標籤:

這是一個關於夢想的滯銷故事——男孩和烏鶇鳥

一如往年悶熱的南方夏季,馬路兩旁高枝上的知了們仍在較著勁兒似的群鳴,除了它們,萬物都好似蔫了一般,掛著倦容。河邊有一條窄窄的,不知是為美觀還是防滑而用碎石鋪成的小道。石子路填了原先岸邊還算豐沃的土,城市規劃局不得不挪走了垂腰的柳樹。光禿禿的河岸,烈日直曬在被拍岸水打磨得滾圓的小石子上,走在上頭即使是隔著鞋都能感受到騰騰熱氣,路人們當然是不願走的。

尋常日子裡,河道都是一眼能望到底的,今日卻被一個年輕的背影攔腰截斷。定睛一看,一隻全身烏黑的大鳥蔫蔫地停在一個看似二十齣頭的小伙的右肩上,時不時仰起脖子嗚咽幾聲,便又低下頭去。小夥子蹲在地上,用手摳著石子,好像在沉思什麼,手指時不時被燙得回縮,卻仍漫不經心地擺弄著。

「我是如何把自己置於這步田地的?」他開始細數過往。

男孩很普通,有那麼點小聰明,也有那麼點小秀氣,還有那麼點小幸運,平淡而又順利地度過了二十幾年。和大多夢想被現實壓抑住的年輕人一樣,他日復一日乏味地生活著,衣食無憂,卻過得並不舒心。夢想這種東西,當它在心底燃起第一株火苗的時候,便再也熄滅不掉了,從此生命中的其他都變成了將就。

他酷愛歌唱,渴望站在舞台中央,在熾熱的聚光燈下,吟唱靈魂中迸發出的樂曲,人群時而靜靜地聆聽,時而爆發出熱烈的掌聲。可偏偏命運讓他生來便是極度內向的人,別說一展歌喉,縱使在眾人面前多說上幾句話,都是天大的挑戰。

與男孩截然不同的是他養的烏鶇鳥,既能吟詠,又能仿效,時而如笛聲幽婉,時而如擊鼓清脆,只要能鳴囀的鳥,便沒有它學不來的舌,由此民間也稱這種鳥為「百舌」。廣袤中國大地,幾乎無鳥能與之相比。烏鶇就好像男孩的家人一般,他悉心照料著它,彷彿它便是自己的歌喉,聽著它在肩頭鳴唱,一恍惚,還以為是自己的歌聲。他必然不至於嫉妒一隻自己養大的鳥,可出去遛彎時看到被它的啼鳴吸引過來的目光,內心有一種莫名的酸楚。

一天,男孩獨自走在剛鋪完的碎石道上,忽地被一位老者攔住:

「年輕人,讓我來幫助你。」

「我不需要。」

「你一定很想成為一個歌者吧?」

「你怎麼知道?」男孩的心被突如其來的揣度一擊而中,聲音不禁顫抖。

「我每天看到你帶著一隻會唱歌的鳥在這裡散步,表情卻並不舒坦。它的歌聲掩蓋了你的光芒,逐漸汲取你的靈氣,讓你難以施展。」

男孩一驚,有個念頭在腦海中一閃而過,卻很快被他壓了下去:「它是我從小養大的,是我最親密的朋友。」

「一個人的夢想能不能實現,就看他能為此付出多大的代價,」老者像個過來人一樣意味深長的說,「你把這個藥粉混在它的食物里,就會慢慢麻痹它的鳴肌,讓鳴管失去伸縮能力,漸漸的它就不能唱了,而你能從中得到救贖。」

男孩捏著藥粉,心亂如麻。

「它只是一隻鳥,我一直養著它就好了,它並不需要唱得如此動聽。我需要,我太平庸了。」於是,男孩就這麼照做了。

走捷徑最可怕之處並不像老話說的,在一開始選擇最省力的道路,之後的路會越來越艱難;而在於這種看似可以到達目的地的方式,會讓你產生自己已經具備這種能力的錯覺,從而不自知地更好高騖遠,制定更力所不能及的目標。往往,在你最自信滿滿的時候,命運總會給你重重一擊,隨之而來的是無法承受的破碎。不是所有人都能在被擊潰後重新審視自己,重新站起來的。

烏鶇再也不會唱的那天,男孩確實能夠唱了。他發現自己也能走在路上哼個小曲兒,在公共場合神色不慌張地高唱個兩三句了。他著實為自己的變化歡喜,以至於根本感受不到一隻嗚咽鳥兒的失落。

這是一種素來野性很大的鳥,難以馴熟,若是把它關在籠子里餵養,它往往會撞籠而死。正因為如此,男孩從它還很小的時候便訓練它認主人,現在即使不在它腿脖子綁上細繩拽在手裡,它也不會飛遠。本以為這樣剛烈的鳥,鳴管被搗毀了,必然是活不了的,可這隻卻活了下來。它也不曾聽過男孩歌唱——是的,男孩膽怯到連它都躲——它願意活下去聽男孩的歌聲。

可是,會唱歌的男孩早已不是和烏鶇相依為命的那個男孩了。他開始參加各式各樣的音樂選秀,漸漸在當地小有名氣。他再也不帶著烏鶇到處溜達了,只是把它留在家裡,也不再為它歌唱。偶爾,男孩也會想起給他藥粉的那位老人,是老人給了他墊腳石,這才讓他得以攀上夢想的雲梯。他不知是不是應該感謝老人,讓他不再平庸,眼神重現光芒,他總覺得心裡缺少了什麼。男孩太忙碌了,他沒有時間細想缺少的是什麼,青春就這麼幾年,機遇有了一次不知何時會有下一次。他要拼了命的往上爬,其他事都是次要的。

他帶著心裡若有若無的缺失一次次上路。在一次巡演路上,男孩碰到一個剛周遊四海歸來的旅人,悉知是同鄉,便放下戒備聊起天來。他告訴旅人,為夢想就是要付出你所能付出的最大代價:「若不是因為捨棄,我怎麼會有今天。」旅人很是驚訝:「可是你原本就唱得很動聽啊!」

在男孩疑惑的目光中,旅人告訴他,好幾年前,在他出發的時候,曾路過男孩家後院,聽到從草垛後面傳來的歌聲,洋洋盈耳,響遏行雲。他便想,這個男孩明明有著天籟之音,為什麼要躲起來唱。

旅人接著說:「走南闖北那麼多年,接觸過很多人,發生過許多事,無論我走到哪裡,唯一不變的是太陽每日照常升起。無論陰雨,它都不會躲在地平線,不受天氣和任何事物的影響。有時厚厚的雲霧讓我們看不到它,卻不代表它不存在。每個人的天賦也是,它就在那裡。所有指引你捨棄良知、信念和親情的教唆都是謊言。若你註定要成功,成功便早已鑄在你的血脈里的,沒有外力能夠改變。你儘管堅持自我,就會有最後的答案。」

男孩默默推掉了後邊的演出,若有所思的回到家裡。他推開門,走到烏鶇面前,微微傾斜了肩膀。烏鶇遲疑了片刻,蹦到男孩的肩頭。他帶著它又一次走在了以往走過數百遍的石子路上,不同的是,耳畔再也不會傳來歌聲。他沮喪地蹲了下去,用手指摳起了滾燙的石子,一顆,兩顆,三顆……

忽然,男孩放下手中的碎石頭,猛地站起來,肩頭的烏鶇一驚,險些掉了下去。他只覺得有一股氣流在胸腔里激蕩迴旋,順勢放聲高唱:

我們總在嘲笑

凡人不懂命運

命數如此強大

不想低頭不行

魔鬼不斷告訴我們

慾望要用良知換取

這世間最大的謊言

背後藏著陰謀詭計

妥協是你最後的底牌

順勢而為才毫不費力

這樣的話語太多太多

只有弱者會選擇相信

如果你註定會成功

成功鑄在你血脈里

假若你執意要算計

你會逐漸失去靈氣

天地萬物皆有籌碼

收支平衡是亘古不變的公理

卑鄙不會永遠是通行證

卑躬屈膝絕不可能翻雲覆雨

誰能告訴我

不妥協不算計的人生

最終能走向哪裡

我們都不需要命運來告知答案

它早已譜寫好樂章

要做的只是不斷演繹和磨礪

歌聲時急時緩,似寂似歡,重落心底,輕不留痕,路人開始不由自主地駐足。男孩不得已地發現,其實他一直會唱,根本不需要做什麼,只是靜靜的站著開嗓,就能夠成為焦點。不用偏方,不需捨棄珍視之物,更不該因為畏懼而壓抑天性。他太過相信命運,卻忘了最本質的東西需要在自身挖掘。

故事到了這裡,還算是個過得去的結局,男孩實現了夢想,看清了自己的不堪,更是懂得了成功不是靠妥協和捨棄。就如保羅柯艾略筆下的牧羊人,幾經波折尋找的金字塔最後就在自家後院一樣,每個人的天賦早已存在於自身,只是需要經歷去打磨。

可故事的背後往往有一個誰都不忍心揭開的真相:那位老者根本不知道男孩會不會就此展開歌喉,他只是厭惡這隻鳥每天唱個不停,想把它整啞了而已。

不錯,每個人說出口的話都有自己的目的,為了讓你照做,便要找到似乎是為你好的方式說,你才有可能聽進去。至於這些話,無論是聽起來像對的,還是最後證明是對的,都是湊巧而已。

人生險峻,聽從內心。

微信公眾平台 @滯銷書作家竺映波

微博 @竺映波


推薦閱讀:

瞎寫 | 做不可能的夢,摘觸不到的星
揭開夢想的皮囊,藏著金錢的鋒芒
當背包客是怎樣一種體驗?
為什麼你的夢想不能實現
自律:堅持早起,你的夢想終會成真

TAG: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