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棉壹廠：七零年代針腳里的蒸汽朋克魂

撰文：琉球

提到蒸汽朋克，你可能會想到19世紀的英國維多利亞時代，精密齒輪轉動構成巨大機械的復古美感，魔法與科技並存。中國沒有經歷工業革命，國棉壹廠的創始人張治國心目中卻有一種風格叫「有中國特色的蒸汽朋克」。

鍋爐、煙囪，轟鳴的機器聲、機床的汽油味，工人們統一身著藏青色工裝，計劃經濟體制下的上世紀70、80年，是機器創造奇蹟的大工業時代。這些記憶殘存在張治國的腦海里，他家幾代都是當兵，在那個物質匱乏的年代，軍需服和勞保用品就是時裝，而他從小就對那個年代的物件有著特殊情結。

直到2011年「國棉壹廠」品牌創立，他終於有機會讓更多人接觸他理解的「屬於中國的蒸汽朋克」。

老機器是用時間織成的，是一種奢侈品

上個世紀，許多工業城市都有國營紡織廠，青島曾是與上海、天津並肩中國三大紡織工業基地。隨著時代的變遷，它們由盛到衰，最終逃不過被拆的命運。2008年青島國棉一廠整廠搬遷，開發商把老機器當廢鐵來處理，兩、三百塊一台賣了。「那機器叫Tom Kings，美國機型，國內是原版復刻的，非常漂亮，非常朋克。」

當時，張治國還是美特斯邦威的男裝設計師，「做了太多年廉價的東西，很痛苦。」不久後，他和兩位同事離開公司，創立了自己的品牌國棉壹廠。他們搶救下的幾台針織圓筒機，經過修理後織出棉布、做成衣服，成了國棉壹廠的第一批產品。

「老機器是用時間織成的，是一種奢侈品。」現代機器快，就意味著紗線緊密，經過拋光的布料看起來光滑整齊，沒有一點兒毛刺。而老機器織布慢，密度較疏鬆，又因為保留了棉籽殼，導致不可避免會出現短纖、毛頭等等瑕疵。不過在張治國看來，他們追求的正是這些瑕疵：「質樸、天然、體感舒適，還節省了許多原材料，這些瑕疵保留了棉花的優點。」

現在國棉壹廠從各處收來的老機器有十多台，又找到原先在國營廠上班的師傅，以買布的形式養活他們。而其他採用現代機器紡織的布料，則通過他們的改進，依然保留那種復古手感。

海魂衫、包邊撞色T恤、復古絞花漁夫毛衣、法式三袋工裝外套、陸軍八一式外穿短褲……張治國把當年勞保店的「時尚單品」和美式復古講究品質的理念結合，加上「永久」、「飛躍」、國棉廠女工等形象，創造出一種兼具實用和舒適的摩登復古感。

他從自己收藏的舊物里翻到了一隻鋁飯盒，看看大小，剛好裝下衣服，於是國棉壹廠標誌性的「飯盒包裝」就這麼誕生了。「有人說買了太多東西，家裡已經有一堆飯盒了！」張治國笑了起來，「我們接下來打算用可降解材料，做綠皮火車上用的紙飯盒。」

矛盾而包容的中式復古

「中國很多消費者看到情懷就入戲了，覺得中國品牌必須用中國模特在中國做。這個社會早就不是這樣了，它早就是一個全球化、多元化、包容的文化。」中式復古融入美式休閑的剪裁風格，是國棉壹廠的一大特色。打開他們的網店能看到金髮碧眼的外國模特身穿海魂衫、腳踩藍紅條紋的白色直筒襪，而國棉壹廠的設計師團隊，更是橫跨中國、德國和英國。

在張治國看來，沒有必要去刻意追求純正的中式，中國近代的發展史，原本就無法擺脫西方文化。「中國近代紡織跟日本密不可分，最早的一批紡織機，是豐田家族第一代豐田佐吉本人在上海發明的，當時的衣服、工裝經過美式、法式改良，後來又接觸了蘇聯的樣式，我們做的就是尊重歷史事實。」

張治國在諾丁山遇到一位老太太，以簡筆畫的手法用毛筆在T恤上畫貓。她問張治國，中國文化太多了，為什麼你們還要到西方來？張治國回答說，我們過來是看你們怎麼把那麼古老的藝術玩得那麼現代。

越混亂，越多元；越矛盾，越包容。國棉壹廠把這份記憶中的時代混雜感通過版型、印花、面料、配色等方面體現出來，更適應現代人的生活，也為他們的海外市場打開了通路。「我們在米蘭參展的時候，很多人過來訂貨。他們很喜歡中國元素，又沒法接受長袍馬褂，我們正好合適。」

雖然國棉壹廠的大本營在上海，但張治國總是保持著飛來飛去的狀態。近則新疆、日本，遠到巴黎、米蘭。除了各處參展，接訂單，更多時間則是一頭扎進舊貨市場，尋找靈感。上次去巴黎他淘到了一件蘇聯時期的軍大衣，跟電影《兵臨城下》里瓦西里同款。回國後他們就復刻出一模一樣的來，沒想到受到了眾多導演們的歡迎。

「我們用美國、新疆的棉花，在日本的小工廠紡紗，羽絨衣裡面是波蘭科魯達一千塊一公斤的白鵝絨，還和歐洲設計師定期交流。我們用盡世界上所有好東西，來做中國人的品牌。」

做衣服是一件很搖滾的事

國棉壹廠的團隊成員都有著豐富的服裝行業經驗與資源，和白手起家的小青年或學院派獨立設計師比，確實有很大的不同。比如他們的上海辦公室，是在張治國上海松江別墅的地下車庫裡。

每天吃完早飯，張治國往下一步就踏進了工作室，打開音樂，一邊給員工做手沖咖啡，一邊等他們上班。四個主創人員在車庫裡討論，做設計，累了就打打撞球，去上面的花園散個步，沒靈感了，就一起去國外旅行。十分Garage。

除了車庫辦公非常搖滾，蒸汽朋克非常搖滾，國棉壹廠與許多搖滾樂隊確實關係匪淺。痛仰、低苦艾、新褲子都是好友，有些是微信、微博無意認識了，就想到要不要合作一下出個聯名款，有些是樂隊成員在淘寶上下單，被喜歡音樂的同事發現了，乾脆就優惠一下，順便開啟一段革命友誼。

與痛仰的友好會面

「許多搖滾樂隊在國外演出的時候，身上特別希望穿一件中國的衣服，痛仰去英國時就帶著我們的衣服。之前他們去中山演出，Livehouse還是我們幫忙聯繫的。」

就在上周，國棉壹廠和痛仰的再次聯手以「Were Gonna Rock ,Were Gonna Roll.終有一天，人們會發現，串聯起這世界的不是英語，而是搖滾樂。」為靈感，發布了兩款特別定製T恤，還找來中國傳統刺繡匠人，手工縫製痛仰的「哪吒」Logo。

把休閑做成高級的東西

品牌成立之初，張治國就把目標人群定位在30-35歲的中產階級文藝青年，他認為這個人群身上的特質很明顯：城市中產，經常文藝，時而憤青。他們熱愛中國元素和美式廓形，喜愛高質量、有設計感又不太過花哨修身的休閑裝。那時候高端休閑品牌在國內還很空白，他們只能摸索著前進，也沒想要做的多大。

「但沒想到小眾的風來得這麼快，預計十年達到的銷售額，兩、三年就完成了。

張治國發現，許多年輕人喜歡80年代復古風，也有越來越多女性客戶來購買他們家的男裝，審美的改變，復古風潮的興起，環保和慢生活理念的流行，都讓國棉壹廠的受眾遠大於預期。「我們不怕大家追求日本品牌，也不怕現在快消品牌和設計師合作的轉型，這說明整個風潮在變，某個角度他們在幫我們培養消費者。」

今年8月，國棉壹廠將在上海久光百貨設立第一家線下實體店，延續老紡織廠的概念，將布料、紡織機械、倉庫布局轉移到店鋪裡面。同時，他們還會陸續開發傢具系列，用帆布和美式設計，重新詮釋紅木，變成現代人真正會用的休閑奢侈品。

說到品牌經營的獨家秘笈，他說：「到最後其實也沒有什麼標準，主要就是喜歡。因為你的喜歡就代表了你對文化的理解，這條法則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