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海玫瑰·引子

01-29

沼澤地

晨間的風在這片一望無際的葦叢上方吹拂著，鴝蝗鶯的歌聲填充了密不透風的底層，擴散到葦叢的更深處，再傳到某隻草鷺那裡，或者激起了大葦鳽幾聲沉悶的回應。隱匿的歌者有時候會跳躍到比較顯眼的葦梢上，唱完兩個音節後匆匆下潛。緊接在遙遙相對的附近另一片領地里，一位潛在的對手靈活地接過它的話題，沼澤地的歌聲如此此消彼長，不至於沉寂。

只是從小屋往外窺探這場膽怯的演唱的話，我無法把熟悉的景象和保加利亞這個遙遠的名字聯繫起來。它看起來像中亞無數個類似的平原一樣——僻靜、柔和的巨大沼澤地，背靠著裝點著草地、針葉林的裸岩山地，但這確實是索非亞的郊外。準確地來說，這裡是巴爾幹半島中部山脈之間的大平原中的一部分，而且正值對本土居民來說舒適的季節。

白頭鷂（Circus aeruginosus）

白頭鷂反覆掠過強勁的風在葦叢上掀起的波浪，最後停在幾棵枯樹上，看起來像是一無所獲。獵物在大風的日子裡會安靜地趴在地面上，它只不過是忍受不住搜尋沼澤地里一隻田鼠，一隻葦鶯，或者是一隻昆蟲的衝動。紅背伯勞把通向沼澤地的木橋划進了它的勢力範圍，因為欄杆上可以方便地監視水岸。紅額金翅雀和歐金翅雀在沼澤邊緣栽種的柳樹里避風，對今天的天氣議論紛紛。它們的交談構成了清晨沼澤地套曲中比較嘈雜，也是比較容易被忽略的一部分。

烏灰鷂（Circus pygargus）

熟悉的葦叢，熟悉的鷂在飛行，熟悉的白冠攀雀偶然出現，熟悉的金翅雀聚眾吵鬧。這片巴爾幹山間平原沼澤上和煦的陽光讓我想起在新疆蘆葦叢里的下午。那天，聽夠了蝗鶯和葦鶯嘈雜的歌聲以後，找到了白冠攀雀以後，烏灰鷂才披著夕陽姍姍來遲，很快就完成了當天傍晚的捕獵，就像趕著馬車的老人從身後的公路叮叮噹噹地出現又消失。幾乎要把兩處的場景混為一體的時候，一隻黃翅白池鷺恰到好處地迎風起飛，聲明這個地區作為東歐的代表，和中亞之間仍有一些不同。

沼澤背靠的山腳由松樹包圍著，山體把這片緩坡抬升得很高，雨水不再積存在這裡。一些新奇的東西出現了，低矮的禾草和花卉佔領了這裡，在溫暖的春夏之交讚頌這片乾燥土地的偉大。在六個月之前，開花的植物和黍鵐瑟縮在地表一起抵抗農場圍欄間狂怒的西風。缺乏晴天的月份過後，黍鵐興奮地出現在任何一個視野良好的高處充分地享受陽光，以冗長乏味的歌聲表達這個季節的熱愛。現在的它們看來，值得在意的是一年中最舒適和溫暖的時節，其它幾個月不過是為此鋪墊的碎屑而已。

無處不在的單調歌聲一般來自黍鵐（Emberiza calandra）

黑喉石鵖（Saxicola rubicola）

灰山鶉潛伏在農田邊矮草叢裡想躲過打擾，這裡太久沒有人經過，它們覺得路邊是度過一個上午的好地方。車搖搖晃晃向前行進，兩隻灰山鶉只好不勝其煩地飛走。黑額伯勞想靜靜觀察一會，等待人類從它的領地上退出去。它們身後破敗的小屋裡已經長出了樹木，延伸向農田的道路上開滿了野罌粟的紅花，宣示了人類在這片土地上的合法性已經暫時消失了。

農地里的黑額伯勞（Lanius minor）

那麼，該去海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