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覺得更是愛你
我們開始閱讀對方的身體。從上到下,從外到里。大志的褲腰開了縫,讓我給他縫。我的手顫抖了。
這是真實故事計劃的第 191 個故事
一
學校門前油菜花開放的時候,我接到大志的一封信。
大志是家鄉《綠風》詩社的成員,桃林人,林業院校畢業後分配到我縣。他是一個不帶一點油滑的大男孩。有幾次詩社成員學習時,我曾用眼角的餘光睄過他。
不是卑視,而是我倆不屬於同類。一是他比我小,二是他有正式工作,三是他的詩寫得一般化。人們對與自己無關的人和事從來不關注,我也如此。
現在大志來信,我感到有點意外。雖然他的口氣含蓄而矜持,但意向是明顯的,他要和我談朋友。
我沒有在意,還在心裡笑,也不問問我是啥情況,就敢來招架?我高考落榜,在家鄉沒有出路,投親靠友,來到這個黃河北岸的小鎮中學教書。臨走時,就沒有準備再回去。
況且,同事剛給我介紹了一個成人師範的男生,我就沒有回信。半個月後,大志又來了一封信。問我接到前信沒有,是什麼態度。有點急切有點忑忐不安。看來他是認真的,我不能不理睬了。
我懷著腳踩兩下船的心情,同時給他和師範生各發一封信。給大志的信,口氣很平淡,除了談詩外,就是讓他談談他的家鄉,他的生活。又過了半個月,很準時,大志給我來了第三封信,15頁,他象小學生一樣認真,談他對詩歌的追求,他在黃河岸邊的家鄉,家鄉七月的原野,原野上一望無際的青紗帳,還有大紅棗,什麼媳婦棗、婆婆棗、靈棗,木頭棗,介紹得像一篇說明文。
我暗自發笑,心想,這個傻帽!很快,我和那個師範生的故事就結束了,我開始一心一意地對待大志。
二
《綠風》詩社成員基本上分兩類。一類是有工作的單位青年,一類是無工作的社會青年。
有工作的人都比較正統穩重,他們寫詩學詩只是業餘愛好,思想上不那麼複雜混亂,而社會青年要麼恃才自傲,要麼狂妄自大,或者消積頹廢,玩世不恭,我見得多了。
此前我因為喜歡一名外號「唐墴」的詩人,就沒有心思去注意詩社其他人。這個大志曾對我有好感。他曾以詩社執行編委的名義,把我散亂地發在各種自辦和地區刊物上的詩,全部收集起來,細細閱讀後,寫了一篇詩評「唯有果實是不朽的」。
詩評寫得很好,條分縷析,評點很到位。我暗自佩服,過後曾向他表示過感謝,但僅此而已。
信來信去,從春到秋,書信上的稱呼從「XXX」,到「XX」,到「親愛的XX」,到「親愛的X」,再到「X」再到「我的X」,我的感覺從無到有,思念越來越強烈了。
學校放麥忙假時,我回到家鄉。大志興高采烈地迎接我,在他林場的單身宿舍,他激動地、笨拙地給我打荷包蛋。最後荷包蛋煮飛了,我胡亂吃了,也沒嘗出什麼滋味。
接連幾天,早晨,黃昏,我們漫步在洛河灘,漫步在公路邊,還有剛收穫過的麥田裡,談讀書談寫詩,講自己的經歷,還有嚮往和追求。末了,他都把我送到城東的親戚家住宿。
我們漫無頭緒地說了許多話,不期而遇的觀點是那麼一致,看法那麼相近。但這些都是虛無的東西。假期過完,我要走了,該和大志談點實質性的問題了。夕陽下,小樹林,我問:
「你今年多大了?」
「23。」
「你知道我多大嗎?」
「知道,你26了。」
「你知道我沒有工作嗎?我現在只是代課,說不讓干就不幹了。」
「知道。我不怕,我們林業上,只要評上助理工程師,就可以帶家屬。我可以把你從農村帶出來。」
「嘁,你還帶我呢。你知道我和唐璜的事么?」
「知道。」
「我喜歡他好多年,他對我的影響很難消除。」
「知道,我不怕。」
「我現在在那邊教書,咱們不在一起,你選擇我,就是選擇了離愁別緒,選擇了顛沛流離,還有孤獨思念。」
「我知道,我不怕。」
「你這個傻瓜,你什麼都知道了,為什麼還要找我?」
「我,我,我喜歡你啊!這就是一切。」
聽著他傻乎乎的回答,我一時感動,忍不住流下眼淚。大志像做錯了事的孩子,手足無措,卻不敢給我擦淚。
三
我和大志戀愛後,暫時不想讓外界知道。
我想,如果詩社的人知道我和大志談,會笑話我,說我一向自視清高,現在追不上唐璜了,才去找一個小弟弟。
而他的熟人若知道了,會笑話他找了一個沒有工作的大姐大。如果誰存心丟一塊石頭,大志心一動,我們的事說不定就黃了。
不管從外觀上,還是從精神氣質上,我們都不像一對。大志細高瘦長,長胳膊長腿。而我卻低矮,渾圓,壯實。他樂觀向上,走路挺胸抬頭,毫無防範。我卻心事重重,沉默憂鬱。
但大志不體察我心中的小九九,到處招搖,給一個個朋友打招呼,好像他逢到了天大喜事,揀到了天大的便宜似的。
一次,他非要帶我去見他最好的朋友建偉,拉著我的手,走著還哼唱「讓我們踏上峰巔,去接近那藍藍的天」,這天我們玩得很愉快。但不知是不是我多心,我看見建偉臉上閃過一絲譏笑。
大志說,我怎麼就沒有發現呢?我說你傻嘛,只管高興,哪裡能覺察到?我警告他,這是我們倆的事,與別人無關,不要到處招搖。但大志不同意,他說我多心。我們第一次鬧不愉快。
唐璜對我的影響是深重的,久遠的。他的消積頹廢,悲觀厭世,追求浪漫以至於虛無,還有喜怒無常,都在我身上留下深刻烙印。偶然,我會在最歡樂的時候,突然哭泣,或者猛然想起什麼而情緒一落千丈,讓大志摸不著頭腦。
大志不直說,只是不斷用詩來勸慰我:
你為何總是 / 吃力地 / 仰視你的第一座大山 / 何不退後百步 / 端詳荊棘小路如織的發難 / 諦聽發自幽谷的咆哮 / 來自遠山的呼喚
大志的清新明快和樂觀向上慢慢影響了我,我逐漸變得自信,陽光,性格也穩定起來。
四
我考上了成人師範,暑假時,我沒有離校,我在等成人師範的錄取通書知。大志來信說,他要趁機請假來學校相聚。他準備從茅津渡過黃河,來到我教書的學校。
信末他說,如果請下假就來了,請不下假就再尋機會,讓我不要操心。但我卻固執地認為,那個星期天,他一定要來。就借了一輛自行車,騎二十多里到黃河灘接他。
盛夏的黃河灘曠遠渺茫,大河上空瀰漫著一層熱霧。一輪大太陽懸在當空,火辣辣炙烤著大地。我穿著半袖衫坐在岸邊等待我的戀人。
風呼呼刮著,似乎不那麼難受,但不久兩條胳臂就開始火辣辣地疼。一撥一撥的人過盡了,眼也張望得有些累了,還是沒有他。
又過了十多天,學校都開學了。我的耐心達到極限,他才一個人悄么聲地來了。天黑下來了,我窗戶大開,看了一會書,就伏在桌上睡著了。猛然睜開眼,大志就笑嘻嘻地站在我身邊。
白天,我們除了到伙房裡吃飯,剩下的時間就是在一起聊,過去未來,天上人間,童年故鄉,風俗土物。
有時,我倆翻牆到外面田野上散步,秋天的長空潔凈無塵,大紅棗掛在枝頭,令我心旌搖蕩。夜裡,我們坐在月亮地里,盡情地親吻,我的心跳得快要窒息了。
頭兩個夜晚,大志都很老實地住到那個老師的房間里。第三個晚上,大志不去了,他要擠在我的小床上,還說一根扁擔也能睡兩個人呢。這是我們的第一次親密接觸。
一開始,我們都很彆扭,我們兩個睡在床上,身子不敢挨,你背一隻手,我背一隻手,很難受。後來不知是誰先摟住了誰,只是摟住以後,就再也不願放開了。在這中條山下的小鎮中學,我們地老天荒地愛著,盡情享受愛的歡愉。
我們開始閱讀對方的身體。從上到下,從外到里。大志的褲腰開了縫,他讓我給他縫。我的手抖著,縫不成。大志笑著鼓勵說:「不要怕,扎住了也沒事。」我們慢慢熟悉,最後,大志說:「握住我,不要鬆手。」我十分羞怯地按照他的指引,握住了他,心顫得要死。
在此之前,我對男人的身體一無所知,一切都停留在想像和幻想上。現在大志讓我實實在在接觸了男人的一切。
我們如膠似漆地在一起粘乎了一周,離別時,兩人都戀戀不捨。分別後又想得死去活來。大志給我郵信,不惜代價,兩毛錢的郵票他貼了4張,他要挂號,他怕信丟失。我又寫信指責他的傻氣。我想,就是他了,即使這個男人有一千條缺點,我也要嫁給他。
五
秋假,我忙不迭地回到家鄉。大志決定帶我回他的故鄉。我這個醜媳婦也得見公婆了。
他的家在桃林黃土塬上。深厚的黃土,緩漫延伸的丘陵,沒有深溝高壑。一望無際的田野,棉花,大豆,花生,綠旺旺的延伸到天邊。農人頭上都戴著羊肚手巾,風俗淳厚古樸。
我忽然理解了大志,他的大氣和傻氣,都來自於這片黃土。一切都厚重,大氣。土布手巾,大紅棗,蒸饃用大鍋,蒸一大鍋饃饃。說話的腔硬硬的,粗糙粗魯,絕不小巧玲瓏。
我忽然有點明白大志為什麼會喜歡我。
有了愛的滋潤,我的眼睛變得黑亮黑亮,頭髮也特有光澤。有時我們像兩隻俏皮的小鹿,頭抵著頭,長久地互相對視。
這年的國慶節。我和大志在林場幽靜的房間里,又開始樂此不疲的遊戲。我們把門緊鎖,窗戶也用黑布蒙上。一個同事來敲門,我們屏息靜氣,大氣不敢出一聲。
一開始,我笑嘻嘻的沒有在意,但大志的臉興奮到有點變形。我有些恐懼,還有些興奮莫名。我知道,今夜,我在劫難逃。只聽見一聲悶啞的「嘭」地裂帛一樣的聲音,我在心裡說「完了」,同時又感到快樂。
這一夜,大志拿走了我保持26年的處女貞操。
第二天大志早早起來,做飯。他按住我說:「今天,你不用起來,看我的。」大志一邊哼著小曲,一邊做飯。一整天他都高興得難於抑制。他說,現在,他擁有一個完整的女人了,他是一個真正的男人了。
緊張快樂的師範學校生活,使我暫時忘了那一夜。然而兩個月後,大志卻攆到了學校。我心裡就有點不高興,這個嘗到甜頭的小公狗!男人怎麼都是這樣呢?不高尚,不高雅。
我帶他去看望了姑姑。大雪紛飛,大志拉我在姑姑給他尋找的房間里親熱,我感到很尷尬。沒辦法,我給學校請假,我們到風陵渡住了兩夜。從此,風陵渡,這個一腳踏三省的交界地,就留下我們的印跡。
六
經過一年多的戀愛,又一個秋天來臨的時候,我們終於步入婚姻的殿堂,光明正大地住在一起。婚後,回到他的故鄉桃林,婆婆也給我們做了七尺長的大床,納很厚的被子,被子四角綴有核桃,棗。意思是早生貴子,多生貴子。
成年以至於今天,我一直認為,許多城市男人之所以喜歡小女人,除了審美意義外,更多的是因為他們本身的弱小。
這樣無論從視覺上,還是從心理上,他們才能顯得強大一些。而大志他本身是強大的,他大方,大氣,他就不怕女人的強大。
婚後,大志的身體和思想都迅速成長。他逐漸成了我的主心骨,年齡的差距也不復顯現。在性愛上,我覺得大志應該評勞模。
他像一張勤奮的犁鏵,辛勤地耕耘著廣闊的土地。每一次,大志總是得意地說:「怎麼樣?沒有叫你受委屈吧?」我只好承認,好,好,你厲害。
轉正,調動,奔波,勞碌,經歷無數的折騰,我們終於調到一起。一切從零開始,步入平凡的婚姻生活,建設小小的家。
今年是我們結婚30周年,僅以此紀念八十年代那場青澀的戀愛。
作者駱淑景,現已退休
編輯 | 趙樞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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