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回歸前的驚惶

香港|回歸前的驚惶

從《新上海灘》看港人回歸前的驚惶與迷茫

在1996這一年,香港發生了很多事。97將至,英國人的管理機構開始陸續離開,政府機構也開始改組,一切都要從大英帝國香港總督府變成中華人民共和國香港特別行政特區。香港警察中的政治部在這一年徹底改組,中英高層對香港主權的交接已經到了最後階段,海峽兩岸緊繃的弦也讓香港人感到了壓力與不安。

(英屬香港的女王旗與回歸後的紫荊花區旗)

同年,港片剛剛過去最輝煌的年代,電影市場開始漸現頹勢,而香港人在回歸前的不安與迷惑也在這一年達到了一個高峰。

他們心中有很多疑問:我是什麼人?中國人還是英國人還是香港人?我該去哪裡?

在很多香港人心中,香港不再是自己的家,疲憊與疲態已經出現在香港人的臉上,也刻在了香港人的心上。

不少人在之前就拿到英國的ID選擇離港,但更多的普通人,只是大時代下的過客,沒辦法抉擇,只能順著時代的大潮隨波漂。即使那些移居澳州加拿大的所謂精英或上流人士,也都在疑惑自己放棄這麼一個至少現在還很繁華的地方,會不會很可惜。在這個背景下,香港人翻拍了80年代的經典電視劇《上海灘》,但相比原作,新上海灘其實包含了港人的驚惶,裡面的很多台詞,畫面色調和人物關係都在有意無意地在反映出香港整座城市的心態。

影片的導演潘文傑在香港電影圈並不出名,事實上,他的本職是電視劇導演,徐克作為監製,幫助他完成了很多工作。相比於原作,新作做了很多改變。許文強變得鬍子拉碴,丁力卻變得風度翩翩,第一次看到這部電影的海報時,筆者把兩個演員所飾演的角色完全顛倒了,畢竟前作讓我們對許文強和丁力這兩個人的印象已經定型了,但兩人,或者說不同角色的身份其實也代表了香港這座城市中不同人群的臉譜化印象。

(張國榮飾演許文強)

張國榮飾演的許文強,身負救國理想,完事後就要離開上海,其實代表了離開香港的人,或者說將香港作為一個跳板的人的心態。這些人沒辦法把自己真正融入香港這座城市,他們所能做的只是掙扎生存,儘快離開,就像《甜蜜蜜》中的黎小軍一樣。

(劉德華飾演丁力)

劉德華飾演的丁力,更多代表了普羅大眾的一種希冀。他們儘力打拚,力圖衝擊上層社會,靠自己的拳頭去打拚天下,最後可能只是為了自己能體體面面地出現在街邊的海報中,揚名立萬,但只是一個單純的理想就能驅使他們去為之奮鬥。他們不願離開,也不願意接受某些負面的觀點,因為他們的事業、理想已經和這座城市聯繫在一起,他們從心裡就已經建立和這座城市的特殊紐帶。正因如此,而他們的心態也是最複雜的,畢竟他們是真真正正屬於這座城市的公民。

電影的敘事手法運用了分段手法,主角不變,但每一篇故事中的中心點卻不一樣。如果去看整個故事,徐克用話劇的表現形式為我們展示大背景下一群人的故事,頗像徐氏武俠片,只是換了個時間點。在電影的表現手法上,大部分畫面偏向於昏黃,不冷不暖,但讓人有種很強的帶入感。這樣的色調,不會帶來很強的視覺衝擊,但卻容易讓人將真箇故事與電影的這些細節,例如鏡頭,畫面,敘事方式結合。看完之後聯想當時的香港社會環境,會給人一種落寞卻又無可奈何的失落。黃昏固然美麗,但之後的黑暗卻讓人更加黯淡,就像電影《人約黃昏》中,當夕陽落下,一切浮華逝去,恐怖的黑暗和空虛就會降臨,宛如一齣戲劇終究要落幕。

香港也就是一部戲劇,就像電影中的個個篇章一樣,當高潮結束後,就是真正的結束,沒有多餘的言語。

香港終歸要回歸,也要回歸平凡了,畢竟特殊的歷史時機只有一次。香港人的心態從奮鬥拼搏,到高傲面對,再到最後的迷茫失落,也只是跟隨著時代和城市的變化而改變而已。

(2017年的香港)

當我們再回頭看那個時代的香港電影。那一年,周星馳達到了人生的巔峰,《食神》讓他達到了表演家的層面。劉偉強的古惑仔讓人感覺回到了80年代、90年代初的英雄時代,對小馬哥,豪哥這些經典的港片黑幫人物的幻想再次回到了電影中,但可惜,這也只是最後一次。這一年的香港電影,已經告別了最輝煌的時代,市面上有不錯的電影,有情懷的電影,但更多的還是製作粗糙,跟風成災的低級恐怖片和三級片,香港電影不可避免的走向了衰敗。

(1997年的香港)

對於香港電影來說,1996年是一個重要的時間點。此時每年拍攝的電影數量減少,世道也變得不景氣,很多導演都被迫去開計程車為生,即使爾冬陞這樣的著名導演,也不得不接受這樣的現實,的確沒人看《烈火戰車》,觀眾只願意看變態的黃秋生,癲狂過火的《伊波拉病毒》。

影片中的兩位主角,張國榮的鬍子拉碴其實也是在向觀眾表明,我四十歲了,已經不再年輕,滄桑和孤寂也盡刻臉上。此時的張國榮,更多的是面對生活的淡然和寵辱不驚,用一種自由不羈卻又優雅的方式面對未來。

而劉德華呢?這一年,他也35歲了,不是過去瀟洒帥氣又帶點愣頭青的華弟,也不是那個傲世群雄卻有血有肉的雷洛,丁力更像是兩種不同類型角色的融合,劉德華在之前的電影中也有過這樣的表演,將人物不同階段用自己的方式演繹,但從這裡開始,他也開始遇到杜琪峰,慢慢收斂過去耍帥的表演風格,取而代之的是慢慢成熟的表演。這是劉德華的進步,卻也在向人們無聲的細述香港的電影界也告別了一個遍地黃金的年代。

轉眼間,香港回歸已有20年。香港電影也幾經波折,卻也以一種半死不活的方式繼續存在下去。20年的風風雨雨,香港人的心態也隨著香港這座城市在改變。畢竟回歸時,GDP佔全國16%,現在僅剩下3%,而且GDP還排在這個落差讓香港人由驕傲變為失落,香港與台灣很像,都是在大陸封閉的特殊年代下的崛起。

(GDP和房價都在穩定上漲的香港,可人們的平均收入卻十幾年沒有增加)

港台人士在過去一直對大陸有種莫名的優越感,但到了今天,只能空談所謂的民主和個人素質來顯示自己的優越,失去了過去的經濟優越的底氣。畢竟,引以為傲的電影工業,大量出名的導演都已經北上,小小的香港,也再也沒有多餘的土壤和空間作為人才儲備。即使有,大環境也不允許了,因為人終歸是要向錢看齊的,脫離了大陸,大部分只是像《唐伯虎之衝上雲霄》這樣的爛片。但大部分香港人還是比台灣人要好,畢竟台灣人現在只有小確幸和學運,而香港人,至少還有對生活的希冀和願意通過努力改變命運的勇氣。

香港人和台灣人一樣喜歡懷念,但台灣人懷念的是無憂無慮的學生時代,而香港人,更喜歡的是那個大時代的氣魄與夢想。這座城市時刻擁有著一種魅力,讓人願意在那裡拼搏奮鬥,雖然面對很高的社會壓力,但它依舊能吸引很多人。這是一座天堂與地獄交接的城市,機會多,也更殘酷,但通過自己的實幹來獲得自己的成果,這才是真正的獅子山下精神。

(許文強和丁力)

《新上海灘》里有這麼一段對白:

「我幹完自己該做的事,就會離開上海,我對這座城市來說,不過是個過客而已。」

「別這麼快說,也許到你離開的時候,你可能又不願離去。」

這是許文強和丁力對上海的不同看法,但也正是很多人對香港的看法,人來人往,走走停停,香港始終在這裡。但20年過去,很多香港人依舊不肯放下過去的驕傲,卻忽略了香港崛起的特殊歷史環境,當光環不再,失落的心遇到現實,社運和學生運動也只是不肯面對現實的逃避而已,獅子山下只是最後的借口而已。96年回歸前夕的迷茫和彷徨並未徹底煙消雲散,而是隨著時代的發展,變為鴻溝和最後的傲慢。

(日軍入侵前的上海外灘)

夕陽下的上海灘很美,也要面對日本人的炮火和軍艦。星光璀璨的香港很好,但也終歸原本的平凡。

我是曾凱凱,就讀澳科大,同學們叫我凱大師。擅長撰寫「香港電影」、「基督教」、「中國古代歷史」等話題下的文章,希望大家喜歡。之後還會寫《大學裡如何社交》。

公號:cowshome666 奶牛的牛圈,比知乎專欄寫得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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