夾,20秒,射擊35枚,換彈四次,一般人的胳膊撐不住的。他一隻手穩定射擊,另一隻手能在這個彈夾還沒用完的這段時間裡摸出新的彈夾準備裝填。現在天還沒亮,由於護目鏡也被一巴掌打掉了,射擊前後的明暗變化會讓他的眼睛一直無法適應,也就是說現在他的眼中應當是一片黑暗。但看看那把槍的槍口——鳥嘴繞著015以極緩慢的速度踱步——槍口一直筆直地正對著他的頭顱。

這當然都需要練習,不知道他付出了多少努力。看大臂外側的臂章,是持杖(Heathenism Hunter)。身為持杖仲裁,根本不需要這麼好的技術啊。持杖只是一個沒有前景的神職,平時去殺一殺在現世露頭的悖律者;真遇到了大事情,讓他們去做炮灰——當然事先不會告訴他們——分散對方的注意力而已。所以這個人這麼辛苦是想幹嘛呢?

「你優先選擇轉輪手槍作為武器,是因為轉輪手槍不怕死彈或者機械故障——你是不是連真正意義上屬於自己的一把槍都沒有?」鳥嘴隨意搭搭話,不管對方能不能聽見,時間在一分一秒的流逝。

啊,他是想成為襲刃仲裁(Chief Arbiter)的一員吧?

終於,015的動作明顯的一頓,突然雙膝一軟,脫力般的倒在了地上。手上的槍被無力地握著,而胳膊則癱在地上,再不能舉起來。他病態地抽搐著,像是一隻瀕死的青蛙。

鳥嘴停止極緩慢的踱步轉圈,而是徑直朝他走過去,一腳將他手上的槍踢到遠處,並踩住他的肩膀:

「你是想成為襲刃仲裁的一員吧?你見過他們的身手么?——你還差得遠呢。」

015的頭正對著他,但是瞳孔已經放大了,不能聚焦看到任何東西,他口吐白沫,做著無謂的掙扎,但隨時可能會死去。

「『等效(quasi-)槍神』,」鳥嘴歪頭看了看他的臂章,「015,你所追隨和膜拜的的那個『槍神』,我認識,是我很久以前——嗯,15年前的隊友。」

015突然停止了掙扎,似乎是在靜靜地聽著鳥嘴說話。

「他和你不一樣,他的稱號是別人給的,他……謙虛得很。」

話音剛落,015的頭一歪,徹底沒了氣。世界突然很安靜,只有遠處渺茫的警笛聲,顯然是向這邊靠近。

鳥嘴收回踩在他肩膀上的腿,站在一旁靜靜地站了有5分鐘之久。殺了神使,這對於一個巫師而言將是滅頂之災。學院(Academy)受制於《中立條約》會毫不猶豫地將他除名,這是整個巫師界的共識,他自己也不會因此憤恨學院。但事情即將就這樣發生,而被孤立在外的巫師唯一可以做的事情就是等死。

他四處看看,這裡位於兩座高樓的懸空連接處,下面是一條馬路穿過,監視器都是朝向地面的,結構原因也導致即便是受控制,它們也抬不起頭。也就是說,自己殺掉神使這件事其實還沒有目擊者;可015死前最後一件事便是去追蹤一個巫師,這件事應該怎麼處理呢?

思緒很亂,亂到找不出一個線頭,但這時,突然一個異常清楚的聲音出現在耳邊——來自015的耳機!

「巫師,你剛剛,殺神了。」

鳥嘴心裡一突,四處看看,什麼人也沒有。

「你是誰?」他問道,卻想到剛才已經把耳機麥克擰下來了。

「我是神跡的司洞悉(Clairaudiencer),」對方卻出乎意料的回復了。「諦聽。」

茲——

鳥嘴把耳機扔到地上一腳踩碎,他想到此刻對方耳機中應該會是這個聲音。

諦聽。諦聽不是隨其他一干人去追蹤即將失憶的奇蹟子了么,難道他們已經發現奇蹟子在華沙了?

……看來追蹤奇蹟子的部隊已經接管了這個地區。

不行,這個消息很重要,鳥嘴心裡突然打定了主意一般的有了底氣,一定要通知維奧萊塔導師,接下來的事情,會很麻煩。

鳥嘴倏地轉過頭眺向維奧萊塔遠去的方向,他撿起鶴嘴鋤插在裝備帶上,簡單地助跑了幾步,從這個建築懸空連接部分的邊緣決絕地跳了出去——新的追逐開始了。

而第一縷陽光這時候適時地衝出地平線,照在他純銀的面具上,閃出一道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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