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

這是一天。

阿琸總是清晨一家三口第一個起床的人,工作原因。他的愛人是家庭主婦,主要處理的業務是家務和寵物管理。

前一年買的泰迪狗靜靜的躺在冬天的陽台上,彷彿不屬於這個家(可能的確不屬於),至少阿琸並不在乎它。因為是愛人要買它,所以也就算是養了它了。我曾經想提出抗議,但是並沒有提出口。

上班的路上,阿琸錯過了它們打給他的微信電話。他心裡小小焦慮了一下,因為之後電話對面肯定又要抱怨。一嘮叨起來他又要心煩,影響自己的生活質量,只能上完班早點回家打回去道歉。這點上,夫人和它們倒是十分地相似,很固執。他總是跟她在一些瑣屑的細節上發生爭執,但現在不了,也不知道是自己心境的進步,還是別的什麼改變。總之什麼事憋憋就沒了。

阿琸不是很喜歡對付男客戶,他們對於細節的偏執使我感覺到強大的不信任感。女客戶,總能相對容易地被他所打動。當然,也不是所有女客戶都是善茬兒,有棘手的那種。下午剛吃完飯回到崗位,發現裡面一個女人,是我,已經站在了那裡。不醜不美,身高剛好,妝容平淡,要說唯一區別就是手上串著一個品位奇怪的手鐲,可以說是普通得可怕的女客戶了。他看著我走到面前,禮貌性地問道他可以幫到我什麼。

「陪我說話。」

「小姐你可真聰明,我的工作職責就是陪您說話。」

他腦子愣了一下。嘴上倒是反應的很快。

我報上了名字,他似乎沒怎麼用心去記。我告訴他我姓zhang,具體哪個zhan,他也沒細究。他在跟我介紹公司業務的時候便發現我沒有在注意聽他說什麼,反而是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這讓他感覺很不安,有一種兩個人互換的感覺。平常他喜歡佔據主導。

「你變了。」

我不打破了他的介紹。

「你說什麼?」

阿琸顯然不太清楚對面說了什麼。

「並不是你人變了,這樣說不嚴謹,畢竟沒有什麼是恆定的。

「準確的說是你為人處世的方式變了,你變的圓潤了,像水一樣,多變。」

「當然這背後肯定也犧牲了很多,

「這是壞事,也是好事。你就這樣吧,挺好的。」

「「「你成了變色龍,西班牙南部的那種。你那身皮膚會更隨你走過你之後整個的人生,這是你的社會性,每個人都一樣,不必擔心。你會虛脫,會為自我的屬性而自責,你無法逃脫。當月光灑在你的背影時你的頭髮會不由顯出幽靈般的月白,而當火焰燃燒至你的眉間之時,你則會化為紅色隨它一起化為灰燼。」

完全不知道在說什麼,感覺詭異,但是並沒有厭煩。

他反而感覺有些意思。

「Zhang小姐,我們之前見過么?」

「見過。」 我的回答僅限於此。

他禮貌但不失細節地端詳了眼前這個女人,簡直是哪裡見到過都解釋得通,但是肯定沒有存留在他的腦海中,否則他不可能不會沒記住!

「所以,請問您來的目的就是見我么?」他用一種打趣的語氣說道。

「別想了,沒有目的。」

居高臨下,我用一種嘲諷的語氣笑道。

下班後,他被跟蹤了。阿琸開始慌張。整個人陷入了一種感覺,就彷彿,彷彿被人推倒一個什麼沼澤裡面。他知道不應該回房子,那並不是能解決問題的地方,比起人身安全問題,他還要擔心別的,馬斯洛。最後他果斷去了半路上的一家酒吧,人多,嘈雜,安全,方便分散注意力。桌子吧台上人們抽著水煙,吐著奇形怪狀的煙雲,彷彿是一個個都是藝術家。他完全理解其中的樂趣,那是一種自己傷害自己,但又操縱自己的感覺,容易讓人確認自己的存在。他也需要這種感覺,但並非以這個方式。在他看來,那種方式愚蠢至極。

他坐到了一個女人,也就是我,旁邊。他並沒有認出我。我看上去並不像是在等朋友,僅僅只是在這裡攝入乙醇,或是在等待男人。阿琸點了杯酒後,不失優雅地開始跟她搭起了訕。他(顯得)很有底氣和自信,完全不像是那種背著老婆出去偷情的簡單男人。畢竟他想要的並非性這種單純的低級趣味。

誠然,我跟阿琸在酒吧認識的大部分人的差不多,屬於有那麼點想法的人。我告訴他我喜歡the Pillow,他似乎還記得那是他學生時期愛聽的樂隊。人們總是喜歡跟陌生人透露出自己的故事和心聲。阿琸喜歡這種感覺,簡簡單單聊天,就能了解一個人,即使可能是很膚淺的一面,畢竟生活中結識的大部分人你都只能認識到一面。別人每次傾訴的時候,他就默默記住他們的故事,等到以後需要的時候,再對其他人搬出來他的經歷,用來滿足他們。然而當她們追問阿琸的背景時,他便只能即興編出來一些東西搪塞。一方面是為了保持神秘感,否則他就成一個無趣的男人;另一方面則是因為這樣順心。我順著他的思路跟他講著莫須有的經歷,他突然被其它的東西吸引了注意。他注意到了,我的手鐲。他假裝特別有興趣的問道這個手鐲是哪裡來的。

我跟阿琸說,這是高中同學給我寄過來的生日禮物。他問我高中同學姓Zhang么,我笑著搖了搖頭。但阿琸聞到了我身上有Zhang小姐的味道,同一品牌的香薰。

到了那時候,他已無法專註自己的注意力。很快,他就搪塞我離開了吧台。他慌張的走出去,商業區高流量的人群彷彿地鐵一樣在他的面前流動,一部分散亂、一部分排成一串;霓虹燈的紅色咳嗽時恰好射穿過他的瞳孔,彷彿檢測到了我的存在一般。

更奇怪的事情發生了。人群中出現了一個中年旅行團,就是裡面的人都穿著紅色團服一起行動一起集合的那種,差不多40多個人。她們中一個個互相之間誇耀對方剛剛買的商品,從身邊經過,若無其事,似乎沒有意識到阿琸的存在。他獃獃的站在人群中間,彷彿是局外人。開始奔跑,阿琸奮力跑,用盡全力跑,就像Forest Gump一樣,用生命運動。跑得越累,感官越跟平常不一樣。他說不上來時間究竟是變快了還是變慢了,但是他總感覺平常熟悉的地鐵站開始變得陌生;不,是一切開始變得陌生。他如同嬰兒一樣,開始用刷新的感官和全新的幀率去感受這個世界。

不安,恐怖。

應該是再正常不過的嬰兒反應了。

他腦子裡開始閃回曾經的回憶。對剛剛刷新的人而言,記憶是他僅有的。腦中閃過的是許多不曾在意的細節,比如大學派對上認識的一次性朋友,學校時期的對女同學的性幻想,還有兒時的自慰行為,這些無關緊要的概念都開始湧入阿琸的腦袋,不知所措。

他進入了便利店買了筆和紙,寫下了腦子裡的一切。每當類似詭異的事情發生的時候他都會把想到的都告訴它們,它們會是唯一了解他——不,是了解他經歷的人,但它們也並不知道阿琸是誰。阿琸和它們僅僅是互相交換經歷,從來沒有評論過互相的生活,但冥冥之間他們有種不止如此的關係,可惜阿琸從來不知道它們是怎麼想的,也從沒互相分享過對與他們關係的看法。今天的事情他花了20分種就草草寫完,放到了垃圾箱里。阿琸真切希望這次能得到評價(安慰)。

乘地鐵回到了家中,把衣服和鑰匙靜靜放下。夫人和狗應該已經睡了。他小心地坐在沙發上,遲遲不願意回到卧室的床中;夜輕輕搖晃成冰。

這又是一天。

不知,他會用多久忘記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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