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叫戴夫的男人

一個叫戴夫的男人不吃早餐

早上六點一刻，戴夫準時醒來，剛張開雙目，就看見了扎加拉的大臉。

每天都同一時刻，戴夫總能準時醒來，他是那種一輩子都不曾上過一個鬧鐘的人，他甚至不理解那些需要靠鬧鐘起床的人：連讓自己準時醒來的自制力都沒有，這樣的人活著還有什麼意義？甚至鬧鐘響完一個又換一個，定了一桌子的鬧鐘自己還是會睡懶覺，這樣的人在戴夫看來，簡直就是這個世界到底禍害。每天六點過一刻，戴夫都會準時醒來，然後直接起床。

戴夫把扎加拉推開，穿上自己的衣服，他穿上一身紫羅蘭色的西裝，在領口別了一小塊方巾。他並不是要參加什麼隆重的儀式，對戴夫來說，沒有什麼穿出門的衣服或者居家服，他無時無刻不打扮地能參加最華麗的舞會，並成為目光的焦點。

戴夫來到廚房，從柜子里拿出花飾漂亮的陶瓷罐子，裡面盛放著價格不菲的紅茶，又擺出茶藝用的檯子，燒了一壺水，坐在沙發上開始讀今天的報紙。待紅茶泡好，氤氳的白氣從茶壺中飄出來，他給自己斟了一杯，啜飲一小口。「完美的早上。「戴夫說。戴夫喜歡一切都和諧、規律、都在掌控中，所以他的每一天都是分毫不差。「除了扎加拉，除了扎加拉。「這個賤人怎麼大早上就消失不見了？戴夫每天都要花上不少時間去尋找扎加拉，對此他嘴上抱怨，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他樂此不疲。

對於喝茶這件事，戴夫有自己的看法。「喝茶能明智、能振奮人的精神，喝茶能減肥、能使人保持冷靜。「要是不制止他，戴夫能自顧自說一早上。「真搞不懂。「對於戴夫身邊的其他人不喜歡喝茶這一點，他一點都不理解。在他看來，喝茶好處那麼多，為什麼不喝茶呢？人們不僅不喝茶，還去喝酒，喝碳酸飲料，喝咖啡。「喝酒使人精神混亂，喝碳酸飲料會損害人的牙齒，喝咖啡的人總是興奮過度。「戴夫自顧自地說。

對於生活，戴夫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而且他認定的事，誰也勸說不了。

戴夫不吃早餐，沒人知道為什麼。

每天早上，他總是在喝完茶之後找扎加拉，徒勞地把她關在家裡，然後去這個小鎮上唯一的圖書館上班。

一個叫戴夫的男人腦子不好使

總得來說，戴夫是個好人。他彬彬有禮，既不與人過分親近又不過分疏遠，跟人交談的時候總是能很好地照顧到對方。十分熱情，樂於助人，看到任何看上去需要幫助的人二話不說就去幫忙，他的熱情沒人能拒絕，而又不給人壓迫感。鎮子上的人絕無可能討厭他，但也說不上有多麼喜歡他。

「您早。「鄰居家的保險推銷員佐伊說。

「貴安，先生。「戴夫回道。

戴夫走在小鎮的街上的時候，每個人都向他打招呼，他也不失禮節地回應他們。戴夫覺得這樣很好，但其實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在戴夫搬來這個小鎮之前，鄰居之間見了面是沒有打招呼的習慣的，只是戴夫一次又一次地問候，讓大家不得不在面對那些熟悉的面孔時說些什麼。

圖書館在鎮子的中央，對於這樣一個小鎮來說這個圖書館修建得真的挺氣派了：兩層小樓，大理石的門柱，大廳又高又寬敞，地面亮得能當鏡子用。戴夫每天就是在這樣的環境中工作。雖然圖書館著實氣派，但使用它的人卻不多，往往一整天也只有戴夫一個人從早坐到晚。除了周三，只有周三的時候這裡才會多些人氣。

其實在戴夫搬來之前，這裡連周三也沒有一個人。戴夫突然地搬來這個小鎮之後，鎮長安排他做過很多工作：他曾教鎮上的小鬼們學習數學，但因算數時總是搞不清自己提出問題的答案，就去當了郵遞員；他做郵遞員著實認真，每天天不亮就開始遞送信件和明信片，剛開始還不錯，不過他把小鎮上的每條街道跟門牌號全部弄混以至於送信能不能送到全憑緣分之後，鎮長又讓他去修剪觀賞花木了；誰也不能說戴夫不努力，誰也不能說他不花費全部精力去做自己的工作，但修剪出來的怪異景象能讓最調皮的小鬼頭夜裡不敢出門，連年輕的大小夥子也不願意正眼盯著那些可怖的東西。最後鎮長想破腦袋，終於找到了最合適的工作。鎮長派人打開塵封已久的圖書館大門，給他了個幾乎出不了任何差錯的工作：讓他管理圖書館。

這確實是個清閑工作，每天的任務除了打掃一下基本上沒有其他可以乾的事了。但是戴夫強烈的社會責任感不會允許自己飽食終日。他多次舉辦了讀書會，要求小鎮上所有人參加。他用低沉迷人的嗓音為他們讀紀德，讀莎士比亞。他用無可辯駁的語氣告訴他們讀書的益處，勸他們多多讀書，多來圖書館。甚至他自費印製了各種各樣的小冊子，挨家挨戶地分發，當然，有的人家收到了十幾次，有些則一次都沒有收到。他的努力不是沒有任何成果，大家最終同意每周至少星期三去一趟圖書館，也不管是借書、還書，還是單純的打個逛。

這天正是周三，圖書館的大門向歡迎所有人的日子。

戴夫例行的收拾結束後不久，圖書館就迎來了它的第一個客人。這是一個小女孩兒，背著大大的方形書包，她想在去上學之前把之前借的書還了。

「您好，先生。「

「啊，是安妮呀，「戴夫應道，「是要還書嗎？請等我找一下你的借書記錄。「說罷低頭開始在一個厚厚的冊子上翻找起來。不止一次有人建議他使用電腦來做這些記錄工作，但戴夫從來不相信那些電子設備。「你要我把東西都放在那些滴答滴答閃著指示燈的愚蠢機器里等著一次斷電全部灰飛煙滅？「戴夫認定的事情，誰也改變不了，這是大家所公知的。

「先，先生？「

「請耐心等一下，我正在找「

「不是，那個。「

「我知道你可能很著急，但是我找不到也沒有辦法呀。「

「那個，「小女孩兒看上去窘迫急了，「有一點事需要讓您知道。「

戴夫終於停了下來：「有什麼可以為你效勞的嗎？「

「也不算是什麼重要的事啦，就是那個，我的名字是安娜。「

戴夫的臉瞬間變得通紅，他口齒不清地說：「真，真是對不起，小安娜，真的我不是有意的，請原諒我......「

「不不不，沒事，真的。「安娜說，她不想讓戴夫太過難堪，「沒事，這是常有的事，連我都媽媽都經常叫錯我的名字呢。您不必放在心上。「

太陽慢慢上升，慢慢變得更熱，慢慢把光輝投在這個平靜的小鎮上。戴夫稍顯忙碌的一天才剛剛開始。

一個叫戴夫的男人肚子不舒服

在安東尼和卡洛琳的婚禮上，戴夫似乎比新郎還要吸引注意。在安東尼家的院子，所有朋友都聚集在這裡，大家輕鬆愉快地交談著。

「聽說托尼去城裡工作之後，一個月能掙這些呢。「

「北邊新開的那家酒吧去過沒有？改天一起去試試？「

「別開玩笑了，這種工作交給我你就放心吧。「

安東尼舉著酒杯，在人群中穿來穿去，不時跟朋友們搭幾句話。最裡面的位置，鎮上唯一的四人小樂隊「山貓「不停地在演奏著些十分喧囂低俗的音樂，每到大家最熟悉的地方，大家就一齊混亂地唱起來。擺滿了香噴噴的食物的長桌旁，貪吃的小姑娘們不停地把甜甜圈塞進嘴巴里，對於十幾歲的她們來說，身材和淑女形象才不是她們必須要考慮的事情呢。

新娘還在房間緊張地打扮著，後悔前一夜不該喝太多茴香酒，以至於現在無論如何都不能把自己塞進束身婚紗里去了。

戴夫正襟危坐在圓桌旁，口中念念有詞。他是在背誦早已爛熟於心的，想要在婚禮上演說的祝福話語。這原本是根本沒有人在乎的環節，他們更期待的是愚弄新郎和新娘的愚蠢遊戲，而不是一個老態龍鐘的傢伙說一些老生常談的話語。儘管知道這樣，戴夫也是精心地準備，挑選了最合適的形容詞，修改十幾次稿子，多次對著自家的鏡子練習講話時的表情。

新娘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引來了陣陣尖叫歡呼。卡洛琳說不上漂亮，最多也就是比相貌平平多一兩分，但她堪比模特的火辣身材卻讓她分外奪目：碩大的胸部，腰細的想柳葉一般，在束身婚紗的映襯下宛如突然降臨的天使。男人們不顧身邊女友的白眼，瘋狂地吹著口哨，女孩子們也滿含嫉妒地鼓著掌。

安東尼滿臉驕傲自豪地挽起新娘的手，深情地吻了下去。「山貓「適時奏起了音樂，是時下最流行的舞曲。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酒杯，站到有鮮花點綴的木台上舞蹈起來。

婚禮就像想像中一樣順利，直到戴夫發表他的演講。

戴夫正正領結，從座位上起身，緩步走到台上。

他拿起話筒，試著擺出自己最活潑輕鬆的表情，開始的他的講演。

「今天，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裡，高朋滿座，蓬蓽生輝，吉日呈祥。為一對新人舉行隆重的結婚慶典。首先讓我們送給他們最熱烈的掌聲。「

大家十分配合地用掌聲回應了他，新郎新娘站起身點頭致意。

「我感到十分榮幸，能代表鄰居們對這對新人表達我們的祝願。眾所周知，一個沒有婚姻的人，他的人生是不完整的，能與自己所愛的人向人生的下一階段，這是一種無上的幸運。「

戴夫面帶微笑，看向眾人：「在座的親朋好友們也許還不是特別了解我們這位新郎，在這裡請允許我為大家講述一下這位最勇敢的最聰明的人。安東尼在小鎮上做麵包生意，他具有一切生意人所特有的品質。他謙遜、隨和、果斷。即使在最危險的關頭也能以最冷靜的頭腦思考。「

安東尼對於這些過譽感到十分開心，他故作謙虛地朝眾人擺擺手。

「在感情方面，我也有話要說。「戴夫說著說著，突然停了下來。眾人都盯著他看，只見他眉頭緊皺，滿臉陰沉，就像不得不沉痛地宣布希么。

安東尼的事，整個小鎮上的人都知道，不過這可不代表著新娘知道。戴夫總不會在安東尼的婚禮上講出來吧？還是他糊塗到忘了卡洛琳並不知道安東尼那檔子爛事？安東尼頭上直冒冷汗，他坐立不安地等著戴夫開口。安東尼看上去像是個可靠的結婚對象，但只是看上去。他那風流的品性甚至在鄰鎮都是出了名的。他向看見的所有異性示愛，他說話的語氣讓人聽著總像是在調情，他不知偷偷禍害了多少無知的小姑娘，敲開了多少寡婦的家門。他就是一匹穿著衣服的種馬，企圖把自己的種子撒遍世界。所有人都知道他的事迹，除了卡洛琳。有那麼一剎那間，他曾抱有戴夫其實會說其他事情的希望，但轉念一想，他可冒不得這個險，要是說安東尼在這個鎮上還有任何結婚的可能的話，就只能是卡洛琳了。安東尼猛的從座位上站起來，差點撞翻桌子。他扯著嗓子喊：「老戴啊，也不要光說我呀，我都不好意思了，快給大家介紹介紹新娘子吧。「

戴夫皺著眉頭看了看他，說：「也好，既然新郎都這樣要求了，那我就聊一聊我們溫婉可人的卡洛琳小姐吧。「

安東尼，以及在場的除了卡洛琳以外所有人心上懸著的石頭終於落下來了。事情還不至於變得太糟，安東尼想。

「我們大家都十分喜愛這位教書育人的好姑娘。卡洛琳，她在鎮上的小學裡為我們的孩子們教授英語，教他們閱讀和寫作。看著我們的孩子能一點一點閱讀那些晦澀難懂的名著，我想我們不能不感謝她。「戴夫接著說。

卡洛琳可不是個會輕易臉紅的女孩兒，此刻她的臉卻像剛採下來的聖女果一樣紅。

「卡洛琳像教師這個職業的代表一樣，富有創造力，有耐心，循循善誘。「

「是啊，循循善誘。「鎮上的男人們一臉壞笑地附和著。

「這個世界上不存在完美的人，能接近完美的人也不多，幸運的是，在我們身邊就有這樣一個。「戴夫朝卡洛琳伸直了手臂，指了指她，「能娶這樣一個女孩兒回家，安東尼，這不能不說是你的福分。「

安東尼忙一臉幸福地點了點頭。

「至於說這位小姐的情感方面，我想說......「戴夫又一次頓了一下，他陰沉下臉，臉色十分難看。他的眉毛擰在一起，面容緊張，眼珠不停的轉。

這下輪到卡洛琳忐忑了，在座的人的心又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兒。

確實，卡洛琳是個好姑娘，近乎完美的好姑娘。可就有一點，這個雌性激素分泌過多的人兒喜歡同別人睡覺。她分文不取，且有求必應，幾乎鎮上那些不正派的男人都同她睡過。女人們不喜歡她，可又有什麼辦法呢？卡洛琳天生一副吸引男人的身子，就算是吃齋幾十年的老和尚也禁不住她的誘惑。說來也怪，這種消息，竟然從來沒有傳到安東尼這個情種的耳朵里，估計這個鎮上不知此事的也就只有安東尼一個人了吧。

現在這個戴夫真的是老糊塗了嗎？人們相信他不是有意要拆卡洛琳的台，但萬一說穿了可就不是鬧著玩了。

卡洛琳忙高高舉起自己修長的手臂，說：「戴夫先生，天色也不算早了，我們長話短說好嗎？大家還等著吃蛋糕呢。「

戴夫抬起頭看了看天，太陽正掛在最中間的位置。他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肚子，說：「好吧，那我就長話短說。「

所有人都長長地出了一口氣，卡洛琳更是一下癱坐在椅子上。

「常言道: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希望你們倍加珍惜這百年修來的姻緣，恩恩愛愛，舉案齊眉，用勤勞智慧之手創造燦若星河的明天。健康方面，我相信沒有什麼疾病能把你們分開；財富方面，我認為你們能在最困難的時候互幫互持；忠誠方面，我想......「戴夫第三次皺緊了眉頭。

「大家快來吃蛋糕啦！「不知是誰喊了一句。

「好啊好啊，快來吃蛋糕吧。「新郎附和道。

「對對對，蛋糕涼了就不好吃了。「

「白痴吧你，蛋糕本來就是涼的。「

眾人在一片混亂中開始分食蛋糕，沒人再去聽戴夫的講演。戴夫索性也走下台，取了一塊蛋糕。

婚禮上最可怕的危機總算是避免了，「山貓「奏起了最激烈最熱情的音樂，所有人都異常開心，簡直比一般都婚禮要開心五倍。

唯一感到不解的人只有戴夫。

他在慢慢品嘗自己的蛋糕時想：為什麼每次我肚子疼的時候就會有人打斷我呢?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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