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路難》第六十四章 全豬宴

「二位,二位,」來軍放下茶杯,擋在兩人中間,「以茶論道,道不同就各行其是,何必,何必呢!」

葉長青把頭別過一邊,周桐嘴角一抽,自顧自斟茶慢飲。

宋彎月在一旁將三人行止盡收眼底,不發一言,見祁連雨還在來回看著三人,便給她斟滿茶水,「祁姑娘,快喝吧。」

祁連雨接過茶杯,道了聲多謝,低頭喝茶不再看他們。

封居胥見周葉二人沒了口角,問清宋彎月茅廁在哪兒,一溜煙躥了出去。

宋彎月見氣氛太尷尬,指了指牆上的畫,「祁姑娘,您是紹興城的丹青妙手,可否品評牆上之畫,給各位助助興。」

祁連雨聽她說自己是丹青妙手,心裡微微有些不舒服,她知道宋彎月並無惡意,可她這些年做的只是補畫的工作,倒更像是個裱糊匠,她見宋彎月態度誠懇的看著自己,先是微微一笑,繼而起身走至掛畫的牆前,仔細端詳了一陣,她看畫的當兒,封居胥從屋外解手進來,見大家都在看著牆上的畫,也走到祁連雨身邊湊熱鬧。

畫上一叢牡丹,花下一貓。

「這幅正午牡丹畫得很傳神啊。」封居胥插嘴賣弄。

「正午?」祁連雨楞了一下,「你為什麼說是正午的牡丹?」

「你看啊,」封居胥把手放在牡丹花瓣上摩挲,祁連雨微微嗔怒,揚起粉拳作勢要砸他的手背,他像被針扎了般趕緊把手收回來,「不就是一幅畫嘛,至於嘛你。」

「誰讓你毛手毛腳的,」她翻了個白眼,「你接著剛才的講吧,別再動畫了啊。」

他撇撇嘴,繼續剛才的講起來,「這花瓣完全展開,微微有些干皺,你再看貓的眼睛,眯成一條線了都。如果是早晨,花未全開,而且顏色肯定更加鮮艷,如果是晚上,貓眼睛睜得跟個鈴鐺似的,怎麼可能是一條線。」

封居胥說完朝身後眾人看了一眼,來軍向他投來讚賞的目光,周桐面無表情,心想這人還有點小聰明,葉長青對觀畫毫無興趣,只是自顧自喝茶,宋彎月輕輕拍手,又指了指牆上的另一幅畫,等著封居胥能講些什麼出來。

祁連雨心裡憋了一口氣,上次在越秀吃飯,他就一個勁兒打斷自己,瞎賣弄,自己剛要好好講講這畫的用筆氣勢,被他這麼一攪和,頓時沒了興緻,見封居胥已經開始看另一幅,她故意走上前輕輕推了他一把,封居胥識相地往旁邊讓了讓。

畫上兩牛相鬥,風趣新穎,一牛前逃,另一隻窮追不捨,並且低頭用牛角猛抵前牛的後腿,她在心中暗贊牛畫得既工謹又傳神。

封居胥捧腹竊笑,祁連雨一股無名之火騰地躥了起來,「你個白丁,剛才論畫,你也只是有點小聰明而已,你眼前的這幅《斗水牛圖》出自五代厲歸真之妙手,無知粗鄙,笑什麼啊你!」

她說完,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封居胥冷哼一聲,「我不懂畫,可我懂牛。牛打架的時候,尾巴夾在兩股之間,鄉里三歲小兒都知道,你看這幅叫什麼李貴珍的畫,牛尾巴都翹到天上去了,跟狗尾巴一樣,畫的什麼玩意兒啊,還妙手了還,可笑。」

祁連雨被他這麼一說,臉刷的一下紅了,她自小四體不勤,五穀不分,哪知道牛尾巴是上是下的,再看此圖時頓覺索然無趣,作畫者雖有才能,卻無識見。

「秋寶,」宋彎月見封居胥嘴上沒個把門兒的,怕祁連雨惱羞成怒,「你話怎麼這麼多啊,瞧你把祁姑娘氣的,還不趕緊給人家賠個不是。」

封居胥意識到自己說錯了話,剛要拱手賠不是,祁連雨徑直走向坐席,她手裡拿著茶杯,頭一低,像是被扒光衣服被在座的人看了個精光,又羞又惱的,手一直摳著茶杯邊沿。

葉長青咧著嘴偷笑,其餘眾人一時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那······」封居胥撓撓後腦勺,「我去廚房看看呂瑤兒飯做好了沒,順便幫幫廚。」

封居胥逃也似地從堂屋裡小跑出去,恨不能抽自己兩嘴巴,自己這是在幹嘛呢?兀自想著,走進廚房,彼時呂瑤兒早已擺好傢夥事兒,紹興酷暑難耐,暴烈的太陽炙烤著大地,廚房像個籠屜,呂瑤兒挽起袖子,雪白的胳膊汗涔涔的,她見封居胥走了進來,朝半扇豬肉努努嘴,「我今兒要做一道全豬宴,你趕緊把這豬肉切了。」

呂瑤兒邊說邊起油鍋,將放入井水中的豆腐腦一勺舀出,豆腐腦被除了豆腥氣,她聞了聞表示滿意,就把它放入雞湯中滾煮,接著放入油鍋中,又加上紫菜蝦米,「我說,」她邊顛勺邊朝封居胥說道,「瓜皮,你就不能有點眼力價嗎?別光傻站著啊。」

「哎,」封居胥應一聲,拿起砧板上的菜刀跟剔骨刀朝半扇豬肉上忙活了起來,不一會兒,豬蹄,豬蹄膀跟切成小塊的豬肉就齊活了。

「蹄膀,」呂瑤兒放下勺子,擦著汗,頭也不回的朝他要。

封居胥遞上一隻削了爪子的蹄膀,呂瑤兒接過,將一個瓦罐打開,裡面是蝦米煎湯,麻溜把豬蹄膀放入罐中,再加酒跟醬油煨煮。

「豬爪。」

封居胥趕緊遞上,呂瑤兒眉頭一皺,「把大骨剔去。」

封居胥照辦,待處理停當,呂瑤兒揭開一個瓦罐,裡面裝著鮮香的雞肉湯,她將豬爪放入清煨,「蹄筋。」

封居胥將砧板上剔出來的放入盤子遞給她,她將蹄筋倒入瓦罐中,與豬爪一同清煨,搭配成餚,她捏起圍裙的一角擦了把臉,「把豬肚洗凈,取肉最厚的地兒,把上下皮兒給切了,我只要中間的部分。」

封居胥照辦不誤,盛在一個碟兒里,呂瑤兒接過後三下五除二將其切成骰子般大小的肉塊,滾油爆炒,加作料起鍋,等炒得極清脆了,那香味把封居胥勾得都要飄了起來。

呂瑤兒伸了伸腰,拿手背擦著鬢角汩汩湧出的汗,「在敦煌的時候,我答應過照顧你一路的飲食,可路上總是被這樣那樣的事耽擱,今天······」她說到這兒,嘆了口氣,「這頓全豬宴主要是做給你吃的,那時在敦煌,你我非親非故,為了救我竟然能······」她突然黯然神傷,不再言語。

「路見不平一聲吼嘛,」封居胥洗著豬肺,一邊敲打倒掛,抽管割膜,一邊沖她傻笑,「那會兒是個男人都得上去幫一把的,」豬肺已經被他洗得如一片白芙蓉了,「以後誰敢欺負你,我就一巴掌把他抽飛,我現在渾身都是功夫。」

呂瑤兒心裡的堅冰霎時裂開一條縫,她的嘴角竟然破天荒的有了一絲自然的微笑,封居胥將洗好的豬肺遞給她,呂瑤兒將它放入野雞湯里,等到豬肺煨煮爛熟就可以掀蓋子了。

「瑤兒,」封居胥從地上立起身,蹲得久了,猛一下有些頭暈眼黑,他緩了下,對她講道,「你人其實挺好的,他們不知道你的好,我知道你的好,那次在天外客棧,要不你,我早就變成驢子了,幸虧你跟我一起南下,要不然以我這笨腦殼,咋能想到那偷天換日的計策,誘使老闆娘吃了自己的毒餅子,」他到水盆邊洗著沾滿豬血的手,「說到底,你也救過我,還有,」他扭頭看向呂瑤兒,「哪怕你總是挖苦我,我也沒有真的生過你的氣,我從小就沒什麼朋友,有個人在身邊,我心裡暖和。」

呂瑤兒被他說得臉頰緋紅,趕緊岔開話題,「你以前說你要學仙,我只當你是在跟我開玩笑,現在我真信了,你現在是神仙了嗎?」

一說到這兒,封居胥才想這段時間忙來忙去把學仙都給耽擱了,「還早著呢,要想白日飛升,渡過天劫,手頭得有一件神兵,我得先去安徽陵陽山找一位仙人。」

「去安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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