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文獻學小札（三）——版本小記

一、什麼是古籍版本學？

講古籍版本學，要從「版本」二字講起。這不是什麼咬文嚼字，事實上我也是無法咬文嚼字的，大概說一下，提到幾句即可。古代用來書寫的木片通稱為「版」，或者是「板」。東漢的王充在《論衡·量知篇》里提到：「斷木為槧，析之為版，刀加刮削，乃成奏牘。」這個「牘」，在許慎的《說文解字》中解釋為「牘，書版也」，可見「版」這種木片在一開始就是用來承載文字記錄的，與書寫的關係極為密切。而「本」字本來就指的是書，這點倒是沒有什麼變化。

雕版印刷術發明之後，「版」的含義演變成為「經雕刻後供印書用的版片」[1]，「版本」一詞逐漸流行起來。葉德輝說：「雕板謂之板，藏本謂之本……自雕板盛行，於是板本二字合為一名。」此時「版本」一詞已經專指用雕版印刷印出來的書，相對的，手寫本就被稱為「寫本」，隨著印刷業的發展，版本一詞的含義也不斷擴大，慢慢就變成了現在的含義。《現代漢語詞典》中對「版本」一詞的解釋是：「同一書籍因編輯、傳抄、印刷、裝訂等不同而產生的不同本子。」這也就是目前古籍版本學中「版本」一詞的基本含義。

為何要在版本前加上「古籍」二字？這其實是對本文所討論的版本加上的限定詞。任何一門學科，都有自己的研究對象和研究範圍，版本學也不例外。如果不加上「古籍」這個限定詞，版本學的研究對象和範圍就要擴大，比如說外國文獻、現代文獻等等可能都會囊括。在這裡只是針對古文獻學而言的話，加上「古籍」二字比較好，這樣一是明確此後幾篇小記中所言「版本」的研究對象和研究範圍，二是免得產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還有一些講究，可以參看黃永年的《古籍版本學》中「古籍版本學這個名詞的由來」一節。

什麼是古籍版本學？就是「研究古籍版本源流以及古籍版本鑒定規律的一門科學」（曹之《中國古籍版本學》）。如果具體說明，那可能還有「研究歷代典籍雕板源流、傳抄經過、質地墨色、字體刀法、藏書印記、裝潢形式以及內容校勘考訂等問題的學科」（鞠明庫《古籍數字化與傳統文獻學》），二者一簡一繁，但都大致勾勒出了古籍版本學這門學科的基本內容。

二、古籍版本學的研究對象和研究範圍

作為古文獻學的一個分支學科，古籍版本學從時間範圍限定來說應該是與古文獻學一致的。但古籍版本學還有自己的特點，這個特點是與其研究對象密切相關的。它的研究對象概括起來是「書籍的不同本子」，那麼一些現代整理本也應該算在其內，因此從研究範圍來說，古代文獻的現代整理本也可以歸入古籍版本學的研究範圍內。

如果按照以上的說法，甲骨文、金文、簡帛文書、卷子本等算不算在古籍版本學的研究範圍內？這點還是需要解釋一下的。黃永年認為這些都不算，因為「古籍版本」一詞著重強調雕版印刷發明後所產生的書籍的不同本子，且甲骨文、金文、簡帛文書、卷子本等又都有專門的研究範式，因此這些只能算是古籍的一種異本，卻不應該成為古籍版本學的研究對象。從這點上來說，這樣的研究對象和範圍的界定，有利於古籍版本學這門學科的未來發展的。

這裡我再引述一下黃永年對古籍版本學研究對象的定義：「從春秋末戰國初我國漢文書籍的正式出現開始，大體到清末為止的古籍，但並不管它的內容，而只管它的版本；而這版本又不包括過去的竹木書簡、帛書和卷子本，只包括雕版印刷通行以來的刻本、活字本、抄本、批校本。說得簡單點，古籍版本學的研究對象是我國漢文古籍通行雕版印刷以來的版本。」

至於為什麼不厭其煩地說明研究對象，這和古文獻學研究範圍的界定原因大體相似。研究範圍太大，將甲骨文、金文、簡帛文書、卷子本等都納入到版本學範疇內的話，免不了方枘圓鑿的嫌疑，畢竟這些都是有專門的學科的，研究方法上也有很多不同，這樣就造成了學科定義上的混亂，變成「不科學」的，對古籍版本學未來發展就產生了很大的阻礙，也會對相關學術研究造成不必要的混亂。

三、學習古籍版本學有什麼用？

《校讎廣義·版本篇》、《古籍版本學》、《中國古籍版本學》等多種古籍版本學概論性質的書中都有所論述。其實對於讀書人來說，學點古籍版本學的基礎知識，主要是為了讀好書。如果一本書滿篇錯字，讀起來自然極其費力，得不償失，當然依照現代出版業的水平，滿篇錯字是不太可能了。

但對於古代典籍來說，傳抄、印製過程中產生的文字錯誤是常見的，「魯魚豕亥」這個典故雖然不是家喻戶曉，但是很好地說明了典籍流傳中的常見現象。因此，什麼本子好，對於讀書人來說是非常重要的，這與他們獲取正確的知識十分相關。另外，對於喜好研究文本異同的人來說，古籍版本學還能提供他們同一典籍的不同版本，方便他們的比較研究。對於古文獻學的愛好者來說，學一點古籍版本學知識，是十分必要和有益的。

四、古籍版本學的參考書

這裡就只好談點個人經驗了。畢竟讀這些書的時候還是個萌新，當然現在也還是萌新，可能會有那麼一點點的進階。

概論方面，可以先讀杜澤遜《文獻學概要》中相關章節。之後是黃永年的《古籍版本學》、程千帆、徐有富的《校讎廣義·版本篇》和曹之的《中國古籍版本學》，這三本書都比較系統，也有各自的體系，如果讀完做一個對比，可以更直觀地看到中國古籍版本學這一體系的不同構建。如果在讀書的過程中遇到太專業的術語，可以利用《中國古籍版刻辭典》來查找相關內容。

學習古籍版本學離不開版本圖錄。《中國版刻圖錄》無疑是最好的教科書級的圖錄，可惜太貴了。我個人是比較推薦《歷代珍稀版本經眼圖錄》的，算是基礎性圖錄。隨著海內外古籍的數字化，大可以利用海內外各大圖書館的古籍資料庫作為新形式的圖錄來學習古籍版本學。仁者見仁，智者見智，各人有各自的學習方法，一點淺薄的見識記錄在此，也算是一段學習生涯的總結了。

[1] 引自《校讎廣義·版本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