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世間並無溫和穆斯林，為你還原一個真實的馬來西亞

去一個國家旅行，有意思的不僅是那裡的美景，還有美景背後的人文故事。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Leantravel

作者： @飛行少女阿若

高聳入雲的雙子塔

娘惹歷史文化名城

奢華娛樂雲頂賭場

藍綠海水的沙巴、蘭卡威海岸度假村

然而旅行美景背後

社會中性別、種族、宗教的矛盾和摩擦

讓這個國教為伊斯蘭教的穆斯林國家面臨危機重重

今天阿若為大家帶來一篇關於馬來西亞的故事*

*文章內容資料來源於我的哥大人權系同學阿璇口述，以及社科文章、資料、調查等

阿璇是位馬來西亞華裔姑娘，來自吉隆坡。她本科就讀於英國曼徹斯特大學，哲學政治經濟專業（PPE），畢業後來到哥大人權研究系攻讀研究生學位。阿璇的研究生論文研究課題是東南亞女性權利，尤其探究以家鄉馬來西亞社會為背景下，當代女性的生存與掙扎。

了解當代馬來西亞的社會矛盾，就要從這個國家的歷史發展背景開始說起。馬來位於東南亞太平洋中央，北有泰國、柬埔寨、越南、寮國，東有印尼、柬埔寨，首都吉隆坡距離亞洲花園新加坡有四小時車程。

受東南亞國家以及原著民文化影響，來自印度的印度教和佛教在蘇門答臘、爪哇、馬來半島等地區留下蹤跡。從公元10世紀起，來自中東的穆斯林多次途徑馬來半島，對馬來本地產生了深遠影響。在歐洲外來列強殖民瓜分東南亞的過程中，英國人戰勝了葡萄牙人和荷蘭人成為馬來群島的統治者。現在的馬來群島被劃分成六個主權國家：馬來西亞、新加坡、印度尼西亞、汶萊、東帝汶和菲律賓。這些國家的傳統文化中有一些歷史遺留相通點，同時也隨著各自發展呈現差異。

由於其複雜的人口組成，馬來西亞是個多種族、多文化、多宗教的國家。全國最主要的三大人口分布為：馬來穆斯林、華人、印度人。一項2017年人口調查顯示，馬來人及馬來原著民佔全國人口68.8%，華人佔23.2%，印度人佔7%*。華人人口從1957年的40%減少到了如今的7%。

馬來西亞的國教為伊斯蘭回教遜尼派，然而國家憲法中保障公民宗教自由。據統計，國家約有61.3%的人口信仰回教，19.8%佛教徒，9.1%基督徒，6.3%印度教徒，以及1.3%其他民間宗教*。馬來有兩套平行的法庭系統，回教徒在穆斯林宗教事務，如婚姻、繼承、離婚、叛教、改宗等方面，必須遵守伊斯蘭法庭的決策，其他教徒則受制於普通刑事和民事法庭。

*http://www.cwsc2011.gov.in/papers/demographic_transitions/Paper_1.pdf

*Taburan Penduduk dan Ciri-ciri Asas Demografi 2010

阿璇告訴我，她畢業後想留在紐約的國際人權組織工作，因為作為一名華裔女性，她在家鄉沒有任何優勢和好的工作機會可言。

「只因為我是華裔、女性、非穆斯林，我無法進入政府機構工作，國家機關是馬來人的天下。」 阿璇說，大馬政府對馬來穆斯林群體的保護滲透在社會的方方面面。法律規定，華人不能擔任國家元首、中央級別領導人。大馬各部部長和國會議員中，馬來人要佔到2/3以上的席位，馬來公務員約佔其總數的3/4。

政府保護馬來穆斯林、壓制其他族裔的政策在教育中體現得更加明顯。國家教育資源分配不均，華人小孩很難進入當地政府出資的公立學校念書，多數華裔選擇將孩子送到私立華文學校就讀。資助高等教育的國家獎學金，大部分都被馬來人獲得，只有極少數的名額分配給華裔和其他族裔。

華人孩子向來聰明又勤奮，從小熟練掌握華文、馬來語、英語三門語言，總是在學校中保持優異的成績，然而他們卻鮮少有機會享受國家教育資源福利。阿璇說，她在高中升大學考試中取得了全部A和A-的好成績，並沒有拿到獎學金；而她的同學得了幾個B，卻仍然拿到了政府獎學金進入大馬本地大學念書，除了成績兩人其他方面相似，拿到獎學金只因為同學是馬來穆斯林。

阿璇無奈地說道：「反正都是自費，我和我的華裔朋友基本都出國念大學了。」 華人家長只能加倍努力工作，為家中孩子準備出國留學的費用。由於曾是英屬殖民地，馬來西亞的教育系統延續保留了許多英式傳統，英國也成為了馬來西亞人出國留學的首選目的地。

馬來西亞政府只對馬來人抱有充分信任，華人不僅極難在政壇立足，從事商業活動做生意方面也要遵守馬來人的經濟政策、遊戲規則。馬來人對華人辛勤努力做出的成就羨慕又無奈，只好從國家手段上壓制少數族裔的發展。儘管這些華人移民N代早已成為本國公民，他們仍在社會的各方面被「馬來人優先」的方向政策壓制。近年來，馬來西亞的華裔人口急速下降，有一定經濟水平和資源的華人都移民去了附近的新加坡和澳大利亞。

「在紐約，大家都是來自世界各地各種背景的外來者，人人都是移民沒什麼正統之說，我在這裡能感到人和人之間的平等，」 阿璇說，「但是在大馬，我總有一種我是二等公民的感覺。」

其實作為一個外來者在美國，也只有身處紐約能夠在一定程度上感受到這個移民國家的平等和沒有歧視。雖然美國的政治正確思想一直在強調消除歧視、淡化白人特權，可我作為亞裔女性在南部保守州田納西生活了五年，深刻體會到美國距離零歧視還差得遠。不過相比美國，同樣多種族多宗教文化差異的大馬，所面臨的社會危機、種族衝突比美國還要嚴峻艱難。

「你覺得馬來西亞的穆斯林算是溫和派穆斯林嗎？」 我將這個敏感的問題拋給阿璇。「不，我覺得大馬的穆斯林越來越走向極端，不少人認為解決大馬宗教衝突、維護社會穩定的辦法是統一穆斯林統治，他們正在呼籲社會更加嚴格地遵守伊斯蘭教規，」 阿璇搖搖頭，面露擔憂。

我曾到過一次吉隆坡，接觸了馬來的穆斯林家庭。馬來穆斯林大多十分虔誠，依照《古蘭經》每日按時按量完成五次禮拜。穆斯林忌諱豬肉，不僅拒絕食用，更是連觸碰都避諱。吉隆坡購物中心裡賣皮具的店鋪會標註出來製品材料是豬皮還是牛皮，如果是豬皮，則要立一個醒目的牌子提示顧客以防不小心觸摸。

每逢伊斯蘭最盛大的節日—開齋節來臨之時，教徒會進行一個月的齋戒。在伊斯蘭教中齋月是真主安拉將古蘭經賜予默罕默德聖人的月份，因此是一年中最吉祥高貴的時節。整個齋月中，只能在太陽升起前和日落後少量進食，白天里需要斷絕一切飲食，這一個月中也禁止行房事。齋戒是教義五功：念、拜、課、齋、朝中的一部分，是每位穆斯林需要履行的功課之一。

我曾見過穆斯林小朋友過齋月，孩子年紀尚淺還未能理解五功教義的含義，只是照貓畫虎跟著家中大人們履行齋戒，白天餓得淚眼汪汪卻也不敢索要食物。在清心寡欲的齋月過後，便迎來了盛大的開齋節，親朋好友齊聚一堂，宰雞殺羊，到清真肉鋪買好上等熏牛肉，孩子們狼吞虎咽，全家吃得開心。

除了齋戒，馬來穆斯林更需要遵守戒禁酒、禁止濫交、女性不能在外人面前暴露頭髮和大量皮膚等約定俗成的規則。如果暴露了身體，就要嫁給那個看過她身體的男性，這給暴力強姦犯罪的受害者帶來了極大劣勢。許多性犯罪的受害女性因為社會輿論壓力，不得不嫁給強姦她的罪犯。

阿璇說，馬來穆斯林女性，從幼女到老嫗，出門總是要戴頭巾，即使夏天也會把自己包裹得嚴嚴實實。阿璇這樣的年輕非穆斯林女生，上街時並不能自由穿著「歐美風」的背心熱褲，否則會招來非善意的目光甚至惡意的舉動。

阿璇認為儘管國家對於平權的認知逐年在進步，但是女性在大馬的地位還是相對較低。一項調查也證明了她的說法，70%的受訪者認為當代社會中男性地位更高，22%的受訪者認為男女平等，而只有1%的受訪者認為女性地位更高。近65%的受訪者不認為女性在性騷擾、強姦、家庭暴力事件中得到了合法充足的保護。超過一半的人認為大馬的傳統習俗或宗教法律對女性產生負面影響。每年的政府選舉中，元首級別官員鮮少出現女性的身影。職場中，同等工作職責的條件下，女性的工資相對男性較低。*

* https://www.unicef.org/malaysia/media_features2015-gender-equality-in-malaysia-fact-or-fiction.html#.WYnE_WQjHNN

此外，馬來女性面對的潛在傷害不僅來源於外部社會，更有可能源自於家庭。伊斯蘭教規定，每位穆斯林男性可以合法迎娶最多四位妻子。馬來西亞的穆斯林婚姻事宜屬於伊斯蘭法庭的管轄範圍，非穆斯林女子婚配穆斯林男子需皈依伊斯蘭回教。

然而，這樣複雜的宗教家庭結構使得針對女性受害者的家庭暴力犯罪不斷滋生。一位馬來執法者曾公開譴責拒絕丈夫求歡的妻子，表示妻子無法滿足丈夫的性需求是一種虐待，會對丈夫造成心理和情緒上的傷害和陰影。那位現年58歲的官員說，「雖然男人在生理上比女性強壯，但是妻子如果辱罵丈夫，或者不滿足丈夫的性需求，也可以對丈夫造成心理和感情的傷害。*」 聊到這裡，阿璇憤憤不平，她說值得欣慰的是大馬正在立法通過一項家庭暴力受害者保護法案，相信不久的將來女性受害者能夠在法律上爭取到應得的權力。

除了女性，LGBT群體也是極大的劣勢群體之一，飽受法律和整個社會的歧視。由於受到國內伊斯蘭勢力的強烈反對，同性戀雞姦在馬來西亞仍被法律視為一項犯罪行為，可被判處最高二十年的牢獄刑罰。民間極端伊斯蘭組織甚至集體遊行抵制星巴克，只因為星巴克支持LGBT維權。這些組織還呼籲馬來西亞政府沒收星巴克、微軟、蘋果公司等歐美企業在大馬的營業執照，因為他們對外公開資助支持LGBT組織活動和同性戀婚姻立法*。阿璇說由於社會中強大的穆斯林勢力掌舵，國內的非政府組織也無可奈何，只得一邊頂著國內的壓力，一邊努力通過國際組織的協助為人們普及平權的思想。

「可能因為大馬影響力不夠，全世界範圍學術界研究馬來西亞社會問題的課題都屈指可數。我很希望將來能在國際人權或者女權組織工作，更希望有一天能以自己的一份力量使我的國家變得更好，」 阿璇告訴我。

*http://www.bbc.com/news/world-asia-40737360

*http://www.latimes.com/world/la-fg-starbucks-boycott-20170706-story.html

作者： @飛行少女阿若

文章原創，圖片來自網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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