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靈異恐怖故事《背後》第二章 靜

第二天早上,褚爺頭痛欲裂,醒來發現自己躺在走廊的瓷磚地上,後背涼意刺骨。

褚爺艱難地站起來,牽一髮動全身。他感覺這身體都不像是自己的了,走廊里空空蕩蕩的。無論怎麼都想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會這樣躺在地磚上。一直以來在他老伴的嘴裡聽說,他酒後偶爾才會打呼嚕,可從來聽說過有夢遊的經歷。

他眯著眼睛仔細地找著自己的導盲棍,突然瘋了似的大叫起來。「他人呢!人在哪!」褚爺右手扶著走廊里給殘疾人專用的把手,左手不停地在身前揮舞著。

「為什麼找我!丫的!給臉了」這個時候褚爺完全想起來昨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和他聊天的那個人,與其說腦海中回憶不起他的臉,倒不如說本應該有五官輪廓的地方是空的。褚爺記起來昨天晚上正講的津津有味的時候,對面那人一下就竄到他身旁,這麼近的距離下,褚爺終於看清了,不,應該說知道自己為什麼看不清他的臉了。

那裡根本就什麼都沒有!

褚爺頓感頭皮發麻,本能反應就是儘快離開辦公室,離開這樓層。平時負一層地下室打更的就褚爺一個人,走廊里根本不用開燈。他模糊中看到了遠方半空的綠光,下意識往那個方向快步走去,但寒冷感卻一點點通過衣服向後背滲透,就好像沒有臉孔的黑影就貼在自己的背後。

「啊~阿彌陀佛。」

走廊里迴響著褚爺急促的腳步聲。

「你能在這裡打更,哪是巧合。」

就在剛才還把酒言歡熟悉的聲音,此刻竟變得如此詭異陌生。

「來陪我吧,你看不清我走不了,跑不掉。昨天那酒不是挺好喝的。」

這聲音就在耳邊哭嚎著。他慌慌張張地亂了腳步,哆嗦著一腳踩空,睜開眼後發現躺在地上。他感覺頭疼,還有因為在地磚上睡覺帶來刺骨的凉。辦公室桌子上,放著兩個杯子,其中一個杯子里滿著小燒。

那句跑不掉是什麼意思,難不成在這醫院還有什麼?想到這兒,褚爺知道白天要去拜訪誰了。

在褚爺打更前,這個肥差是老孫頭乾的。他可以算是南成醫院元老級的人物。自從建院以來,老孫頭就是這太平間的門神,原來他經常自吹,擱他手裡過的死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搞得院里人都管他叫「孫閻王」。

孫閻王不止是收死人多,打更其實是個閑差,平時就做做登記,有大把空閑的時間。他就不知道從哪裡翻出來一堆什麼八卦六爻,周易,三命通會,滴天髓。天天晚上自己躲屋裡研究,搞得神神叨叨的。文革還因為這事兒被鬥了幾次,差點把老命搭上。

後來文革結束,老孫頭又照舊回來干打更,繼續當他的閻王。但之前看書多,他也能隨口說出個四五六來。久而久之在這附近就傳開了,南成醫院打更的會算命,算的還挺准。這老孫頭就由「孫閻王」變成了「孫半仙兒」。附近人找半仙兒算命看風水的也就越來越多。後來半仙兒一看生意紅火,索性給上面打個報告,說是申請回家含飴弄孫,實則蓄起鬍子,擺個八卦圖去賺外快了。

褚爺先前對孫半仙兒這種裝神弄鬼糊弄人的做法十分不齒,文革的時候他是造反派,平時除了和保皇派斗,就是盯著老孫頭這種牛鬼蛇神批。但誰曾想風水輪流轉,時至今日他反而要去找半仙兒去給指條明路。

趁著上午涼快,老褚和替班的老李交接完,去菜市口提了兩斤桃酥直奔天橋,那裡有半仙兒的固定攤子。一到天橋,老褚兜了幾圈也沒見著人。一打聽,這半仙兒最近不知道著了什麼魔,瘋顛顛的,回家養著去了。

他心裡莫名的不痛快,感覺自己折了面子。一邊罵這老孫頭給臉不要臉,一邊打哈欠。連著兩晚睡地板,褚爺腰酸背痛,畢竟上了歲數。他瞅著醫院比較近,盤算了下,索性回醫院,去傳達室睡個回籠覺。

老李最近剛抱了孫子,兒媳奶水不足,得買點豬蹄兒黃豆補一補。家裡老婆子腿腳不靈便,沒法置辦東西,自己又值白班,不能去菜市買新鮮貨,正犯愁。一看褚爺回來了,嘴都咧到耳朵根,慌忙給褚爺鋪好床,客氣幾句就往菜場跑。醫院又不是經常死人,有褚爺幫他盯著,出去一會不礙事兒。

褚爺又困又乏,丟了導盲棍在一邊,順勢就睡過去了。

———————————————————————

褚爺突然醒了。

醒的毫無徵兆,睡眠嗖的一下從身體中抽離,完全沒有慵倦的過渡期。彷彿自己從來沒有睡著一樣。

「怪了。」褚爺心裡嘀咕著,起身坐在床沿上。他的睡眠一直很好,腦袋沾到炕頭就能打呼嚕,像這種突然驚醒,他還從遇到過。

驚醒?

褚爺楞了一下。眯起眼睛看著四周,並沒有什麼異常。朦朧中,正午的陽光透過窗戶鋪滿地面,眼前一片黃燦燦的。各個傢具擺設的輪廓也佇立在自己熟悉的位置,一切如他度過的無數個夏日一樣平淡。

但是總感覺不對勁兒,褚爺摸起棍子,獃獃的在屋中央站了一會,還是沒琢磨明白。下腹湧來一陣尿意,他拉開門,決定先去解個手。走廊里依舊是淡淡的涼意,褚爺一步步向衛生間踱著,但是他越走越慢,越走越慢,最後停了下來。摸索到牆邊,後背緊緊抵在牆上。

褚爺終於發現哪裡有問題了。

周圍太安靜。

沒有午後的蟬鳴,沒有風吹樹葉的沙沙聲,沒有戶外的車輪聲,談話聲。什麼都沒有。哪怕最沉寂的午夜也不會這樣安靜的毫無道理,自己好像沉入了無盡的深海中,與世隔絕。他能聽到的只有自己蹣跚的腳步聲,棍子敲地聲,和越來越快的心跳聲。

褚爺身上莫名起了一片雞皮疙瘩,他已經習慣了用耳朵來感知周圍的世界。但是現在,他什麼也聽不到,平日里熟悉的走廊,也似乎在沉默中變得既陌生又冷酷無情。

突然,一股強烈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彎下腰,一陣反胃。這種感覺他曾經歷過,當年被人埋伏,那個拿著鋼棍從後面狠狠砸向他的人,就是帶著這種敵意,不回頭也感覺得到危險逼近,那是動物的天性,在自己生命受到威脅時的強烈求生欲。

褚爺使勁眯起眼睛四處張望,然而什麼都沒有,他看不到任何異常。今天的日光十分強烈,連平時陰暗的走廊都被照的透亮,但白花花的沒有一絲暖意,反而顯得格外凄涼。

不詳的感覺越來越濃重,有什麼東西從走廊門口在向他消無聲息的逼近,是一步步走來?還是爬來?甚至是如蛆蟲般緩緩蠕動來?褚爺不知道,他看不到形體,聽不到聲音,但他肯定有東西來了,沖他來了。他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快逃!

快逃!快逃!褚爺顫抖著把導盲棍夾到腋下,汗濕的手扶著牆壁。向走廊深處挪去,腿已經抖的不聽使喚。哆嗦的好像再走一步就要倒在地上。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怕成這樣,哪怕經歷了前幾次的怪異,也沒有像今天這樣感到絕望。

褚爺在逃,卻逃得很慢,但是他感覺後面那個東西並沒有著急追他。好像捕食的野獸,並不著急下口,而是在後面不緊不慢的跟著,無處不在的監視著,讓恐懼與疲憊去折磨可憐的獵物。

殺氣忽遠忽近,眼看就要走到走廊盡頭。他一咬牙,轉身跨進廁所,慌亂中也沒管男女,拉開最末端一個隔間門鑽了進去。從裡面把插銷插死,抱著棍子在角落裡捲縮起來,大氣都不敢喘。

廁所里也靜的不正常,沒有滴水聲,沒有吱呀吱呀的排氣扇聲。褚爺的心懸在嗓子眼撲通撲通的跳,在死寂的氣氛里,每一聲心跳都像擂鼓一樣震顫著他的耳膜。他甚至羨慕躺在對面停屍房的死人,至少死人不會感到他此時的害怕和絕望。那是壓得喘不過氣的黑暗,一點點光亮都看不清,四周冒著寒氣深深的血腥氣息。彷彿等不到下一刻的到來。曾經聲音是他無比依賴的工具,現在則變成了置他於死地的兇器。

空氣陡然凝重起來,褚爺知道,一定是那個東西到了。它似乎在廁所門口徘徊了一會,慢吞吞的滑行進來,褚爺死命咬住嘴唇,雙手不自覺的捂住自己的臉,眼睛瞪著不敢眨眼。全身皮肉緊繃,不敢發出一丁點聲響。

那東西一動一停,殺氣也如漣漪般在空氣中一波波蕩漾開來,充斥在狹小的衛生間。褚爺想它現在一定在仔細的從頭到尾審視每個隔間,第一個,第兩個,第三個....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全身的血液似乎已經凝固,褚爺已經感覺不到自己的心跳,他甚至什麼都感覺不到了,他很想吐,耳邊充斥著高度緊張時的轟鳴聲。那東西就在門外,就和他只有一道木門之隔,下一秒,它就會破門而入,可能會憤恨的啃食他,讓他屍骨無存,可它是什麼,這個看不見摸不著聽不到的怪物!

「老褚!老褚!」遠處傳來了叫喊聲,一瞬間凝重的空氣猶如被衝垮的沙堡,四散開來。聲音的開關被打開了,隔壁廁所里漏水的馬桶滴滴答答,窗上的風扇也嘎吱嘎吱的轉起來,室外蟬鳴聲,人言聲,腳步聲,如開閘洪水般湧入耳道。老褚全身一軟,癱坐在角落,沾著汗液的導盲棍從手中脫落,骨碌碌滾到一邊。

緩了好一會,褚爺才顫巍巍的從地上爬起來。踉踉蹌蹌走出廁所。他回到傳達室,把汗濕的衣服脫下來搭在椅子上風乾,和老李說了幾句話,剛才的遭遇一個字也沒提。

一切都似乎變得正常了,醫院裡匆匆忙忙的人群,哭鬧的孩子,一個勁兒搖蒲扇的老李,不知疲倦的知了。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

除了老褚。

他知道,那東西還沒走。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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